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孫圣用鑰匙擰開門鎖的那一刻,坐在客廳里盯了三個鐘頭時鐘的周寧已經壓不住自己的脾氣,劈頭蓋臉地罵開來,“不是說好五點回家嗎?這都已經八點鐘了,你到底有沒有記性,怎么總是讓我等,你倒是說說看啊,這么晚回家你是去哪了……”
孫圣垮著臉,不敢出聲,低著頭脫鞋。早上還擦得锃亮的皮鞋,到晚上就被刮壞了一塊,孫圣心疼地想著,斜著眼瞥見門口半身鏡里的自己,竟嚇了一跳,他什么時候變成這么狼狽的一個人了?頭發油膩地塌在前額上,胡茬呲出來一片,皺巴巴的西服,胸口和袖口都留著新新舊舊的咖啡漬。鏡子中的那個人,半只鞋狼狽地穿在腳上,另一只腳上的白襪子黃得厲害,他低下頭,大腳趾從襪子里鉆出來,厚厚的指甲青面獠牙。這副樣子,讓孫圣想起冰箱里那個放了兩個月沒來得及扔掉的西紅柿,他和它們一齊壞掉了。
周寧賭著氣,嘭地一聲關上臥室的門,嘰里咕嚕的聲音從門縫里鉆出來。孫圣在這些聲音的間隙嘆了一口氣,盯著皮鞋上的劃痕,心疼它,也更心疼周寧。昨天的周寧還記得孫圣連續加班一個多月,是為了給半年后的婚禮攢錢,還特地為了慰勞他下廚做了好幾個菜,而午夜十二點一過,她腦中的橡皮擦準時發揮效用,已經完全忘掉了他的這份好。冬日的夜黑得太早,疲倦和饑餓一同襲來,孫圣打開冰箱的門,扔掉那個腐爛的番茄,他還是搞不明白,可憐的周寧怎么會患上這種病?
周寧得了一種病,每天都忘記孫圣的一件好。
這不是周寧第一次發病,早在半年前,這該死的病就已經初見端倪。起先是一個平常的周日下午,孫圣照舊躺在沙發上看書,周寧在電腦上寫字,墻角的貓伸了個懶腰,陽臺上的竹子又冒出一小節,所有的事物都維持著應有的美好。突然間周寧轉過身,把電腦啪地合上,備足了吵架的氣勢,用從未有過的尖利嗓音質問著孫圣,“哎我說孫圣,你怎么就不能像別人家老公那樣在周末去賺點外快啊,非得在這看那沒有用的閑書?”孫圣打了一個激靈,半天沒反應過來,周寧的話讓他受傷不小,連續幾天都在家佝著背走路。他想不通,周寧一向體貼溫和,當時看上自己不就因為這份書生氣嗎?怎么現在也像那些庸俗的小婦女一樣咄咄逼人了?
接下來周寧的一次發病,是在孫圣公司的聚會上,周寧作為家屬出席,一抹淡黃的裙子給足了孫圣的面子。席間幾個臃腫的男人互相推著酒杯,吐沫橫飛地講著葷黃的笑話,半瞇的眼睛透出一股世俗的丑態。平日里周寧最討厭這種無意義的聚會,可是一直一言不發的她,看著在旁邊喝著橙汁的孫圣,卻近乎嫌棄般地脫口而出,“男人要是沒有個酒量,還算什么男人啊?!”害得孫圣在席間尷尬了很久,半天也嗆不上來一句話,他在一群肥膩男人的哄笑聲中失了神,一時間只看得到周寧嫌棄的目光。
再后來,周寧的行為幾乎無可理喻,總是突然間地嫌棄孫圣的“準時”“老實”和“為人憨厚”,或者沒頭腦地質疑他的“晚歸”“體貼”和“忠誠義氣”。這樣的狀況頻繁地發生,于是某一天的孫圣,蹲在廁所里,心煩意亂地看著報紙,忽然間就亂了神。
報紙這面的一版寫著科學家對艾滋病治療有了新發現,那邊的一版寫著,“舉世震驚的心理疾病暫時還沒有研究出新的治療方案”,這個幾乎被判了“死刑”的心理疾病,指得是患病人每天忘記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的一份好,隨著時間的流逝,終究一點點忘記對方的全部,而從此形同陌路。就是在那個下午,孫圣在廁所里,對著一張報紙,眼淚掉得七零八落,他已經在心里為周寧確診,他可憐的愛人,不幸得了這種病。
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整整六個月,周寧發病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和孫圣一起擔憂著這種病。他們走過很多家醫院,帶著殷切的心情,光紅包都包出去了三萬八,可是大多數醫生都搖搖頭,“這是最難的病,醫學界沒有找到治療方法,連減緩發病頻率的藥都沒有。”也有過一些醫生開出莫名其妙的藥方,擺出權威的架勢,“目前醫學界只有我開出去的藥是最有效的,上個月還成功醫治了兩個重度患者。”
周寧照著方子老老實實地吃了三個月,愣是活生生地被折騰出了失眠,抑郁,還胖了五公斤,卻沒有看到一點點功效。他們甚至去了一戶傳說包治百病的老阿婆那里,據說這個神婆曾經治好過阿紅的不孕和王小峰頑固的濕疹,連周寧都狠下心來,“就算讓我吃癩蛤蟆,我也豁出去了!”
可是老阿婆拉著周寧的手,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半晌嘆氣,“回去吧,姑娘,沒有治了。”然后轉身重新鉆進屋子里,繼續熬那鍋味道刺鼻的蛤蟆湯。阿婆并沒有告訴周寧,周寧的眼睛里只剩下一個敞開的大門,卻并沒有人住在那里面。
幾年前的周寧可不是這樣的。她是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孫圣一直覺得自己撿了寶。他沒有什么戀愛經驗,談過幾次對象,都因大大小小的緣故告終。孫圣來自縣城的家庭,聽慣了親戚朋友的催促,一度小心翼翼擦著三十歲的邊緣走路,也不肯就這樣隨便去愛什么人。后來在和朋友聚餐時,他一眼看到了周寧,胸腔里轟地一聲響,心跳漏了好幾拍。
周寧和孫圣遇見過的姑娘都不一樣。她沒有她們漂亮,不戴美瞳也不貼雙眼皮,小鼻子小眼,臉頰上還有點小雀斑,卻自有一種不施粉黛的秀氣。更可貴得是,周寧沒有那些姑娘們庸俗,她活得很清楚,愛得很明白,從最開始就懂得珍惜孫圣的老實和忠厚,她深知身旁的愛人,有著這世間男人最難得的品質。
后來他們搬到一起住,把日子里別人過不出來的好滋味都過足了,沒有人不羨慕這對親熱的小情侶。別人家的女人和老公吵架的時候都尖酸刻薄地喊,“你看看人家孫圣,對周寧多好,你再看看你……”而別人家的老公也在家庭矛盾后的夜里,默默地后著悔,“當初就怨自己虛榮,找個好看的,哎,要是找周寧那樣的姑娘,既體貼又大氣,現在日子就好過多了……”
可是這么好的姑娘,就偏偏患上這種病。
周寧對孫圣描述過很多次這場病的癥狀,她說自己真得控制不住,心里仿佛埋伏著無數個炸彈,孫圣的一言一行就會觸碰到雷區。這些炸彈,是誰安裝的,又是誰引爆的,會因為什么被引爆,她一概都不知道。每天午夜十二點,她就會被一陣突然的心悸驚醒,胸腔像是被人捶打了一次,她就知道,孫圣的又一項好,從此就在這里消失了。她為此變得憂郁,又不肯和人交談,這種病哪里好意思和人去講。
有一次周寧和閨蜜一起吃飯,一桌人都在稱贊自己的男朋友,她卻控制不住般地數落起孫圣,當著別人的面,嘴巴像是關不緊的沖鋒槍,把孫圣大大小小的缺點都說個干凈。她試圖用咖啡堵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它們又全部流出來,她塞蛋糕到嘴巴里,可是蛋糕卻蠻著勁掙扎出來,連奶油都擦在她胸口。周寧有那一秒覺得,她好像在聽另一個人講話,講著一個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的人。那一晚,餐桌上的閨蜜們各自回到家,摟著自己的老公,心里得意得想,“看來那孫圣也不怎么樣嘛!”而有兩三個睡不著的女人,在看到報紙上連日報道的心理疾病時,心里一驚,周寧這丫頭不會是病了吧?!
周寧最怕好事的閨蜜打電話,她自己早已想好一套說辭,“這種病好可怕,我有聽說,哎,你說要是有人得了這樣的病,那還了得?!”她扮演得那樣輕松,就像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然后掛下電話,還沒穩定住情緒,就大吼孫圣,“是不是你多嘴把我的病告訴別人了?!”她這會又忘了孫圣保守秘密的好品質。
周寧的病對于這場感情,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兩個人本來已準備談婚論嫁,周寧也體貼地說過,“婚禮咱不用辦大,就是簡單的就好……”孫圣為了周寧的這句話,偷偷地嘆氣了好久,發誓要給她一場最完美的婚禮。孫圣的父母一輩子住在小城市,有著憨厚善良的好脾氣,一心一意地惦念著兒子和準兒媳。周末孫圣帶著周寧回家看望父母,不料周寧卻在餐桌上頻頻發脾氣,孫圣的媽在兒子臨走時候偷偷塞給他一個厚厚的信封,“兒啊,人家是嫌咱家窮了吧,哎,那么好的姑娘,也不能苦了人家,這點錢,你拿著,爸媽老了,也不需要啥了,你倆好好過比啥都強。”
幾周后孫圣又去拜訪了周寧的父母,周寧的父母本來就抱著居高臨下的姿態,聽見女兒的抱怨,更是留了心,“年輕人玩一玩是可以的,要是不合適,就不能再耽誤各自的前程了。”周寧的父親,一副“早知道”的表情,把煙圈吐在孫圣的頭頂上。孫圣佝著背,心里委屈,也沒怪周寧。回家的路上,孫圣拉著周寧的手,那雙手暖暖的,還能感覺到愛人的溫度,他看著周寧的側臉,眼淚止在了眼角。
孫圣拼命地賺錢,賣力為婚禮做足一切準備,終于在年底湊夠了一套公寓的首付。在那個應該歡慶的晚上,周寧止不住地數落著孫圣,她說“你怎么這么邋遢啊!”她說,“誰眼瞎要嫁給你!”她說,“呸,這是什么房子,哪有xx家的好!”她一邊說,一邊哭,她的每個詞都是毒藥,刺向無辜的孫圣,也扎痛了自己的心窩。孫圣這個七尺男兒,對著新房,嚎啕大哭,不是為了周寧的話,而是他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
周寧果真把孫圣的好一樣一樣忘掉,就像報紙里連日報道的那樣,沒有一絲康復的希望。周寧有一次甚至拼命咬著舌頭,還是讓辦公室的同事聽見了“孫圣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啊。”更有一次她就像一只猴子,在家庭聚會時上躥下跳,大喊著“周寧,你朝三暮四,對得起我嗎!”老實巴交的孫圣欲哭無淚,自己已經糟糕到這副模樣,哪里還有什么女人敢接近他?大多時候的孫圣,只是沉默,那是男人對于哭泣的另一種表達,他盡量多賺一點錢,多愛她一點,把所有她喜歡的東西統統裝進這個房子里。孫圣無助地想,如果有一天周寧把這份愛情忘得干凈,那這一屋子的點點滴滴,是不是就會讓她愛屋及烏地,重新愛上自己?
周寧用了235天,終于一樣一樣地忘掉孫圣的全部好,連最后的“愛你”,也在今天都忘了個干干凈凈。午夜的周寧從睡夢中醒來,看見身邊的人嚇了一跳,這不是幾年前在朋友聚餐時遇見的那個平庸的男人嘛?自己怎么淪落到這么失敗,要和他睡上一宿!她坐起來,穿上拖鞋,躡手躡腳地拉開房門走出去,在關上門的最后一剎那,不禁心生感慨,這個家里什么都有啊,竟然和自己夢想過的家一模一樣。她唏噓著,頭也不回地走進深夜里,就像沒愛過,也似乎隨時準備去愛另外一個人。
周寧離開后,孫圣對生活徹底失去了向往,一個二百斤的大漢瘦得如麻桿,守著一個滿登登的房子,眼神卻空蕩蕩。在那張地方報紙頗為明顯的板塊上,專家把周寧的病例當做典型,把孫圣和周寧的愛情細節都分析了個底朝天。那上面說得可真擾亂民心,周寧的例子絕對是一個反面教材,一時間造成了社會的巨大恐慌,甚至有醫生言辭激烈地說,“一旦發現身邊的伴侶患上這種不治之癥,為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病人送到省城的醫院做隔離!”
人人都看緊那字字揪心的報道,卻掠過孫圣的那張照片。沒有人關心,三十歲的他昨日頭發還黑亮,今天卻泛起一片白茬,他的胡子很久沒去刮,衣著也是骯臟而邋遢的,整個人顯露出五十歲的滄桑,看起來就像是頭受傷的小獸。他那雙曾經堅毅而認真的眼睛,此刻無助又迷茫,那里面曾裝滿一個愛人,可如今連一丁點生的向往都不見了。
孫圣用了好久,才走出周寧離開的陰影。他幾乎試過每一種找到周寧的方法,都一一落了敗——他去周寧父母家敲門,一對陌生的小夫妻從門縫里疑惑地問他“誰?誰是周寧?”他給周寧的朋友打電話,可是他們都在說“咦?好久沒和她聯絡!”他去周寧的工作單位,一次次闖進領導的辦公室,那位居高位的男人終于對著電話說“保安,來把人請出去!”孫圣甚至去周寧最喜歡的餐廳,把自己賺來的每一點錢都用在菜單上的一道菜,在喝光那瓶價值五萬塊的拉菲后,孫圣倒在餐桌上,世界已經天旋地轉,他還喃喃地說著,“周寧,你來不來啊?”
沒有人知道周寧去了哪里,而孫圣終于在一次次的挫敗中接受,他大概永遠地失去了周寧。
一年后,孫圣終于振作起來,而不可思議的是,一向對理科無所了解的他居然報考了從醫資格證,這是個天生理科短路的人,坐在一群二十歲的年輕人中間,推理不懂的公式,問笑的問題,交糟糕的答卷,可五年的課程結束后,他竟然作為全校最優秀的學生,站在禮堂里代表所有畢業生發表感言。當偌大的禮堂響起了掌聲,孫圣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流下來,他多希望周寧在這里。
孫圣順利地得到醫院的一份工作,堅持做神經科的醫生,主治依舊沒有被攻克的愛情心理疾病。沒有人明白他為何執著地做一份不討好的工作,這個科室單單是上個月就發生了13起襲醫的事件,來來去去的醫生已經換了二十幾個。可這份令人質疑的局面,漸漸地就有了改觀,誰也不知道這個整日坐在408室的醫生懷有什么絕技,把那些患了重病的男人女人都變回了正常人。漸漸地大批媒體涌向這所醫院,院長享受地面對著鏡頭,“我院是唯一一個可以治愈這疾病的地方,我覺得這個可以放在你們報紙的頭版上嘛!”
孫圣從不參與這樣的采訪,他總是一個人坐在診室里,研究那些別人不愿意花時間的內容。大家都在說“哎,知道嗎,408室新來的醫生特別帥啊,是那種特別憂郁的氣質啊!”
一個傷心的男人總是帶著別樣的魅力,醫院里人人都知道孫圣單著身,從獨居多年的女醫生,到剛剛畢業的小護士,再到那些慕名而來的女患者,沒有人不想用雌性的溫柔,為孫圣舔舐那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小傷口。孫圣遠離著每一個人的好意,只在夜深時想起她們的臉,那些女人各有各的好,只是沒有一個是周寧。多少個夜里他從抽屜里一個隱秘的位置拿出周寧的照片,狠狠地哭到了天邊發白,他多么想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嫁人了嗎?真希望她比從前更幸福,擁有她曾經夢想的所有東西。
孫圣在這家醫院里做到第五年的時候,已經醫好了13987個患者,這不是他統計的結果,而是報紙和電臺的跟蹤調查。這五年內,當年獨居多年的女醫生找到了歸宿,剛剛畢業的小護士也生了娃,那些慕名而來的女患者也和好男人成了家,只有孫圣,把每一天都重復成相同的模樣。他依舊瘦削,帶一臉別人無法讀懂的憂傷,坐在那張老朽的桌子前,一次次抬起眼輕聲說,“您好,請問我有什么可以幫助你?”
那一天,坐在對面黝黑憨厚的男人,一臉心事重重地說“醫生,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看過太多醫生了,也治不好!每天午夜十二點一過,我就會被一陣突然的心悸驚醒,胸腔像是被人捶打了一次,那之后我就會忘記我媳婦的一項好,現在越來越瞧不上她了,我媳婦和我因為這病都快過不下去了!”
這時一個長發的女人闖進來,一臉地緊張,把藏在懷里的厚重紅包推到孫圣的面前,“孫醫生,我們坐了一天一夜火車來這,排了兩天隊了也沒掛上號,把家里最后的兩萬塊全給了黃牛黨,我們現在真的已經傾家蕩產了!求求您了孫醫生!救救我們吧!”
孫圣抬眼,聲音竟因為干涸而嘶啞,“周寧?”
幾個月后,孫圣莫名辭了職,院長說“不懂現在的人在想什么,待遇這么好也不滿足,他這辭職就算去別的醫院也是要后悔的!”漂亮的小護士們也猜想著,“怕是孫圣秘密結婚了吧?好歹現在也是個公眾人物,被人知道婚事就是頭條啊!”也有醫院的老員工端著茶杯,權威一般地說,“哎呀,你們說得都不對,人家大概是賺錢夠多,移民去美國了呢!”
孫圣沒有重操舊業,也沒有結婚,更沒有移民去了哪個國家,沒有人真正知道孫圣去了哪里,他曾經傳神的醫術也只是變成了醫生檔案中短短的一句話,在那檔案中,所記錄的最后一個患者是鄭大偉,家屬那一欄寫著周寧的名字,那張發黃的紙張上面,輕描淡寫地記錄著,“這是一宗疑難雜癥,孫圣用高超的醫術,為醫學界貢獻了巨大的力量。”
五年之后周寧走在家附近的公園里,拉著老公的手,撫摸著腹中的孩子,突然心生感慨,慶幸著:“老公,還記得當年那個孫醫生嗎?幸虧他咧,治好了你的病,都沒管咱們要半點醫藥費呢!說來奇怪,他為什么不再做醫生了呢?”
“誰知道呢?可能錢也賺得夠多了吧!”鄭大偉和周寧停在公園的一角,春天恰巧在這一刻降臨,他們互相親吻,共同期待一份新生命的降臨。
這樣相愛的兩個人,多么像十幾年前的另一對戀人。
——本文被收錄于故事合集《人人心里住了一個不可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