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

(壹)

江湖皆傳,明華殿的主公原是名門正派的子弟,卻受到魔教妖邪蠱惑誤入歧途,創(chuàng)立與正派相對立的明華殿,如今勢力更是可抗衡各大門派。

而近來幾日,讓正派各大掌門直呼大快人心的不過是明華殿的主公身亡的消息,他們心中明華殿這個大石總算是可以放下大半。

明華殿眾人群龍無首,便少不了有人前來趁勢叫囂,一早將天易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平日里你們明華殿傲氣的很,如今竟像個縮頭烏龜不敢露面。”

“老子今日就替武林各派挫挫你們明華殿的銳氣。”

“是時候來算算你們與二哥的債,我定要你們明華殿血債血償。”

這些叫囂聲灼灼聽了三日,她知道那些人不過是趁著父親的過世猖狂半刻,若說真的攻入明華殿,恐怕他們也是有所顧慮的,已三日罷門外不過還是那些“老生常談”。

灼灼坐在山石上望著天易門,門口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卻終究是被重重竹陣擋在門外。

望著叢生的碧竹,灼灼的心口有些疼。

她不管她的父親對外人而言是邪惡,是殘酷,亦或是冷血。

她只知道他是個好父親,是她唯一的親人,他會抱著她看漫山遍野的山花,會牽著她放最遠最遠的風(fēng)箏,會溫柔地講著外面的故事,如今她一身的本領(lǐng)也都是他教會的。

竹陣是父親和她一起種下的,父親走了,竹陣卻還是保護著這個地方。

她迷離著眼睛,唇角微微勾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起身離開。

夜里的紫竹院格外的涼,晚風(fēng)不盡,竹聲瑟瑟。

灼灼還是一身守靈素白,半趴在石桌之上,手邊是傾倒的瓷杯,一手還握著瓷壺,背影時而瑟縮一下,不知是在抽泣,還是晚風(fēng)太涼。

院外曲廊處,立了一個人影,望著灼灼。

直到暗夜中,露氣漸濃,連天也泛起雨絲。

人影動了一下,接著邁下步子走向灼灼。

桌上半趴著的灼灼哼了一聲,人影伸向灼灼的手頓了一下,接著又伸手將酒壺從灼灼手中拿下,卻不想灼灼一把捉住那只手。

灼灼抬眸,眸間倒映進來人的剪影,握住的手緊了緊,嘴角也含起笑意,只是眼圈忍不住地紅了。

“阿阮……”

她認出了他,輕聲喚他,顫抖著抽泣,撒嬌似的尋求安慰。

“阿阮……”

喚著喚著,豆大的淚滴就止不住地從她臉頰滾落。

她松開了他的手,一頭撲進他的懷里,滿是哭腔地念道:“阿阮……父親沒了,我什么都沒有了,往后我真的是一個人了……阿阮,我好怕……”

守靈三日,今日父親的棺槨入了葬。

阮余生抱住懷中的灼灼,手指穿過她的發(fā)撫著,沉聲安慰道:“阿灼,別怕,你還有明華殿,就算明華殿沒了……你還有我。”

灼灼抱著他哭了良久,最后迷迷糊糊地倒在他懷中睡著了,才被阮余生抱回了房間。

雞鳴未響,阮余生就被屬下告知,少主子發(fā)了高熱,正昏迷不醒。

阮余生連衣裳都來不及整理,抬腳就往扶風(fēng)閣趕去。

扶風(fēng)閣里,灼灼躺在床上,面頰緋紅,壓著幾層被子,身上也是滾燙,口中卻還念著冷。

阮余生坐在她身邊,接了丫頭手中的冰帕,給她擦著額頭。

灼灼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恍恍惚惚地半睜開眼,對上陸余生的眼睛,待到他手中的帕子再落下,就又合了眼睛,卻漸漸安穩(wěn)入了夢。

古風(fēng)沐沐公眾號


(貳)

等灼灼身體好了大半已是五日之后。

扶風(fēng)閣的陽光正好,她坐在石凳上,一手捻著阮余生特意吩咐人買來的梅果糕,咬下一口便高興地瞇起了眸子。

有那么一瞬間日光的陸離,讓灼灼恍了神。

阮余生在那片竹林下練劍,素銀長劍在他手中熠熠生輝,而他一襲青袍,衣袂紛飛,行云流水之姿。

灼灼鮮少見他這樣的裝束,平日里的他偏愛一身干凈利落的勁裝,許是他多在外處理父親交代的事務(wù),途中那些散散懶懶的衣角不由得礙事起來。

見到灼灼望著自己,阮余生勾唇含起淺笑。

她也對上他眉眼中的笑意,回以盈盈一笑。

今日的青袍襯得他十分俊俏,面若冠玉,飛眉入斜鬢,眸清唇紅的少年郎。

倒是與那日判若兩人。

那晚發(fā)熱朦朧睜眼后,再次清醒已是兩日后,她醒來時覺得口干舌燥,不由得舔了舔唇,正想啞著嗓子喊人來,卻發(fā)現(xiàn)他就靠在床頭。

他的模樣有些憔悴,眼下的青色十分顯眼,下巴也浮起青色的胡茬,閉著眼眉間卻緊緊蹙起,抓著她的手也隱隱作力。

瞧著他的模樣,她咬著唇紅了眼眶。

她雖然醉了,但她聽見他說,從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余生,你在我便在。

一字一句,言辭鑿鑿。

高熱時,她還做了一個夢,夢里都是回憶。

舊時她還是個不大的女娃娃,有一次父親在外處理事務(wù)歸來見她時,手中牽著他。父親說,往后他就住在明華殿,和我們一起生活。

之后的日子里,桌上多了一副碗筷,書房里多了一副筆墨,練功的竹場里多了一個身影。

他很聰明,特別是父親教他的劍法,只消幾遍他便爛熟于心。

灼灼是羨慕的,甚至還有些嫉妒。

父親會讓他陪她練劍,而她卻倔強地喜歡和他比劍。

他的劍法精進得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輕易的奪走了她手中的劍。

她急了,沖上前去忿忿喊道:“阮七!”

彼時的阮余生還不叫阮余生,這個名字是父親給他的,希望他能開始新的生活。

而阮七是阮余生以往的名字,這是她從云師那打聽來的。

在父親面前,她會乖巧地喊他“阮哥哥”,私下里再不濟也是“阮小子”,可她一時氣惱卻忘記了云師叮囑她的事情。

她一時間呆在原地,看著因為自己一聲“阮七”動作頓住的阮余生。

他再抬頭時,眼底是分明的猩紅,表情是慍怒至極的沉寂。

“我……”

她剛開口,他的劍就起了,直抵她的喉間。

一旁才到的云師被這個場景嚇了一跳,趕忙讓他收起劍,卻怎么也拗不過他。

最后,他斂下眸子,收了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父親知道后,沒有責怪任何人,可她卻知道自己錯了。

后來,她花盡了心思給他道歉。

起先是給他寫了信,卻被丫頭告知那封信在桌上塵封了好幾日,他也沒正眼瞧過。

她又是乖巧地一口一個“阮哥哥”,又是和云師一起下山給他買他最愛的豆黃糕。

可阮余生就是雷打不動的冷冷淡淡。

好幾日后,她壯著膽子偷刨了父親的紫竹釀,一股腦搬到他面前,撇著嘴小聲道:“我聽云師說過,喝了這個,什么不開心的都記不得了。阮哥哥,你要不要試試?”

阮余生看了她一眼,擰著眉頭就走了。

她不僅沒有哄好阮余生,偷刨紫竹釀的事很快就被父親知道了。

她瑟縮的跪在父親面前,看著父親讓左風(fēng)拿出杖責用的板子,心中又氣又委屈,卻只能閉著眼睛等著板子落下的疼。

“義父,阿灼只是想要給我道歉,所以……這懲罰應(yīng)該是我來受。”

她睜開眼睛,愕然地望著跪在身側(cè)的阮余生。

父親喝了一口茶,淡然道:“你既然想要受罰,那便一并受罰吧。”

他起先是一愣,后來頷首答道,“是。”

“云師,由你來罷。”父親拍了拍衣袖,交代完云師后就離了坐席。

雖然她知道云師不是習(xí)武之人,又是平日里最疼愛她的屬下,可挨板子始終還是要皮肉遭殃。

阮余生伸手牽住她的手,掌心很暖。

她一點也不疼,不知道是云師心疼她在做樣子,還是自己已然沉溺在他掌心的溫暖中。


(叁)

父親過世已有半月,灼灼心中的茫然淡去了幾分。

這些日子阮余生擔起了殿中大大小小的事務(wù),而她也跟著云師一件件地學(xué)著。

明華殿好像又回到了往常的日子,一切都井井有條,安靜無恙,連那些在天易門前叫喧的人也銷了聲音攜同離去。

可她不知道這是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寧靜,還是生活真的都回到了最初的安定。

入夜,她呼著氣,滿心歡喜地捧著自己剛蒸好的豆黃糕悄悄來到議事房,探著頭往里瞧去,見燈還明著,咧嘴一笑,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往里走。

“阿阮。”

她認出了這是云師的聲音,不知道云師此時在議事房是為了什么事,便湊著耳朵想聽聽里面的對話。

“只有我……只能是我,如此這樣明華殿才有可能……”

阮余生的聲音有些疲倦,卻透露著不可抗拒的堅定。

她臉上的笑意全無,眉頭蹙起,不過片刻心中早已猜想萬千。

“可你想過阿灼……”

云師的話噎在了嗓子里,愕然地盯著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的灼灼。

阮余生順著云師的目光看去,灼灼就站在那里,望著自己,眼中滿是不解和疑惑。

“你來做什么……”他清聲問道。

她擰著眉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抿唇問道:“你要如何?”

阮余生斂眸轉(zhuǎn)身,像是在躲避她的目光。

“云師,你說!我是明華殿的主子,你當真要欺瞞我?”灼灼見阮余生刻意回避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無法讓他開口,只能用主子的身份這般質(zhì)問云師。

云師沒有說話,頷首跪下了。

灼灼看著面前一跪一立的兩人,深吸一口氣,“好,很好。不說?我自己找。”

她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角,開始瘋狂地翻著議事桌上的書信和地圖。

倏地,看見紅色一角從層疊的紙張之中漏出,顫抖著手朝它伸去。

阮余生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看了他一眼,他依舊低著眸子,唇瓣顫了顫又抿住了。

她翻出那張紙,紅底黑字的戰(zhàn)帖——七日之后,必來誅伐。

這些正派的人終究是按耐不住了,三月十日,今日已是三月十二,還有五日……

“阿灼……不會的。”阮余生將她拉入懷中,溫聲道,“這里有義父,你和我的回憶,我會守住它的。”

灼灼攥住他的衣袖,眼神中糾結(jié)與擔憂混雜著,“我不許你去冒險。”

他好看的唇角攀上了一抹笑,定聲道,“我答應(yīng)你,我會平安歸來。”

她緊緊抱住他,有些猶豫,又抬眸對上他的目光,“一定。”

“一定。”他的手撫起她額前的發(fā)絲,眼中滿是寬慰。

“歸來娶我吧……一定。”她重復(fù)著那句一定,仿佛如此一定便是一定。

他沒說話,只是抱著她的力氣愈發(fā)緊了。

一段風(fēng)波過后,灼灼回了扶風(fēng)閣。

門口是焦急地守著的流螢,遠遠地瞧見灼灼,迎了上來,“少主子,可是發(fā)生了什么?這么晚才回來。”

灼灼望著天上明月,癡癡笑了,滿是少女的嬌羞,“流螢,你說我穿紅色好看嗎?”

流螢像是沒聽懂灼灼的意思,低著頭專心為灼灼拍著衣角,口中還嘮叨著,“少主子這是去哪了,怎么沾了一衣角的灰,聞著還像我那日做的驅(qū)蟲香囊,可是漏了我瞧瞧。”

灼灼淺笑看著流螢,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姐姐,別忙了,可能是剛?cè)N房蒸豆黃糕不小心沾上的。”

流螢看著灼灼的心情倒是很好,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拉著她進了房間。

灼灼一夜未眠,是為明日他的危險擔憂,也是為他平安歸來后自己出閣的喜悅。


(肆)

阮余生走的那天晚上,灼灼邀了云師左風(fēng)在扶風(fēng)閣內(nèi)飲酒。

品的是父親的紫竹釀,云師攜人帶了好幾壇。

灼灼瞧見他如此“大動干戈”,不由發(fā)笑。

云師只說酒庫里的酒滿了,再來的新釀也放置不下了,清了一些出來暢飲一番。

夜入子時,桌上壇壇罐罐倒了一片。

左風(fēng)早已醉倒,不省人事地睡在一旁。

云師仍舊捧著那半滿的酒壇,醉意微醺,抬眼盯著灼灼,半響才出聲,他的語氣有些無奈,“傻丫頭,他……只是不知道你在意他多過這明華殿罷了……”說完他又仰著頭獨自飲著那壇子紫竹釀。

灼灼看著云師喝醉的模樣出了神,什么時候向來穩(wěn)重的云師也這般放縱自己了呢?

她側(cè)著頭趴在了石桌上,眼前的景色也因為醉意隱約閃動著,耳邊環(huán)繞的是云師告訴她的故事。

他,怎么樣了?

九年前的那晚,夜色肅殺,巷道中空無一人,檐角未燃盡的燈籠照得通明。

遠處的阮余生,他面色蒼白,渾身是血,一副虛弱的模樣,眸底生出的那份狠厲卻能讓人惴憚。

“滾。”他穩(wěn)住身體,瞪向團團圍住自己的黑衣人。

黑衣人舉起了手中的短劍,蓄勢待發(fā)。

或許正是他的剛毅讓父親心中有所動搖,從那些黑衣人手中救下了他。

看見那些黑衣人倒在自己面前,阮余生才喘息著半跪在地。

等父親準備離去的一刻,他說:“救我。”

父親轉(zhuǎn)身看他,他支撐著身體半跪在地,眼中不是畏死的乞求,而是必生的堅決。

父親就這樣不惜得罪這些死士背后的勢力帶回了他。

云師不知怎么樣的一個孩童能夠讓人出動死士圍捕,可他知道阮余生身上的銀牌出自烏桓山莊。

烏桓山莊,江湖六大正派之一,位居第三。

莊主阮蕪相憑那一把相宜劍,一套阮家劍法聞名于世。只可惜,終是英雄年邁,而江湖人才輩出,阮家劍法逐漸出現(xiàn)沒落之象。

幸而阮家子嗣眾多,四子三女,阮家劍法也算有望重領(lǐng)風(fēng)騷。

阮余生……恐怕便是其中之一。

父親回到明華殿時,江湖上就起了一通告示。

烏桓山莊阮家七子乃是魔教妖邪偷龍轉(zhuǎn)鳳插入正派的棋子,妄圖毒害阮家主公,擾亂正派之序,如今逃竄于市,見者通報嘉獎三百兩,活捉者嘉獎兩千兩,奉為烏桓山莊座上賓。

阮余生自然是知曉了。

阮家秘術(shù),陰年陰日陰時所生之男童,飲其血配上內(nèi)功心決可使功力大增,阮余生便是阮蕪相盼了整整十年的棋子。

有了他,阮蕪相便可練成阮家劍法最后三式,重新威震江湖,接受天下人擁戴。

可阮蕪相沒想到,他為明華殿主公所救,還帶走了阮家無法公諸于世的秘密。

后來,阮余生在父親的紫竹院跪上了整整一日,求父親教授他武功。

父親問他,恨嗎?

他答,不為恨,為活下去。

往后父親便讓他一起學(xué)習(xí)劍法。

灼灼想起自己惱羞成怒喚他阮七的時候,他的模樣可怕至極,眼底是分明的猩紅,表情是慍怒至極的沉寂。

現(xiàn)在想來,他的心中還是恨的。

他恨兄姐為何都有父親的親自賜名,可他在父親眼中只配叫阮七,只配做一顆棋子。

他恨怎樣的父親會為了一朝的盛名,如此污蔑親子,將其置于死地。

這些恨他獨自承受了這么多年,如今還要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只為了守住明華殿的一方安寧。

古風(fēng)沐沐公眾號


(伍)

信鴿撲棱著翅膀落在書桌上時,灼灼正支著頭打瞌睡。

阮余生離開的這幾天,明華殿里的事務(wù)都落在了她的肩上,還得籌備著即將要應(yīng)對的那一場惡戰(zhàn),不由得心力上有些疲乏。

瞧見信鴿在書桌上邁著碎步徘徊,灼灼才清醒過來,伸手取下它腿上的紙條。

十五戌時烏桓山莊歸。

灼灼捏著紙條,知道阮余生正平安歸來,心中的擔憂也漸漸被期望掩蓋。

觀息是父親送她的禮物。

父親說,觀息是誓死效忠主人的暗衛(wèi),可保周全。

彼時灼灼是不情愿的,擰著眉直搖頭地拒絕。

如今,她笑著撫平手中的紙條,還記得父親說過總有一天她會需要觀息的。

她暗地里命觀息緊跟著阮余生護他平安,若有行蹤動向之變,就以信鴿傳書告知自己。

一日已去,今日也過了未時,算來阮余生也應(yīng)歸來了。

灼灼剛收起紙條,準備起身。

還未踏出房門,就有人進來報,“天易門二里外已有哨眼見過阮主子。”

灼灼順了順頭發(fā),抬手扶正了發(fā)上的簪子,得到流螢肯定的眼神后才攏著衣擺急忙出了門。

她一路小跑著穿過竹陣,和煦的風(fēng)吹著,揚起的裙角仿佛下一秒便成了羽翼,能夠領(lǐng)她飛往那心心念念的人。

“少主。”天易門外的哨位朝她屈膝行禮。

她眺著遠方,眉目含笑。

回過神想尋云師和左風(fēng)的身影,才發(fā)現(xiàn)忽略了仍屈膝的哨位,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你們可曾見過云先生?”

“未曾。”哨位站起頷首道。

灼灼一眼便望到人群之中那個碧色的身影。

“無妨。”她回道,唇角咧開了笑,伸手提起裙擺,“阿阮!”

才跨出一步,她的笑容卻逐漸定格終然消無。

和那個碧色身影一同的,并非烏桓山莊弟子,而是……是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

她盯著那個身影,直至他清晰的面容印在她的眼底,一分一毫不差。

是他,分明是他。

她擰著眉頭,往前邁了一步。

“保護少主!”

左風(fēng)一聲令下,不知從何地涌出的弟子便將灼灼周身包圍嚴密。

她不解的看著左風(fēng)。

左風(fēng)頷首拱手道:“一切為了少主安全,小心有變。”

灼灼斂眸掩去慌亂,再抬頭時恢復(fù)了來時的欣喜,捏著裙擺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遠方人群像是看到了層層弟子之中灼灼,一人加快了步子,拉著嗓子便大喊道:“兄弟們看,妖女就在那!”

人群一時沸騰,齊步涌向前越過停了步伐的阮余生。

灼灼對那些叫囂置若罔聞,只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著他。

弟子們手中的長劍已出鞘,來人也紛紛亮出武器。

“住手。”

喧鬧的人群瞬時安靜了大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身后的阮余生。

有人剛要出聲抱怨,瞥見阮余生掃過的眼神,便噤了聲。

他低下眼眸,緩緩啟唇:“你們不要忘了我們今日所來的目的。”頓了頓,抬眼望向灼灼,“我們今日是為下戰(zhàn)書,明日方是我們清滅妖邪之時。”

“妖邪?”灼灼的聲音顫抖著,眼底的蒼涼盡示,“何時,我竟成了你心中的妖邪?”

灼灼奪過身旁侍衛(wèi)的劍,劍尖直指阮余生,隱忍著眼淚哽咽道:“我不信,你說啊!你是在騙我。”

阮余生對上她的雙眸,薄唇一勾,笑若春風(fēng),言語卻是讓人心寒上三分的冷冽,“正邪難兩立。如今我已是烏桓山莊少莊主,怎會為魔教之人左右。”

她輕而易舉地捉住了他眼中的閃爍。

可她畏懼了,像是抽絲剝繭的一端在她手中握著,而她卻不愿面對那層層繭絲之后的蠶蛾成尸真相。

她終究是放下了握在手中的劍,訕笑著轉(zhuǎn)身,輕訴一句,“阿阮,你平安便好。”

只是轉(zhuǎn)身的那刻,眸底的流光便肆意蔓延。

她搖著頭,一步接一步,越來越急。

拋下了那樣熟悉又陌生的他,拋下了呼喊著自己的左風(fēng),拋下了為明華殿而戰(zhàn)的兄弟,在一片喊罵聲中,倉惶逃竄,懦弱至極。


(陸)

扶風(fēng)閣里一片狼藉,被削去大半的竹連著枝葉零零散散鋪了一地。

黑衣少年立在竹林外,銀色面具下露出墨石般的眼眸,眸底浮動著無法猜透的異色。

平日的她總被主子斥責,劍法太過柔和盡是女兒家的嬌弱,怎可御敵。今日她的劍法竟只剩凌厲,想來她也是真的傷了心。

在他走神之際,前方傳來一聲悶哼,只見灼灼旋身一個失誤,硬生生跌在滿是竹枝的地上,手中的長劍也落了出去。

少年沖上前去,想要扶起她的手卻被灼灼一把甩開。

他訕訕地收回了手,撿起遠處的長劍,半跪在她的面前,又將長劍奉上道:“少主。”

灼灼沒有動,沉默著用手撐住地面。

他也保持著那個姿勢陪著她,不出一言。

“為什么……”她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哽咽,“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放任他去了,早知道我就不要這明華殿了,早知道……”

少年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喉頭滾了滾。

她突然搶過少年手中的劍,從地上爬起,劍鋒直指半跪著的少年。

刃壁反射的金光在他頸間晃了又晃,他也沒有一毫的閃躲。

“早知道?早知道有什么用!”灼灼朝他吼道,仿佛要將心中的怒氣都發(fā)泄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一雙杏眸滿是慍怒地瞪著,“你不是在他身邊嗎?我不是讓你護著他嗎?”

少年頷首沉聲道:“是屬下辦事不力,請少主責罰。”

灼灼靜了半刻,直到瞪著他的眼中惱怒漸暗,再開口時話語間帶上了幾分譏諷的笑意,“父親沒了,明華殿我也保不住了,如今他也走了,他是要做什么!他是要逼我死嗎……”說著說著聲音漸低最終只剩口中的低喃,手中的劍也重新滑落,泄了氣般癱軟在地。

“阿……”少年伸手扶住她,低斂的眼眸轉(zhuǎn)而抬起,緊抿的唇有一絲細微的顫動,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少主,阮主子也許有他的苦衷。”

灼灼抓住他的手收緊,眼中的黯然閃動了,“你知道什么?”

那語氣的懾人讓少年一時間怔在原地。

她卻仿佛是找到了旁人的命門,一步步緊逼著,“烏桓山莊發(fā)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觀息!你告訴我。”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看著歇斯底里的她,嘴角的苦笑更是酸澀。

往前至今,第一次聽到她喚他的名字,竟是這樣的場景,這樣的語氣。

“阿灼!”

一聲呼喚打破了觀息的沉默,他聽得出那是云師的聲音。

“你說,這都是假象對不對,他想干什么?”灼灼不理會云師的呼喊,只緊緊抓著觀息的手不松分毫。

“對不起。”觀息話音還沒落下,便抬手伸到她的頸后輕輕一擊。

一瞬間,她就被意料之外的黑暗侵襲。

“阿……少主,他會的。”說完緩緩放下灼灼,一個點足消失在竹林之間。

竹葉的騷動引起了云師的注意,望去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的灼灼。

他急忙趕過去扶起灼灼,用手探了探她的脈搏和額頭,發(fā)現(xiàn)無恙才放下心。最后皺著眉盯著觀息離去的身影嘆了一口氣。



(柒)

醒來時灼灼感覺腦袋有些沉重,一手揉著脖子一手支起了身體。

昏昏沉沉之間她記起她質(zhì)問觀息,接著云師的呼喚,再到后來她被擊暈倒在地上,也不知怎么離開了那片竹林。

她環(huán)視著周圍的擺件,才發(fā)現(xiàn)這里好像并非她的房間。

她疑惑地起身下床,邁著步子急忙推開門。

屋子里捂的嚴嚴實實,開門迎接的微光雖不算耀眼,卻讓她不由地別開頭。

微光,薄霧,鳥鳴。

她愕然地愣在原地,剛剛的一切都告訴著她這是山上的清晨。

已至十七日,便是與那些名門正派決戰(zhàn)之日。

她怎么睡了這么久?她現(xiàn)在這是在哪?明華殿發(fā)生了什么?

一瞬間所有的問題都瞬間噎上了她喉頭。

“阿灼。”

云師從遠處的小徑趕來,瞧見她站在門口,腳下的步伐加快了。

“云師,我們這是哪?”她的語氣很急,看著云師猶豫不說話的模樣再聯(lián)想到觀息曾對自己說過的話,心中更是焦慮,連忙上前拉住云師,“你告訴我他在哪,告訴我。”

云師攔住想要離去的她,搖了搖頭,“阿灼,他們是在為你為明華殿而戰(zhàn)。”

“不是的,我知道都是假的,對不對?我要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怎么可以拋下他,怎么可以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為我而死卻在這享受安寧。”灼灼捉著他的手,言語肯定,眼神懇切地尋求著同意。

“報。”飛奔而來的黑衣哨位半跪在云師身后,“左先生已平安撤回,去十五人,距飛鸞崖八百米,請云先生下令。”

云師低下頭,反手扶住灼灼,輕嘆了一聲道:“落。”

飛鸞崖險峻,鮮少有人知道那樣壁立千仞的地方會有一條通往明華殿的小道,早年間她也曾貪玩去過,而后那里發(fā)生過一場不小的山崩便無人問津,現(xiàn)在想來肯定那處定是雜草叢生,難辨路徑。

灼灼不解地擰著眉頭,看著不敢同她直視的云師。不出半刻,覺得腳下一晃,一聲炸耳的轟鳴響裂在山谷之外,再望向天空,隨風(fēng)浮動的硝煙仿佛就來自那飛鸞崖。

她慢慢地轉(zhuǎn)身,盯著云師害怕地開了口:“不是的。”

得不到回應(yīng)的她緩緩跌坐在地,她的心如同那片山石,只消一刻,天崩地坼。

原來那日她衣角上蹭的不是豆黃粉,是硫磺,才會有驅(qū)蟲粉的味道。那許久沒釀的紫竹釀又怎么會多出來,統(tǒng)統(tǒng)都促成了那火海。就連他重拾的身份也是一早就計劃好的,不過是說服名門正派的一把利器。一切從開始便是明了的,唯有她什么也不知。

哨位再次來報時,灼灼只呆滯在原地聽著那人一字一句地說出,無一人生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明華殿,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不痛不癢地聽聞哨位的通報,不知道自己在扶風(fēng)閣的院子里坐了多久,直到又發(fā)了高熱暈倒在桌旁,心口的難過才僅有片刻的喘息。

灼灼花了很久才從無邊的昏暗中掙扎出來,天色卻重新回歸了壓抑的黑,她避開了守著她的丫頭,強忍著暈眩和頭疼,邁著蹣跚的步子來到他的住所。

閣中掛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綢,風(fēng)里凌亂著,孤寂不堪。

她呆在原地,雙腳像是被人緊緊拽住一般無力挪動分毫。

半刻后卻兀自笑了,連眉眼都彎起。

夫君。

阿阮。

阮哥哥。

阮小子。

她一步一喚,卻沒有人回應(yīng)。

靈堂里灌進的風(fēng)肆意著,殘忍地擊碎那些顫抖的聲音,淡入燭色便無蹤影,然后空余死寂。

她抬手撫過他的棺槨,指尖觸及冰涼,身影頓了一下。

阮七,你給我起來!

她沉色慍聲道,言語之中分不清是命令還是乞求,接著便是發(fā)瘋一般扯下白綢,企圖推開他的棺蓋,直至十指染血,沒了力氣,才順著棺壁緩緩跌落在地,淚落滿面。

只七根銀釘,一方棺木,便劃出陰陽兩界之隔。

阮主子尸首已尋,只是面目全非……

通報之人的字字句句落在她心頭。

那樣好看的眉眼,如何面目全非的呢?

他是不是好疼?

這些涌上心頭的寒意,都一寸寸地侵襲著她意識。

她沒逃開,也沒睜眼。

她知道,往前她抬眸便是余生,而往后她的余生早已不復(fù)。



(捌)

雨敲屋檐,風(fēng)叩窗楣,半敞的門扉盡讓那寒露涼了人心。

灼灼閉著眼睛半靠在棺木旁,像是疲倦地落入了沉睡,眼角卻隱隱有淚珠滑落。

良久,閣外風(fēng)雨如磐,而雨幕深處有一把油黃紙傘,仿若隔開了漫天的灰暗和喧囂,唯留傘下的那一方寸之地的安寧。

撐傘之人的腳步聲被雨聲掩蓋,在灼灼不知覺中靠近。收起的油黃紙傘尖滴著水,微潤的青綠衣角掃過門欄,一步一搖,最終停留在她的面前。

灼灼驟然感到臉頰混沌的滾熱中出現(xiàn)了半分清涼,接著沿著面頰的輪廓緩緩劃過,最后一聲輕嘆在這樣喧擾的滂沱大雨里竟炸開了。

“傻阿灼。”

灼灼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用手攥住他落在她臉上的手,直到他的手被她用力攥地泛白,她才稍稍松開半分,“阿阮……回來了。”

阮余生點頭回應(yīng)著她,溫聲道,“是我。”

灼灼突然地笑出了聲,眼中淚卻也止不住的滾落,接著便一頭撲進他的懷里,低頭喃喃道,“不要醒,不要醒。”

阮余生環(huán)住她,手撫過她的發(fā)頂,“不是夢,我回來了。是觀息,他替我們守護了明華殿。”

灼灼的喃喃頓住了,在他懷中的身體一顫,退出他懷中后不解地抬頭望著他,“觀息?那天的人是……他?”她又呆呆地看向身后的棺木,“這里也是他?”

阮余生將一張沾了點點血跡的信紙放在她的手心,“當日,是他迷暈了我,替我領(lǐng)著他們進了飛鸞崖的陷阱,我再醒來飛鸞崖已成一片硝煙,這是他留下給你的。”

她打開手中的信紙,閱至最后,再想起那日觀息口中的“他會的”,才明白原來他早就知曉一切,包括阿阮的計劃,甚至是阿阮對她的重要。

十六年來,她與他謀面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那日竹林中,是她第一次如此憤怒的斥呵他,竟也成了最后一次。

她擦去眼下的淚珠,眼中盡是失而復(fù)得地喜悅,笑著望著阮余生,這是他用性命換回的她的所求。

沉默了片刻,她的手重新環(huán)上他的頸脖,一聲脆生生的“阿阮”回蕩在閣中,霎時間溫暖了兩個人的心頭。


五日后,觀息的棺木葬在了山頂上繁花盛開,俯瞰山景之處,長劍為碑。

阿灼,十六年日日夜夜守此安好,幸甚,今辭去,愿一世長安。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山崖上,女子白裙款款,男子青袍一席,立足于劍前,躬身長拜。

念起那時她竟將自己的惱怒無措悉數(shù)傾灑于觀息,而那個一直以來都在默默守護她的少年,終是不負使命,為她在刀頭劍尖拉回了心上人。灼灼笑了,心中泛起一絲愧疚,俯下身仔細地用帕子拭凈了劍刃上的污漬,“謝謝你。”她的輕語散入風(fēng)中。

謝謝你帶回阿阮,也謝謝你近乎十六年的守護和愛慕。

再起身時,眼中的遺憾已逐漸融入明朗,自然地挽住身旁的阮余生,兩人相視一笑,便在旭陽暖風(fēng)中相攜而去。

那把長劍在風(fēng)中顫了一下,像是在應(yīng)和著什么。


古風(fēng)沐沐作者:斑斕。 希望我的腦洞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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