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年少時,我常常能聽到別人對我說這樣一句話,長大后你一定會是個不一般的人。
我也一直覺得他們很有眼光說的很對,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情商高、智商高……各種高,就是個子不高!
被愛情帶走光芒的女孩
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是我的小學老師,那年她剛滿十九,從師范畢業就分配到我們學校教語文。
第一次見她是在校園的操場,一張娃娃臉素面朝天長發飄飄,她帶著一股仙氣稚氣未脫的樣子,我曾迷信的以為仙女姐姐應該就長這樣吧。
她有男朋友,是個體育老師。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漂亮的女老師都找了一個教體育的男人?再高傲的女神都會敗在那撮胸毛和巧克力腹肌下俯首稱妾?
每天上語文課時,走廊里總是傳來她輕盈的腳步聲與鄰班老師客套的寒暄和銀鈴般悅耳的笑。
每次她都像一束光一樣走進教室,一副永遠只露八齒的微笑和擲地有聲的“同學們好”!讓乳臭未干的我開始渴望快點長大,長大了也能像她一樣做個閃閃發光的人。
有一次期中考試,我由于貪玩迷戀上了【葫蘆娃】,那次考試很不爭氣,差63就考了100分。
下課后她把我叫到政教處,我惴惴不安以為要大難臨頭了,這次我必定要在蹲馬步和梅花樁之間二選一。
沒想到她沒有用老套的方法懲罰我,只是輕輕摸摸我的頭說了一句話:
每個人的一生都要經歷許許多多的考試,不是每一次都能考一百分,每一次的不及格都是為了磨礪你以后成為一百分的自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后你一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她說的話好繞,我也因為她的這句話高興了一整個夏天,也一直堅信自己以后會變成打倒所有妖怪的金剛葫蘆娃。
兒時的校園生活就像上了發條般,上課、下課、放學、回家……重復卻美好。
轉眼又是一秋,校園的梧桐樹已經掉光了葉子,那天下午的語文課,走廊依舊響起她的腳步,卻有點猶豫,沒有了她與鄰班老師客套的寒暄以及銀鈴的笑。
我看著她走進課堂卻沒有看見那道熟悉的光,她站在講臺上低頭翻看著備課本,微微抬起頭撫順垂在眼角的一縷長發,努力的對我們擠出一絲笑容,就連那句儀式感的“同學們好”都說的那么無力。
當時全班同學都看出了她的眉宇間躲著一抹黑色的云,那時我還不知道這種云為什么常常出現在成年人的臉上?
她手捧課本賣力的朗讀著賈平凹的(風箏)……讀到一半,一滴眼淚竟不自覺的在她眼眶冒了出來浸濕了她的睫毛。
為了掩飾悲傷她急忙轉身在黑板上假裝寫字,可她拿著粉筆的手卻什么都沒有寫,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沒有陽光照耀的背影。
后來她失戀的消息在整個校園傳開,那個教體育的男人荷爾蒙四溢到處播種,我第一次有了一種疑惑;
難道毛多的男人都有向動物退化的傾向嗎?
那時我還不知道什么是失戀,只知道失戀后的人都不快樂。
原來成年人的世界不只有陽光也經常烏云密布,那天我開始動搖了對于長大的渴望。
同時也幼稚的決定,以后要減少飯量,讓自己長慢點。
后來她離開了校園,像秋末的風一樣不知道去了何方?但她對我說過的話我一直沒有告訴別人,也一直激勵著我走過了童年走過了花季。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網事
大富與我同年,他是唯一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同齡人,那時正是我們風華正茂的弱冠之年。
剛畢業就來到東莞找工作,初入社會我們兩個什么都不懂,就像兩個成年的白癡,我們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遍了北柵的工業區和人才市場……
現實會毫不留情的懲罰挑剔的求職者,最后我們彈盡糧絕不得不在一家玩具廠做了臨時工,靠著少的可憐的工資我們互相救濟相依為命。
那時馬化騰的qq風靡全國,我們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網吧,微薄的工資除去買零嘴的花費,大部分都充進了網卡。
那時網吧老板的夢想大概是;
先讓一部分網吧老板富起來,再帶動剩下那一部分不富裕的網蟲繼續充值!
我們也曾不遺余力的幫助網吧老板夢想照進現實!
那個時代,玩qq的少男少女都幻想能在虛擬的網絡世界尋找一場真實的風花雪月。
大家都在網上勤快的添加一大堆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異性網友。
大富舔加女孩QQ是最著急的一個,不到三天就加了幾百網友,我在一旁唾棄他的貪心與濫情,自己卻一直在仔細的查找美女。
幾百網友中大富只與一個女孩聊的比較投緣,那女孩網名叫(像霧像風又像雨),他們常常聊天到深夜。
他上網與這個女孩聊天的神情,是我認識他以來見過的最快樂的樣子。
大富經常省吃儉用把省下來的錢充了網卡,也常常與那女孩聊到網卡欠費,有好幾次我把自己吃泡面的錢都借給了他。
每次借錢他都會對我說:
我喜歡看你的背影,你的背影很帥,你以后一定會是個不一般的人!以后發達了別忘了我!
(像霧像風又像雨)是大連女孩真名叫田小麗,白面長身清麗雅致,她是那種誰看了都會動心的女孩。
關于愛情和婚姻大富好像比加網友還著急,他說一定要把她泡到手然后娶了她,讓她為自己生一兒一女承歡膝下,數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一起慢慢變老。
那時的80后對于愛情都是這么忠貞,從不談只耍流氓的戀愛,戀愛的目的只有一個——結婚。
他眼里放光眉飛色舞的樣子讓我知道,再也沒有哪個女孩可以讓他如此心動、專注、血脈噴張。
后來我們換了幾次工作,去了不同的城鎮,大富每天都保持著與田小麗的聯絡,就像吃飯一樣,一天不吃就會懷疑人生。
他們兩個人仿佛一起粘在了電腦里,我確定大富與田小麗真的網戀了。
那個時代的男女很純粹,對于愛情也沒有太多的顧慮和猶豫喜歡了就要在一起。
九月的夜涼風四起,吹走了來不及告別的夏,送來了如約而至的秋。
大富約了田小麗,早上九點在厚街的康樂南路見面,以手拿千紙鶴為號,她爽快的答應了。
大富不會折千紙鶴,我幫他折了一只紅色的,他說不喜歡紅色,太娘了!我笑他不懂,紅色吉利啊!
祝你交配成功!
他比了一個剪刀手跳上了去厚街的公交。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反復在內心演練著兩人相見的場景,每一個場景的演練只為一次最美的相遇。
下了公交他快樂的奔向愛情的方向,卻在半路遇到了聯防隊,因為沒有暫住證他被帶上了聯防隊的三輪摩托(日本鬼子的那種)。
交了罰款后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顧不及已經餓扁的肚子,奮力跑向相約的地點,他對遲到的約定還抱有一絲僥幸。
風,吹亂他倔強的中分,他固執的站在原地守候,等待一個像霧像風又像雨的女孩,堅守一場朦朦朧朧的風花雪月。
他手里的千紙鶴已經被汗水浸濕,爛的沒有了鳥的形狀,就像他的愛情一樣,再也不能展翅飛翔。
他緊緊的抓住它站在喧囂的街,直到天黑,黑的,看不清遠處的人來人往。
我記得大富那天很晚才回到宿舍,他回來后一直沒有講話,我看到他眉宇間也有一朵云,是我小時候在大人臉上看到的那種。
他一直沉默著,耳機里循環播放著艾雨的(讓夢冬眠)……
那晚的夜色濃的像是在醞釀著一場大雨 ,直到我困的睡著了,也不知道那場雨下了沒有?
后來他刪除了所有的QQ好友,只留了已經變成黑色頭像的(像霧像風又像雨),每次上網他都會登QQ,但是那個QQ再也沒有響起老頭的咳嗽和嘀嘀聲。
習慣有時候是很要命的東西,有些習慣做的事突然堵心了就不能再去做了,有些習慣想念的人突然心痛了就不能再去想了。
那個孤獨的夜里他莫名看著夜空發呆,城市的夜空除了深邃的黑什么也沒有。
之后便一個人跳上了802路公交車,那是最后一輛開往厚街的末班車。
康樂南路依舊人來人往,那條街道依舊寂寞的躺在樓與樓之間,他站在秋末的厚街看著遠處的霓虹滅了又亮,他知道自己怎么也走不出這條街,就像那個女孩怎么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這是他最后一次來到厚街,之后就離開了這座城市。
在他離開這座城市的早晨,一個白面長身清麗雅致的女孩出現在九點的厚街,朝陽斜照著她的臉,模糊的看不清輪廓,女孩靜靜的站在康樂南路張望了好久好久……
也許某年某月某一天,田小麗發了QQ給大富,但是大富的QQ早已忘記了密碼,頭像也成了黑色。
古鎮的老者
還有一次對我講這句話的是一位老人。
18歲那年的盛夏,我去了父母打工的城市過暑假,那是一個小城鎮——客家古鎮。
古鎮雖然人不多但是每到集市的日子,整條街道市井氣息格外濃厚,連空氣都有一種古色古香的味道。
那時我喜歡聽歌,常常一個人跑到集市閑逛,找一首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的歌——(煙火)。
我常常在想人們喜歡聽歌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歌里能觸摸到過去的自己和那些已經成為過去的人。
那天風和日麗,溫暖的光灑滿了古鎮的屋頂,我帶著青春,信步走在六月的古街,清涼的微風吹亂了我的大背頭,連風都在嫉妒我的年少,仿佛全世界都在為我聚光。
我停留在一個賣cd的攤位,攤位旁邊一老者閑坐在竹椅上,兩眼放光的看了我很久……
難道他也喜歡我的大背頭?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胡子和頭發已被歲月染白了一片,少數的黑色毛發倔強的抵抗著年輪的輾軋,瘦弱的體格卻精神翟爍,從他突出的額骨和堅挺的鼻梁推斷,他年青時定是一美男子。
大概老人對小孩講話都很直接,他盯了我半天后問我是哪里人我友善的回答了他說我是江西人,他點了點頭說:
小伙子你長的很帥,以后一定是個不一般的人。
我當時自戀的想,老人眼神真好!夸我帥的人很多,多到可以湊成一個排,不過他是最老的一個。
呵呵!年輕就該這么變態的自信!
與他短暫的交流我知道這位老者曾經一定也是個不一般的人。
他夸完我后并沒有賣我【如來神掌】,我邁著快樂的步伐飄然而去,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我的背影直到我消失人群。
后來每次在古街閑逛都能看到他,每次他都是坐在同一個位置,一把竹椅翹個二郎腿,一雙洞悉一切的眼睛不知疲倦的看著街道人來人往,看著市井煙火裊裊。
其實,那天在古鎮的街道,我走路帶風,溫暖的光打在我身上.....并不是自己真的有多帥,而是他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逝去的青春。
回想大富對我說過的話,我喜歡看你的背影,你的背影很帥……
我不記得有多少人對我說過這句話?讓我羽化成仙了多少次?但我現在已經明白了為什么他們只喜歡我的背影,可能是因為我的正面拿不出手。
彈指一揮間已過了許多年,大富娶了一個白面長身清麗雅致的女孩,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為柴米油鹽奔波,為買房買車湊首付……
我看了他的結婚照——他對著妻子笑,但是他笑的一點也不快樂。
大富的癡情也讓我懂得,并不是每個男人都夢想妻妾成群,至少還有一部分男人也一直渴望娶到愛情。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會把愛情當做信仰,都說要嫁給愛情或娶到愛情,最后都在等待愛情的途中被現實打敗,信仰死在了等待的孤獨中,最后大家都帶著它的尸體為生活結了一次將就的婚。
其實小學老師對我說過的話,直到我小學畢業才知道,這句話她對每一個同學都講過。
但是我依然感謝她,她的話讓我快樂的茍且了多少個春秋和冬夏。
不知道她后來有沒有新的戀情,有沒有重新找到給她光芒的男子?
感謝他們在我不同歲月給我的同一句鼓勵,直到現在我依然銘記,但是這么多年過后我真的就活成了一個二般的人。
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我現在與你們一樣,也活成了一個普通人,眉宇間也有過烏云,也為愛情下過一場雨,也為柴米油鹽奔波,也在努力工作供車供房,也在焦慮銀行存款總是少了個零,也過著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
生活一直都在折騰我們,我們也一直在折騰生活,折騰其實是為了討好那個長大后越來越不快樂的自己,折騰是為了尋找活著的意義。
但愿我們每個人都經得起折騰,最后都能成為那個100分的自己,成為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