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星巴克的匆忙一見,讓回到家的她失神了一整個晚上。多少年了不曾有過一杯這樣的拿鐵咖啡......
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母親的葬禮上,他還是那樣大聲的講話在她眼里顯得粗俗毫無教養,她更加堅定地認定同他離婚是此生做得最正確的決定,正如很多年前她不顧父母的反對一意孤行要嫁給他,那時的她也認為嫁給他是此生最正確的事情。
時過境遷,她如愿同見了一次面就在夢中夢到的男子在一起了,他也守得云開見月明般地同初戀女友結了婚,下午在咖啡店里她瞥見了他戴在手上的結婚戒指。多少年了她一直在心中怨恨他,怨他不思進取差點連她的理想也澆滅了,怨他心地不善良讓她和父母兄弟姐妹的親情幾近瓦解,怨他沒有品味根本不懂她所思所想......
而她也知道他同樣怨她,怨她好高騖遠虛榮要面子、怨她背棄了他對她的一路相伴,,從遙遠的北方來到一個人也不認識的她的故鄉,怨她不懂他的好,她的兄弟姐妹待她本就不厚,他是站在她的身邊為她好......
于是相互的怨恨讓他們在分手后成為標準的怨偶,無法溝通無法交流,那怕他們有兩個孩子。
十年了,他們從未坐下來好好說過一句話。必要的一些聯系也完全是通過女兒們轉述。
十年里,她的事業在離開他后蒸蒸日升,她走南闖北國內國外實現著她的人生愿望,身邊有了她稱之為“紅塵作伴”的人生眷侶,他們去到了他與她曾約定要去的維也納,聽了她與他曾約定要去聽的藍色多瑙河,在那些異域風情的城市里她的心底偶而也會劃過一絲回憶,卻也會被她輕輕甩甩頭扔在腦后,她總覺得她與他的那十年不堪回首也不愿回首。
十年里,他的生活幾乎一成未變,住在住了十年的房子里,帶大了女兒。他對她的離去從難過傷感到不屑,生活的艱辛讓他對她生出更多別樣的怨恨,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境遇也越來越不順,偶爾從女兒嘴里聽到她的好消息更會加重他的煩躁和怒氣。
十年了,她的新的家庭生活也有了許多的詬病,事業也從高點慢慢回落,她在無奈之中從自我覺醒的療愈中尋找心性的平衡人生的意義,終于有了勇氣去回看她與他的那十年。
原來她最年輕的十年在他那里,她最受寵的時日在他那里,她最受尊重的日子也在他那里......那時的她不滿意自己不滿意周遭不滿意人生,他成了這一切的替罪羊,他成了她最糟糕的自己的投射,她理所當然地恨他,理所當然地回避了對她自己的恨。
十年了,他終于苦盡甘來,用他的話說上帝是公平的,他無意中聽到他的初戀-他此生最愛的女人孤身一人的時候他欣喜若狂,他拿出他慣常追女人的手法一番轟炸之下,終于抱得老美人歸,美人不像她很順從他,急急地從很好的城市辭工來到了他的身邊每日為他洗手做羹湯,他終于過上了自己一直想要過的“二人世界”生活。他的心終于地安放下來,不再煩躁慢慢竟也會想起她從前的好來。
今年的新年,他第一次托女兒捎給她一盒她一直喜歡喝的普洱茶,而她也在收到的一瞬間心里一暖,她看到一向堅銳的女兒也因此在那一刻變得格外的柔軟。她回贈他一瓶她自己十分喜歡的澳州紅酒,好象這個新年因為這禮物溫暖了不少,也好象兩個曾愛到刻骨卻又恨至極致的他與她在分開十年后才有了真實意義上的和解......
今天他與她因為女兒的上大學選校問題第一次坐在了星巴克。十年了……
他打量她,眉頭越鎖越緊。她知道她的樣子在他心中停留在十年前,那時的她還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而今天她已經幾乎滿頭白發,皮膚也已經松馳甚至有了斑點,多年生活與事業的艱難在她的眉頭留下了痕跡,無法掩飾。他不由心下一緊留在了眉頭,甚至想伸手去撫一下她的白發......
她不愿直視他打量她的眼神,她一直很要面子她不想他看到她的一丁點的不堪。她從眼角看到他稀疏的頭發心中略有了些安慰,她用余光劃過他的臉他穿的T恤上的LOGO心里生出了片刻的柔情來,心里一絲如果我在你身邊你斷是更有品味得多的悵然來。
象十年前一樣她說出對女兒上學的決定,那是如她般好高騖遠的一筆高昂學費,他沒有從前慣常的不滿與反抗,他輕輕說:“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的心中暗松了一口氣,她終于敢直視他的眼,她看到了他對她如從前一般的呵護,她知道他力不能及卻愿傾盡全力。
一杯咖啡的時間不長,他與她達成共識后各自回家,她看著他的身影穿過天橋消失在街對面,就如他當年笑盈盈地穿過天街來到她面前一樣,來與去十年間。
再轉身已是沒有歲月可回頭。
只是十年后她希望他的后半生幸福,他希望她的人生如她所愿,他們的女兒如她一般獨立那怕如她一般好面子......
十年里她與他曾過的生活停留在時空隧道里已無法穿越,卻在天橋的上空為他們祝福。
十年了,終于懂了原諒、寬恕與祝福,也不妄這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