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之后，江湖上出了個有名的劍客，叫東方不敗。他憑一套桃花劍法，縱橫南北，無人能敵。
據說每年春天的時候，他會在桃花繽紛的樹下舞劍。他每一劍出，就能用劍尖托住一朵下落的桃花。當他使完整套劍法的時候，地上還沒有一片桃花落下。
可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不叫這個名字。
那年立春很久了，天氣依然很冷。長安的桃花還沒有開，滿大街的舊館人滿為患。
遇到他的時候，我正在往碗里倒第三次酒。他白衣折扇地走了進來，眉目如畫，長身如玉。
可他進來的時候，這里沒有空桌了。環顧四周，看到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他走了過來，帶著禮貌的微笑。
兩個時辰之后，我和這個男人已經是把酒言歡，無所不談的朋友。
可這個時候，他只問了一句：“朋友，可以請我喝一杯酒嗎？”
那天的風很大，沒有太陽。我們只好把一碗一碗冒著熱氣地黃酒送到胃里去。也許身體熱了，心也就不冷了。
第三次喊來小二添酒的空當，他的手里多了一方手帕，是普通的粗布做成的，很便宜的那種，跑江湖的漢子常常會選它拭劍。可是這不像是他的，因為它的劍邊，有一方上等的蜀地產的絲綢。
他無意中展開了那塊手帕，我隱約看到了兩個字：華山。
一個時辰以后他說了第二句話：“我常常聽人說，這世上有一種酒叫醉生夢里，喝了可以忘掉所有的煩惱，你有喝過嗎？”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碗里的酒倒進了肚子里，對他說：“這世上每一種酒都可以醉生夢死，不然我們為什么坐在這里。”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喊來小二撤下了所有空的酒壇，換上了滿桌裝滿酒的壇子。
三個時辰之后，我已經大概地知道了他的前半生。
他叫青霞，是日月神教的副教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劍法很快，可以刺中天空中掠過的所有飛鳥。所以他是神教上下的未來希望，所有都盼著他能有一天帶領大家打敗五岳劍派，讓神教在江湖上揚眉吐氣。
那天沒有喝醉的時候，青霞說的最多的字是“假如”。我想，一個人總是在說假如，那么他一定是不開心的。因為我們只有不開心的時候，才會一遍遍地幻想假如。
那天他喝醉了之后，口齒不清，卻不斷的重復的是另外兩個字：“桃花“
我終于沒有忍住打斷了他：“長安的桃花還沒有開。”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雙眼聚焦到了一個東北的方向，喃喃說道：“他喜歡的桃花在華山上，他常常說自己一生最大的夢想是讓所有的桃花不要落下。”
我覺得桃花總是會落下的，但我沒有反駁他，因為每個人都有夢想的權利，我們沒有理由打斷他們。
以后每年立春，總能在這家酒館碰到他，然后大醉而別。
三年之后，江湖上傳說華山派擒下了日月神教的重要人物，迫使日月神教拜服稱臣。
那年青霞沒有來，因為去年他說他要去找一個人。清醒的時候，他說：“他要去殺了他，因為只有絕情的人才能練成神教的最高武功。”。可是喝醉的時候，他說的卻是“我要讓他殺了我，死在愛人的劍下，總比活在痛苦的人間好”。
又三年之后，江湖上傳說日月神教出了一位絕世高手叫東方不敗，無人能敵。大家都很關心這件事，因為這之前大家都說華山派的令狐沖是當時第一高手。
大家都很期待他們比試一次。
可不久之后，華山派有一天突然宣布退出武林紛爭。坊間紛紛傳聞東方不敗已經殺了令狐沖。
那年立春，長安日暖。
我又遇到了青霞，他問我：“一個人不愿意跟你走，你該怎么辦？”
我說：“只有一種辦法，殺了他，這樣他也就不能跟別人走了”
那天他沒有喝酒，他一直笑地很開心。
臨別之時，他說他明年不會再來了。他還說，有的人雖然活著，或許早已經死了。
多年之后，我也愛過人，我也被人愛過。
多年以后。我也戒了酒，因為有一天我突然明白，假如心死了，喝多少酒都不會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