【本文首發于《三生三世》2015年第4期,無作者本人授權,禁止復制與轉載!】
一 兄臺,你壓著我了
碧淵谷中今日格外冷清,谷中花靈花仙成群結隊的都去給山神爺爺拜壽了。
唯獨落下了我。
我叫云洛,非靈非仙。
只是一株癡迷于修仙的喇叭花。
說是修仙,其實不過是每日睡醒了曬太陽,曬累了繼續睡。
如此反復,竟也在昆侖山混了不知多少年。
可到底,天資魯鈍了些,修來修去還是喇叭花一株,半點仙靈之氣也無。
幸而根莖得碧淵潭水滋養,不似凡間花族短壽。
日出日落守在碧淵潭邊,日子倒也過得順遂。
山神壽誕之日,天空格外的藍,浮云點點,涼風習習。
我如平日一般預備枕著太陽好好睡一覺。
“云洛,云洛,快醒醒!出大事了!”
我強忍著睡意,耷拉著花瓣,實在不想搭理這朵聒噪的蒲公英。
這朵蒲公英名喚蒲一,曾在碧淵谷中修行,百年前才得仙身,一心想要助我成仙,與我雙修。
盡管我曾多次與他說過,跨種族的姻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可他卻置若罔聞,時常用些稀奇古怪的藥汁澆灌我的根莖,只道是于我修仙有益,卻幾番險些害我丟了小命。
紫宸曾聲色俱厲的警告過他,若再接近我,便取了他的仙靈,他雖稱鐘情于我,卻也懼于紫宸之威,不敢再貿然靠近我,我也因此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紫宸是這碧淵潭的主人,我正是仰仗他的點撥,才踏上了漫漫修仙路。
今日蒲一定是知曉紫宸不在,才敢入谷。
我被他擾得頓時睡意全無,只得舒展著花瓣,卷起潭水洗了把臉,隨即道:“你偷喝茶花姐姐的仙露被發現了?還是你發現前日那朵暗戀你的蒲公英,其實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
蒲一搖頭,我卻懶得再猜。
他往日為了接近我,總能想些稀奇古怪的招數引起我的注意。
所以,當他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著山神藥廬失竊之事時,我半晌也沒有回應。
心想昆侖山神何許人也,他老人家的藥廬豈會有人敢盜,只當這又是蒲一為引我注意胡亂謅的。
哪知,他卻突然一臉正經,頗為深情地望著我,“山神爺爺懸賞通緝,若有擒得此賊者,賞仙丹一顆。”
“仙丹?”
我狐疑時,蒲一已急著去尋盜藥賊,臨了卻又回頭沖我笑了笑,“云洛,你安心等著。待我尋到那廝,便去山神爺爺處討了仙丹來給你吃。”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我的心里竟有些許感動。
我正沉浸在這莫名的情緒中時,忽然聽見“嘭”的一聲,似有什么重物沉沉砸在我的身上,倒也不覺得疼,只是腦子里“嗡嗡”作響,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恍惚間,似有異香隨風而來,心中暗覺不妙,眼前驀地一黑,沒了知覺。
我似乎做了個夢,夢中被一顆從天而降的巨大仙丹砸暈了去,卻因此竟得了仙骨,幻化成人。
夢里,我還撿了個人,那人一身白袍仰面浸在碧淵潭水中,瞧著身材倒是不錯,可他的臉卻似隱在云霧里瞧不真切。
出于好奇,我又湊近了些,想看清楚他的臉。
可指尖觸到他時,我仿佛被雷電擊中一般,驀然驚醒,卻發覺砸在我身上的原來并不是什么仙丹,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俊美無暇的臉,劍眉如墨,膚白似雪,薄唇微抿,雖然緊閉著雙眸,卻只從那細長的輪廓還有又密又長的睫毛便能想見,若他睜開眼來,該是何等的驚艷俊美。
“這位兄臺,你壓著我了!醒醒好嗎?”我吞了口口水,盡量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委婉動聽。
他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我的身上,我有些擔心自己嬌弱的身子能否承受得了這從天而降的“驚喜”,卻在他睜眼的那一瞬,被他眼眸中陌生的倒影驚得暈了過去。
二 你認錯人了
那日,我醒來時,已不在碧淵潭。
殳虞冷冽的眸光落在我的臉上,讓我莫名地心虛,垂眉斂目不敢與他對視。
卻在低頭撇見他掌心的那枚丹藥時,猛地回想起蒲一的話來,不甚清明的腦子倏然清醒過來,高昂起頭,拽過他的衣袖,指著他的手掌道:“好大膽的盜藥賊!山神爺爺的藥廬你也敢偷?還不隨我去山神廟請罪。”
我說著便想拉他去山神廟領賞,卻沒想到反被他一把帶進了懷里,修長如玉的手撩起我的下頜,低沉的嗓音讓我心頭微微一蕩,竟忘了反抗。
“阿沁,你究竟要懲罰我到幾時?”我微驚,阿沁?他這是……正當我疑惑時,卻聽他一聲輕嘆,又道:“自你離開,我便無一夜安寢,無一日安心……”
他將我緊緊擁在懷里,訴說著離別之情,我卻一頭霧水,漲紅著臉,想將他推開,“那個……咳……你大約認錯人了吧!”
我原以為這不過盜藥賊為了迷惑于我所耍的小計謀,可他卻在這時松開了我,眸中有淡淡地憂傷劃過。
那憂傷令我頓覺心酸莫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眼前的人,白衣翩翩,墨發俊顏,微微皺了皺眉,將掌心那顆丹藥遞到我的嘴邊,柔聲道:“阿沁,吃了它。”
我下意識抬手去擋,語氣自是不悅,“我不是阿沁,我叫云洛。你究竟是誰?為何要盜山神爺爺的藥廬?”
“阿沁,我是殳虞啊。”
“我管你是輸魚還是鯉魚啊!”我扶額,跺腳,他卻趁我不備將那丹藥送進了我口中,我嗆了一下,“咕咚”咽了下去。
殳虞笑看著我,抖了抖衣袖,一臉地淡定。
我只覺得丹田處一股熱意升起,胸間也有些悶悶的,喘不上氣來,“你這魚精,給我吃了什么……”我撫胸干嘔,想要吐出來時,已經晚了。
殳虞嘴角一抽,笑容有些僵硬,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說。
“那是琴音煉的靈丹,對你身子有益。”
我震驚了,他居然敢直呼山神爺爺名諱,還將偷來的藥喂給我吃了,害我平白無故的成了他的同謀。
如他所言,那丹藥下腹不過片刻,我便覺得而清目明,身子仿佛也輕盈了許多。
“是你逼我吃的!等山神爺爺問起,你休想拿我當墊背的!”我拽住他的衣袖,以防他半路落跑。
殳虞并不掙扎,只偶爾撇眸看我一眼,眼中依舊是令我直冒冷汗的深情。
“阿沁這是迷路了吧?”
我正覺著眼前這片林海剛才似乎來過時,殳虞突然開口。
“你若再喊我阿沁,我即刻便割了你舌頭。”
我惡狠狠地瞪著殳虞,抬起手做了個剪刀的姿勢,任由他眸中情意綿綿,滿臉無辜,一律無視。
“阿沁,你生氣的模樣還似當年一般可愛。”
我的心咯噔一下,眼前白衣墨發的男子輕聲笑語,竟似在哪里見過一般。
只是這感覺令我很不爽,心頭酸酸脹脹的,窒悶的很。
三 摔壞了腦子的魚精
我自有靈識,從未離開過碧淵潭,確實不知山神廟門朝哪邊開。
如此,自是白白便宜了殳虞。
他是山神爺爺通緝的盜藥賊,我卻吞下了他盜來的丹藥,成了他的同謀。
突然想起蒲一曾說過他那苦命的胞弟蒲二,不過因為路過山神廟時,多看了一眼廟前的麒麟獸,便被山神爺爺抽了靈骨,打回原形了。
雖然之后我又從紫宸那里聽到了一另個版本,說是蒲二拐跑了山神的坐騎,才會惹怒了山神。
不管怎么說,眼前這個俊美的魚精若是落到山神爺爺手里,只怕少不得去靈抽骨,如此實在有些可惜了。
我猶豫一瞬,對上他那張俊的一塌糊涂的臉,腦子有些發暈,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你走吧!”
“阿沁不與我一同走嗎?”
他依舊固執地喚我阿沁,完全不理會我的反應。
“你這魚精,是不是摔壞了腦子?讓你走,就趕緊走……”
天色漸暗,我有些心急。紫宸回來若見我不在,定會起疑。
殳虞卻是淡然自若的很,噙笑看我,“阿沁不走,我也不走。”
私縱盜藥賊的罪名本就不輕,這魚精卻完全不懂得領情,我也懶得理他,轉身欲走。
卻覺得頭暈又比先前嚴重了些,約莫是將將得了仙骨,還不太習慣這身人形,雙腿也有些不聽使喚,來不及開口就沒了知覺。
我醒來時,卻是枕在殳虞的胸前,兩只手緊緊地攀著他的手臂,我頓覺尷尬,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正含笑看我,笑容溫暖似日光,讓我看的出神。
“好些了嗎?”
我慌忙移開目光,盯著他素白的衣袍,愣愣地點頭,心里卻有一抹奇妙的情緒漸漸漫起,心跳突然加快,藏在袖中的手心都冒汗了。
“這是哪里?”我只聽得耳畔流水淙淙,眼前卻是云霧環繞,完全瞧不出如今身在何方。
“碧淵潭。”
我驚詫不已,有些不信。可殳虞抬袖一拂,云清霧散,綠樹成蔭,丈余外一彎清澈潭水,風過時便帶來陣陣寒意,正是碧淵潭。
我心中暗想,這魚精定是先前從天上掉下來時砸壞了腦子,盜了丹藥不知跑路,反倒還守在這里,等著被抓么?復又想起先前那顆糊里糊涂吃下去的丹藥,不禁心虛,可又覺著有紫宸在,定不會任由山神爺爺抽了我的靈骨。
這樣想著,心底倒也略略放松了些。
殳虞這時卻突然定眸看我,“我去去就回,阿沁乖乖等我,不要亂跑。”
我一聽,只覺得他是落跑,可我現下壓根也沒氣力抓他,更何況當真動起手來,也未必是他敵手,卻仍然不愿失了面子,只得很不屑的道:“臭魚精!想溜就快溜,別那么多廢話。”
殳虞分明轉身要走了,卻又回頭笑吟吟看著我道:“你恢復靈體時辰尚短,琴音的丹藥又過于精純,你一時受不住才會昏厥,且在此歇著,乖乖等我回來。”
四 第一朵修得仙骨的喇叭花
殳虞走后,我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心想著自己苦修千年無果,卻一朝被個盜藥賊砸出了仙骨。
這事著實詭異了些,絕不能讓紫宸知曉。
我才想著該尋個什么理由時,紫宸忽然出現在我身前,嚇得我雙腿一哆嗦,跪在了他的腳邊,“云洛拜見仙君!”
紫宸定定地瞧了我許久,終是笑著點頭,“小云洛終于修得仙骨了。甚好。”
“呵……這……”作為六界第一朵修得仙骨的喇叭花,面對紫宸的贊許,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他若知曉我因何得了仙骨,只怕也會覺得丟臉。
原想實話實說,可話到嘴邊卻又想起殳虞臨走時的笑臉,還有蒲二被打回原形漫天飄蕩的情景,心中一軟,終是按下未表。
翌日,紫宸說是要帶我前往天宮登錄仙籍,我有些憂心。
我初得仙身,御風之術尚不熟練,為了節省時間,紫宸便騰云帶我同行,一路上不忘囑咐我天宮禮儀,我聽著更是心憂。
只擔憂到了天宮登錄仙籍時,帝君若問起我歷劫之事,我該如何回答。
若實話實說,定要讓眾仙笑話,丟了紫宸臉面。可若撒謊隱瞞,帝君定會察覺,一樣會讓紫宸難堪。
一時心中糾結不堪,只盼著飛不出這萬里昆侖才好。
怎知這念頭不過將將從我心里劃過,便一瞬成真。
眼前白光熠熠,紫宸扶著我的手猛然一松,整個人竟似斷線的珠串一般跌下萬丈山谷。
我渾身僵硬,不及探出手去拉他一把,便聽得風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放心!他死不了。”
殳虞站在云端,與我相隔不到丈余。
我皺著眉頭,怒視著他,不敢相信適才所見。
好厲害的魚精,深藏不露,紫宸那樣深的靈力,那樣精湛的術法,居然眨眼之間敗在他掌下,被他拂袖甩下云端,跌落深谷。
我暗悔昨日不該放他離去。
我受紫宸恩澤千年,方能有今日。在我眼中,紫宸如父如兄亦如師。
修仙路上,若無他扶持相助,我又如何能熬過那漫長的歲月與孤寂。
我曾想若有朝一日得正果,便是為奴為婢也要報答他的恩情。
“殳虞!”我被他縛住手腳,動彈不得,只能咬牙切齒喚著他的名字。
殳虞上前幾步,將紗巾披在我的肩上,隨后撩起我的下頜,笑望著我,“阿沁,你終于想起我是誰了。”
我嫌惡地撇過頭去,啐了一口,“你個臭魚精,恩將仇報!既已得了丹藥,還賴在昆侖作甚?莫非真當我昆侖無人,拿不住你這小小的魚精嗎?”
殳虞眸底一暗,含笑的臉微微一僵。
也不知是我得了仙骨后,嗓門變大了,還是紫宸墜谷一事驚動了山神琴音,我話音將落,竟見了琴音一臉慌張地騰云而來。
“小神拜見帝君!不知帝君親臨昆侖,有失遠迎,還請帝君恕罪!”琴音跪在浮云間,竟沖著我磕起頭來,可他的話卻分明是對我身邊之人說的。
五 霸道帝君求放過
殳虞?帝君?
是天宮里那個帝君嗎?不對啊!他明明是魚精,是盜藥的魚精好么?山神爺爺你睜大眼睛瞧清楚啊,他懷里還揣著……
我使勁朝琴音努嘴,希望他好好看清楚,萬莫認錯了人。
哪知,琴音卻將頭埋得更低,只一聲聲求著殳虞饒恕他的罪過。
我有些頭暈,想著是否要似平日裝睡一般佯裝受驚過度昏死過去,可偏偏殳虞這時突然將我打橫抱起,對跪在一旁琴音視若不見。
“阿沁,該回家了。”他在我耳邊輕柔低語,我只覺得那一瞬自己約莫從頭到腳都紅透了。
心里腹誹著,帝君了不起啊!帝君就能隨便抱人家么?帝君……
事實證明,帝君確實可以。
殳虞抱著我穿越祥云與清風時,我依稀聽見琴音在身后追著喊道,“小神自知有罪,此番必傾盡全力尋找回天石,絕不令帝君失望!”
可殳虞卻壓根沒有停下的意思,不過留下一句,“最后一塊就在你山神廟的下面,你自己看著辦吧!”
萬萬沒想到,盜藥的魚精竟當真是天帝殳虞。
我被殳虞帶回天宮,安置在他的玉簫殿中。
我雖不愿,卻無力掙脫他的禁制,只能乖乖守在殿內。
玉簫殿不似我想象中奢華,反倒隱約中透著幾許清貴與素雅。
除卻一些必需品外,只有幾盆幽蘭裝飾。殿中侍奉的也只幾個伶俐的仙童。
奇怪的是,仙童們對我都極為恭敬,可我每每想尋他們問話時,他們卻都諱如莫深。
大約他們也和殳虞一樣,將我錯認成了旁人。
滿腹疑問,卻無人解答,心中又惦記著紫宸的傷勢,被殳虞帶回玉簫殿的當夜,便想抹黑偷偷溜走,卻忘了天宮是殳虞的地盤。
而我,不過是株將將得了仙骨的喇叭花。
入夜時,我掐了個隱身訣,卻還沒來得及走到前殿,就被殳虞逮了個正著。
彼時,他站在月下,素白的袍角被風吹起時,有淡淡地龍涎香闖入我的呼吸中,我怔在原地,腦子里頓時亂成一鍋粥。
他抬起手,很自然的牽過我的手,輕聲道,“對不起,原該陪著阿沁的。”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以為他發覺我偷溜會動怒或是責罰,卻沒想到得到是完全相反的待遇。
他說話時甚至刻意帶著小心,仿佛生怕惹我不悅。
我著實有些受寵若驚,面頰處只覺著火辣辣的。
“小的云洛,并非帝君口中的阿沁。還請帝君開恩,放小的回去!”我強自鎮定,想要掙開他的手,卻被他握的更緊。
“云洛也好,阿沁也罷,從今往后這玉簫殿就是你的家。”
冷月下,殳虞一臉深情,言語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我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他是帝君,就算將我錯認成旁人,非要留我在天宮,我也只能認命。
可紫宸于我,如父如兄,如今更因我而傷,我思來想去,總該回昆侖看一看他才能放心。
我抬眸看著殳虞,懇求道:“紫宸上仙于我有恩,還請帝君容我回昆侖探一探他。”
“他死不了,不必去看了。”殳虞原本的深情倏然隱去,說起話來仿佛還帶著幾許怒意。
“你……”
六 塵封萬年的往事
我氣急,幾欲觸犯天顏,最終卻只能腹誹幾句,任由他牽著我的手御風跨過云海仙山,直到眼前漫起幽幽藍光,空氣滿溢著淡淡花香,縈繞在我心頭的不滿與怨忿方才稍稍消散。
我正被眼前山谷中的奇景吸引,卻聽得耳畔傳來殳虞一聲輕嘆,“紫宸無礙,不過皮肉傷而已,阿沁若想見他,待他傷好,我命他來天宮任職可好。”
“真的嗎?”他是帝君,自然言出必行,可我還是急著想要確認,“小的云洛,替紫宸上仙謝過帝君!”
“阿沁,還記得幽谷嗎?”殳虞忽然松開了我的手,眸色沉沉。
我尷尬的笑了笑,搖頭。
“阿沁還在怪我。”
我怔了怔,依舊搖頭。
“阿沁怨我殺了斷崖?”殳虞眼眸中莫名閃過一抹哀傷。
斷崖?原諒我見識少,帝君你別玩了好嗎?您老人家真的認錯人了,斷崖又是哪位啊?我是云洛,云洛!昆侖山碧淵潭畔一株小小的喇叭花而已!真的不是什么阿沁啊……
我的話都到了嘴邊,卻又生生憋了回去,硬是耐著性子聽殳虞說起了一段塵封許久的往事。
六萬年前,當殳虞還是神族太子時,曾因天劫墮入魔域幽谷,為花靈阿沁所救。
彼時,阿沁并不知殳虞身份,只盡心竭力照料,朝夕相對間,漸生情意。
殳虞愛阿沁至深,只想著痊愈之時,便要帶著阿沁離開魔域,逍遙云海間,看盡六界美景。
豈料,一切美好都葬送在那場神魔大戰中。
魔君斷崖突然出現,斷崖與阿沁的親密舉動讓殳虞抓狂,傷勢未愈卻強動神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斷崖血咒之下,他顯出金龍真身,大意被困。
阿沁卻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
魔君斷崖以殳虞性命逼迫天帝退位讓賢,天帝雖憂心殳虞安危,卻不得不命神兵出戰迎敵。
天河之上,神魔血戰,天地失色。
斷崖在天河廝殺時,阿沁卻走進了牢獄,打開了囚禁殳虞的牢籠。
殳虞欣喜,只以為阿沁心中有他,才冒險來救他。
怎知,阿沁卻跪倒在他腳邊,求他念在自己曾救過他的份上,放過魔族,放過斷崖。
我聽殳虞說到這里,實在不解,忍不住打斷了他,“明明是那魔君挑起的戰事,這阿沁為何反倒來求你放過他?”
殳虞似是未料到我會有此一問,神色略微一怔,卻突然說道:“阿沁,我已尋到回天石,斷崖元神不日便可重鑄。你體內的凝魄塔封印,我這便替你解開可好?”
回天石……又是回天石。
當日琴音提到回天石時,我便覺得心間莫名地疼,如今殳虞再次提及,我只覺得一顆心仿若轉瞬間被什么東西撞的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你休想騙我!除非我親眼見到斷崖蘇醒,否則我絕不會讓你從我身上取走凝魄塔!”
清冷的月下,我的身體里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從殳虞臉上抑不住的驚喜,約莫已能猜出一二。
他一心所系的阿沁,與我擁有同一個身體。
七 回天乏術終成空
我自有靈識,已有三千余載,卻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里還住著另一個人。
亦或是,住在別人身體里的那個,其實是我。
而這身體里居然還封印著凝魄塔,凝魄塔中藏著魔君斷崖的一縷殘魄。
當年神魔血戰,挑起戰事雖然是魔族,可戰敗的亦是魔族。
魔君斷崖死在殳虞金戟龍嘯之下,魔身盡毀,元神俱碎。
阿沁耗盡靈力亦只能為斷崖留住一縷殘魂,為守著斷崖殘魄不散,阿沁在油盡燈枯之時,以幽谷禁術將藏斷崖殘魄的凝魄塔封印在自己體內,隨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萬年間,殳虞尋遍六界,都沒有一絲阿沁的消息。
直到素來安分守己的冥界突然蠢蠢欲動,幾番于冥河界碑處挑釁神族,似有與神族大戰一場的姿態。
殳虞苦尋不到阿沁的下落,性情變得陰郁不堪,時常于六界至險至兇之地獵殺兇獸以泄心中之苦。
冥界之舉正中他的下懷,天門點將三千便直往冥河而去,欲與冥界狠狠打上一場。
怎知,這戰卻并沒打起來。
冥君親自前來請罪,只道冥河界碑處的糾紛不過是場誤會,原是守界碑的冥使夜里喝多了酒,一不留神跌進了冥河中,被對岸的神族兵士救起,卻不知感恩,反倒莫名撕扯起來,便有了之后的種種沖突。
殳虞雖然冷酷,卻并不是個昏庸的帝君,總不能因此就掀戰事,如此只得作罷。
臨了,冥君約莫是怕殳虞怒火難平,竟將一樁瞞了萬年的舊事回稟了殳虞。
原來,當年被阿沁封印的凝魄塔正是冥君所贈。
阿沁自得凝魄塔,便苦尋回天石下落,欲集齊七枚回天石為魔君斷崖修補元神。
只是待阿沁探得昆侖地脈似有回天石蹤跡時,已是靈力枯竭,大限將至,彌留之際她只得以幽谷禁術將凝魄塔封印在她的元神中。
又懇求冥君將她的元神以地府冥術散落于昆侖各處,只待她借助昆侖靈氣重生之日,自可尋到回天石,救回斷崖。
昔日魔君斷崖曾有恩于冥界,阿沁之請雖有違法度,冥君卻并未拒絕。
八 終章
我叫阿沁,是魔域幽谷蘭花之靈,與斷崖一道守護著魔域萬千魔族,免受神族欺辱。
神族與魔域相隔萬里天河,自古爭端不止,戰火不斷。
我的父君與母君都因神魔之戰而死,斷崖小小年紀便擔起魔族大任,卻將我安置在幽谷中,呵護備至。
以至于我幾乎忘了神族是魔族的敵人。
我竟救下了自己的敵人,還將他藏在幽谷,想要逃過斷崖耳目。
怎知斷崖很快便尋了來,當斷崖說殳虞是神族太子時,我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卻仍然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
當斷崖輕易將他制服囚于牢中時,我心里有過懷疑。
斷崖以他要挾天帝,帶領魔族打過天河時,我以為父君與母君的大仇終于得報。
卻未想,魔域突然遭襲,族人死傷殆盡。
而牢獄中的他,正是施展神術者。我躲在暗處,淚濕衣襟。
我早該想到的,他是神族太子,注定要成為下一任天帝,他有無上神力,又有金龍護體,怎會莫名跌進幽谷,又那么輕易為斷崖所囚……
一切都不過他的計劃……
他想在成為天帝前,徹底讓魔族拜服。
牢中,我跪求他放過斷崖,放過我的族人……
他答應了,魔域終究免于滅頂之災,可斷崖卻倒在他的金戟之下。
我笑著流淚,竭盡全力也只能留住斷崖一絲殘魄。
末了,他竟還笑著說,要娶我入天宮,做他的君后。
……
太多的記憶,太多的過去,在殳虞解開凝魄塔封印的那一刻,仿若潮水一般涌入我的腦海。
彼時,我還不是云洛,不是昆侖山碧淵潭畔那朵幽藍色的喇叭花,也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要踏上修仙之路。
漫山的紅葉,幽靜的山谷,我與他曾手牽著手一同漫步。
他曾在月下向我許諾,要帶我踏遍六界,看浮云流水,花開花落。
“對不起!阿沁,以往種種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好嗎?”殳虞的嗓音有些暗沉,讓我轉瞬回神。
“……”
那些記憶雖然已經久遠,卻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怕是永難割舍。
殳虞縱然對我情深,可斷崖終究死于他手。
一句“對不起”豈能輕易抹去我心底的傷與痛。
即便他再忍萬年孤苦,受萬年折磨,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我轉身,欲走。
余光卻撇見廊下的身影,好生熟悉。
忍不住抬眼去看,卻見那抹身影突然慢慢走近我,紅發似血,劍眉入鬢,眸中瑩瑩閃著幽藍之光,薄唇微翹,勾起一抹溫暖的笑,長臂一伸,將我攬入懷中。
“阿沁,可是想我了?”
我呆呆地點頭,任由眼淚傾瀉而下,濕了他的衣襟,久久不愿抬頭,只一聲聲喚著,“哥哥,哥哥,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
“哥哥?”殳虞忽然一聲低吼,“他是你哥哥?”
他看著我的神色那樣奇怪,似笑非笑,眼眸中竟有水霧氤氳,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抬袖指著斷崖,斷崖竟隨他一道狂笑不止。
那一霎那,我才恍然大悟。
母君離世時,我尚在襁褓,后來又被斷崖安置在幽谷中,除卻少數近臣,魔域鮮少有人知道我是魔族的公主。
未想,殳虞竟也不知。
一切仿佛是某人同你開了個玩笑。
為集齊回天石,讓斷崖重生,殳虞耗費多半神力,也是因此才會力竭跌落碧淵谷,卻陰差陽錯將喚醒了我沉睡多年的靈力,云洛亦得以幻出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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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與殳虞一笑泯恩仇,我終究是嫁入天宮,做了殳虞的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