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箱倒柜,我想找一塊布,給我的那條柔軟的單人床單做一個稱,我不喜歡太柔軟的床單,盡管它躺上去是那么的舒服。因為過分的軟會導致它們的無形,輕輕的碰觸就會褶皺起來。我希望柔軟的表面下有一點兒堅挺的支撐。
以前很討厭翻箱倒柜的活,看到亂哄哄的無從插手的一堆。心就煩亂。可是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卻不討厭了。箱子里總會找到你失去的東西。比如記憶。
一摞鞋幫坯子,叫我想起十幾年前那段慢悠悠的日子。農閑或陰雨天或寒冷的冬天的熱乎乎的炕頭,總有三兩個婦女聚在一起,一邊說笑一邊做鞋。那時婆婆奶奶還活著,記得她盤腿坐在炕中心,把炕頭那個位置留給爺爺,冬日暖陽散射進來,灑滿她的全身,使她閃著朦朧的光。她佝僂頎長而枯瘦的背,左手拿著待上好的鞋,右手拿針,她不時側過頭,瞇起右眼,抬手把針頭在頭皮上蹭兩下,做潤滑。我那時常想她的頭發只在過年過節時才洗一次,一定特別油膩。
她老人家除了有喘的毛病,其他都很健康,最起碼看上去是這樣的。她把我們不愿意干的活都包攬在自己身上。而我們只在縫紉機上走幾趟針腳,砸出鞋幫來就行。
自己做的鞋舒服暖腳。不知為什么,我總感覺它有一股無法撫去的體溫。尤其是兒時穿媽媽做的鞋。那一針一線都不知要繞著媽媽溫厚的手掌纏幾圈才定下來永遠的站在那了呢!整只鞋從里到外不知要被摸索多少遍才初俱模型,它們被媽媽的手捂熱了,就那么兢兢業業的熱著,直到使命完結。
衣櫥底的一個紅色塑料袋里裝著什么,打開才知道是閨女小時候穿過的褲子,掏出來一看,兒子正好穿,兒子和女兒差十三歲,這條褲子也許就是十三年前被裝進衣櫥壓在下面的。它靜靜地躺在那里等待命運的安排。對于我來說,如果不是今天看見,它在我的記憶中是不存在的。
我要找的是白布,平時村子里當家子或者親戚家有喪事時穿過的白。白是不能反復穿的,每次喪事回來都要把那些孝丟掉或者拆開。以前人們都稀罕白布,用來做被里子,可是現在沒人用那個了。我記得我還有幾塊早些年存下來的。
這是,一條褲子,我提起來看了看,還挺好的一條牛子褲,我記不記它何時成為了我的褲子,被我穿過,最后沉睡于我的衣櫥的,我在它的口袋里發現了幾十塊錢,我更記不起我是什么時候穿著它去買東西,又不知不覺把錢落在了口袋里的了。總之我不記得它了。
我努力回憶著這條褲子,卻忘了我要找的東西。直到想起來了,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櫥柜收拾整齊了。
我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