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四十二章：無意中的收獲（下）
客棧老板和神秘來客的低語仍在繼續，似乎全然不知他們的密謀都落入了曹瑞的耳中。而曹瑞也被聽到的消息駭了一跳。——這二人竟在謀劃刺殺如煙梅花！
“他們究竟是什么來路，如煙梅花的聲名并不顯著，至今不過仍舊偏居一隅，山重山之外知曉其名的寥寥無幾，自己也是從葵師兄口中才第一次聽到這個被師兄賦予了接龍希望的名字，而這二人卻竟要殺了她？阿大，阿三，黑黑，這些奇怪的稱呼，聽起來并不像是人的名字，那這些代號有著什么意義？”
曹瑞壓下心中沖動，催動耳力細細聽著。
客棧老板和神秘來客之間好像起了沖突。“黑黑，阿大命令你，明天動身趕往常客林，刺殺如煙梅花！”
“什么？刺殺如煙梅花？她是誰？與我們可有仇怨，為什么要刺殺她？”
“這個你別管！”
“不，這個任務我不接受！”
“黑黑，你什么時候變的膽子這么大了？阿大的任務你不接受？莫非你想要造反不成？”
……
“嘿，阿三，”
客棧老板并未將這位阿大放在眼中，“我們暗域向來做的是兵器買賣，天下大亂于我等武裝販子有如盛世，金銀財寶自然有人拱手送上，什么時候卻做起了這等沾染鮮血的殺人勾當。”
“這個，你不必理會，”神秘客道：“阿大的命令，你只管去做便是，莫要多問，你也該知道阿大的手段。”
客棧老板眼色一乜，露出一絲冷笑，“手段，就像你那條斷掉的胳膊一樣么，”
神秘客神經似被刺痛，肩頭一怵，深藏在袖子里的左臂一動，衣袖飄曳，隱約露出內里輪廓，顯示他的那條胳膊缺失了一只手掌和前臂。客棧老板的冷言觸動了神秘來客暗藏的心結，他臉龐上的肌肉僵硬，有些不自在。
斷臂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可現在被人提及，早已痊愈的傷處卻像是被人狠狠撕開，鮮血汩汩，充斥痛楚。
好在他的心性陰沉，抑下心頭想要殺人的瘋狂，還來得及自嘲一句，“所以，你可莫要學我，丟了一條手臂才追悔莫及，阿大的命令，我勸你還是快快執行了去。”
“我已是半隱退的狀態，阿大苦勸，我才接手了這間東樹客棧，天下之大，東樹，南墻，西海，北川，哪里都有我們暗域的眼線，可只有我這里的經營是最差的，消息打探不到，也尋不到新的客戶來推銷自家的神兵利器，阿大應該也能看出我的敷衍，卻依然讓我守著這間客棧，我早想問問他，不過受制于將在外的嚴令，不能回到總壇，今天你來得正好，不如就將我的口信捎回去，好教阿大知道，我真的是有心無力，還想趁著時日無多好好地過一過這保暖的生活，這間客棧，煩勞讓他另尋高人坐鎮吧。”
客棧老板兩手一攤。
神秘客像是沒料到客棧老板如此干脆，不由一怔，在腦中思索著回答，“我，會將你的這番話帶到的，不過阿大布下的任務……”
客棧老板不禁沉思。
他雖是個武器販子，卻極厭惡殺戮，或者說是厭惡呈現在自己眼前的殺戮，鮮血四溢，殘肢腐肉，腥臭黑紅，狼藉現場，一切都令人反胃，更加勾動他心底久已沉淪的舊事余波，他不是個喜歡懷舊的人，更不喜歡被人強行喚起一些不愿記起的斑駁過往。不過要想殺人，他大可不必親自動手，他的手下有的是暗殺行刺的高手，但他的心中仍有疑惑難解，“這個如煙梅花到底是什么人？竟會驚動阿大親自下令？”
“我也不知。”神秘客的回答也干脆至極。
“嗯？”
客棧老板的視線手術刀一般從神秘客身上冷冷劃過，他要破開阿三的胸膛直視內心，看這個回答是否真實，卻不料這一擊并未中的，阿三早有防備，心如鋼石，令他的無形之攻擊無功而返。
唉……在此地經營客棧安逸的久了，一身的法力都開始像這具衰老的肉體一樣迅速枯萎。客棧老板忽然生出一絲疲態，抬頭正迎上阿三瞥向自己挑釁似的視線，激起心頭一點憤慨，他可不想就此認輸，于是便更有意觸碰阿三的傷疤為樂，“怎么，阿大沒有對你說嗎？關于這樁任務，你的那位親大哥難道沒有把什么小道消息泄漏給你嗎？”
“沒有。”
阿三的語氣因為客棧老板口中的那聲大哥而變得有些怪異。
“那就奇了。”客棧老板撓頭，“沒頭沒腦的事，可不是阿大的作風，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阿大，難道他是因為上了年紀？你們兄弟常在一起，你這個老三可要時時為你的好大哥守好自家的這一門生意哪。”
“哼！”
神秘來客一聲悶哼，眉頭凝結，臉色比屋外的夜色還要幽深，這已是他極怒時的表現。阿大這個稱謂對他來說是一道不可觸碰的禁忌，一如那條被自己的這位性情無常的好大哥斬斷的手臂。
但是神秘來客阿三拿這位暗域里的前輩也無計可施，休要看他一副厭世慵懶的姿態，若憑此就認定他的實力大減那可就大錯特錯，有些錯誤犯了不過是挨頓訓斥，有些錯誤則會讓自己失去一條手臂，而還有一些錯誤一旦觸犯，那丟掉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阿三身為暗域中人，雖然阿大每每感慨他不堪大用，但這些年來的歷練并非是無用功，他也早已過了無知無畏的年紀，所以才會養成現在跟大哥一樣的面無表情，將所有的情緒都積壓在心中，他知道這種壓力也是一種力量，等到有用武之地，便可作為自己生存下去的保障。
命令已經傳到，神秘客阿三不想在此地多做逗留，衣擺一揚，將整個人團團覆于青衣之下，翩然之間，消逝于夜色之中。
“出來吧。”
客棧老板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阿三曾駐足的地方，他并未回頭，卻已了然身后的偷窺，這一聲喝正好叫破曹瑞的行蹤。
曹瑞渾身一凜，心臟似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了下，錐心之痛立時叫他頭上生出豆大冷汗，他還不知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眼下再要躲避已是無用，索性忍著強痛邁步而出。曹瑞想要知道，究竟眼前這個客棧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因何要追殺如煙梅花？
客棧老板回轉頭來，雖未起身，臉上的表情卻好像迫不及待，還未等曹瑞步伐立穩，張口便道：“你們二人也是為了如煙梅花而來吧？”
遮掩已經沒有意義，曹瑞承認，“不錯。你們為什么要殺她……？”
客棧老板卻不等曹瑞說完自己的問題，搶先說著，“我不想殺人，我也不識什么如煙梅花，不過既然你們是為了保她而來，與我可就是敵人了。”
“你要怎樣？”曹瑞暗自運勁，他不清楚眼前這人的底細，但心中所受之痛叫他明白這人的實力或許遠在自己之上，曹瑞不禁如臨大敵，催動法力隱而未發，在指尖生出一團燭火般的灼目光斑，只待伺機而動，搶占先機。
客棧老板視若無睹，“這間客棧被我布下流螢撲火陣，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之下，我之所以任你偷窺實是事出有因。我不知道阿大為什么會下這一道殺人令，嘿，我要想殺人的話，憑你們倆小子的手段怕還阻不住我，但我說過我不想殺人，所以呢，我不殺如煙梅花對于你們來說，算不算是一個情分呢？”
“這……”
客棧老板前倨后恭的變化實在太快，曹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盤。百生在房中已睡，直到現在仍沒有醒來的跡象，說不定也是中了客棧老板的什么催眠法術，事到如今只有靠自己了。
且行一步看一步吧，看客棧老板究竟玩什么把戲？
只聽客棧老板說道：“你的那個伴當生性天真，不像是能藏事的人，所以我對他施了嗜睡蟲，只留下了你。”
“……”曹瑞警戒。
客棧老板道：“我不殺如煙梅花，倒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殺了我。”
“啊？！為什么？”曹瑞大吃一驚，打量著眼前這位四五十歲的邋遢漢子眉眼之間遮掩不盡的困頹。
“因為我想活著，所以要你殺了我。”
客棧老板無暇理會曹瑞的驚訝，“我在此處經營許久，方圓百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過我的耳目，你的身份，那位葵師兄的身份，你們的交談就像白紙上的文字一樣全都攤開在我眼前，毫無私隱可言，從你們的口中我也第一次知道如煙梅花這個名字，沒想到你的師兄會把她認定為接龍境的明日希望，接龍境如同一攤爛泥，任憑人人捏造，我對此毫不關心，我想的只是脫離暗域，作為一個普通人好好的享受余下的時光，可今晚的事你也看到了，阿三找上了門，我不知阿大是從何處知道如煙梅花的，也不知他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抑或其他目的。但我不想接下這個任務，我實在是夠了，所以只有拜托你，殺了我。”
客棧老板的眼中忽然多了一絲狡黠，“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卻依然活著，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死去的理由，你們想要保護如煙梅花，而我卻要殺她，這已經足夠，而且你們雖則年輕，卻頗有些實力，而且還有你身后的神龍幫，嘿嘿，來殺我吧，叫我從這世上蒸發，從此世上再不會有黑黑這個人。”
“喂，”客棧老板未動曹瑞出手，繼而問道：“你說，我該改個什么名字好呢？”
一夜無夢，等百生醒來時已是大天亮，他昨夜躺著的木床變成了一塊青草地，他蒙蒙醒來，揉揉眼，身下被濕漉漉的露水打濕，數十丈外，是一棟燃燒灰燼的殘垣，依舊是昨晚那間客棧。
曹瑞就站在他的身邊，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
@曹明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