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14
富城鄉-武平
今天離開了江西來到了福建境內。
在翻越兩省交界的山脈時,山的高度和坡的長度明顯比起在江西境內走過的山要高出一個量級,這大概也是它之所以會成為界山的原因吧。
翻過了這道山,地勢海拔倒并沒有就此回落多少,反而一直保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一直到武平縣,我們至少爬了好幾座山累計十幾公里的長坡。
以前聽說福建的山多而高(當然相對于同處第三階梯的江南丘陵地帶而言),江西和湖南的山大多只能算丘陵。這是我第二次騎車橫貫贛閩,確實有著深刻而鮮明的認識。
然后我還觀察到一個十分驚異的現象。
記得去年抵達龍巖時正是黃昏,天氣晴朗,我隨意沿著街道慢慢騎著車,在落日的余輝中靜靜地瀏覽著這座城市。三月末的夕陽斜斜地灑在馬路,樹叢,建筑和行人身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光線逐漸暗淡,卻依然耀眼非凡。我瞇著眼望著太陽,心中滿是疑惑。
天很快黑了下去,路上的車紛紛打開了車燈,然后我就完全詫異了!如果說車前燈會晃眼還說得過去的話,那暗紅色的車尾燈也射出刺眼的光,又是個什么情況?!并不是哪一輛車的尾燈刺眼,是所有的,每一輛,不分大小,不分品牌,不分新舊。
我抬頭舉目四望,路燈,店鋪招牌,三輪摩托的轉彎燈,甚至行人手中的手機,但凡自行發亮的光源,無論大小明暗,無一不散發著刺目的光芒。
我開始意識到一個可能,這兒的空氣透明度非常高,遠非中原城市能比。對于象我這樣從霧霾重災區過來的人,對比竟是如此的震撼。
今天,在近黃昏時分,我們進入了龍巖市武平縣城。
連日的雨天沒有太陽,西邊的天空穿透厚厚云層的縫隙泛著閃亮的白光。路上駛過的摩托,街邊小店的招牌,所有發著光的玩藝兒一齊晃著我的眼,仿佛帶著侵略般調侃的語氣說:“歡迎又來福建!”
2015.12.15
武平-白砂鎮
進入福建境內后基本就是翻山,一座接一座的大山橫貫在路途中,走得累了,擇一個公路邊最近的鎮子休息,打尖住店都很方便。
今天大家伙爬得精疲力遏,就停在了白砂鎮。
吃飯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店老板放在墻角的一個塑料壺,好奇心驅使打聽這壺中所盛何物。老板說:“米酒,自家釀的,想不想嘗嘗?便宜,10塊錢一斤?!?br>
大概是餓的,又或是肚子里讒蟲勾引,一時間竟是極想先嘗而后快。于是我們便沽了一斤,分而飲之。在慶祝不死騎小分隊勝利到達福建的祝酒詞話音剛落,酒已進喉,一股微澀的酸爽直沖五官,竟是比預計的還要好喝許多!
基本上,我不是一個好酒的人。從小到大,幾乎不沾白酒,啤酒也不喜。一年之中呢,不算年節,大概會喝10次左右,而且逢喝必醉。這也是拜朋友所賜,因為都是和一群騎車的小伙伴聚餐的時候喝,喝什么不重要,喝多少也不重要,喝高興就行了,所以每次都會醉。而平時是不沾的,也不欠也不想。
自從開始做精釀啤酒吧,我開始主動地去喝酒,希望從品嘗的感性認知過程中,逐漸建立一種對酒文化體系的理性認識。
于是在青島的時候幾乎把超市能買到的各類啤酒都嘗了個遍。
于是這一次縱貫中國的全民祝福國泰民安中國行,我也給自已定了一個小小的目標,盡可能地品嘗,不,品鑒,路過之地的原產的著名的佳釀。
哈爾濱,買了一瓶“北大倉”5年陳釀,濃香型,45度,超市里能找到的北大倉系列最貴的一瓶,90元。
口感一般,對5年陳釀存疑,濃香型酒不討好我,酒體太單薄。
長春,沾大爺的光,他的戰友請吃飯,帶了兩瓶早已在市面上絕跡的“北大荒”,60度,年份已不可查,但據那個大哥說,至少10年以上,而且在他家也存放了超過10年!
這酒比在哈爾濱買的“北大倉”就要地道多了,入口很舒服,跟年份和酒精度都有關。雖然同屬濃香,但純糧釀造口感要好得多。
沈陽,喝了傳說中的“悶倒驢”大綠棒子,也就是老雪花。
對于略知一二精釀啤酒的我而言,這種工業拉格已經完全引不起我任何興趣了。毫無特點。
北京,子銘請客,在后海胡同里的四合院喝了子銘從山西帶來的汾酒原漿,年份不詳,口感在三年以上,度數好像是60左右。
贊!大大的贊!極高的贊!實在是太好喝!應該是至今喝過的最好喝的白酒!入口綿柔醇厚,清香撲鼻,會忍不住想一杯接一杯的干,喝多了也不上頭。
石家莊下面一點兒的高邑,衡水老白干,42度,紅鉆(不太懂級別),88元。
年份酒,入口還算醇,老白干香型,個人不太喜歡,只能算一般。
邢臺,果子技癢,順手買了瓶草原烈酒,悶倒驢,68度,沒什么級別,也不貴。
八成是山寨貨,入口刺激且嗆,除了烈就沒別的印象,也不好喝。此處期盼喝到原漿。
鹿邑,老子故里,古井貢酒,年份原漿系列,5年陳釀,50度。180元有點貴。
只能算不難喝,入口沒有太大驚喜,年份也存疑,最多三年的趕腳。
對于非純糧的勾兌酒,牌子這么響亮,賣到這個價位,能出這么多系列,跟廣告不無關系。
咸寧,一家牛肉火鍋館,店里自制的楊梅酒,用鄉下純糧原酒泡的,10元一杯(約二兩)。
肯定不是陳年老酒,但純糧釀造值得稱贊,入口很綿柔,楊梅的酸甜和芬芳融入酒中,相得益彰,所以蠻好喝的,我一杯喝完又來了一杯。
赤壁,小巷里偶遇的酒坊,有各種當地土制酒,買了點桑椹酒,原酒大約有50度。
桑椹酒略苦澀,有一股很沖鼻的味兒,不好喝,對原酒是純糧原漿的說法也表示懷疑。
泥濘的富城鄉,被冰冷的雨澆了個透,住的店里柜臺上擺了一排各種藥酒,嘗了楊梅和野蜂泡的。
這個楊梅酒沒有在赤壁喝的好喝,區別應該在基酒的差距上,原酒不夠好,聽老板說是買的普通酒泡的。
野蜂酒與以前喝過的蛇酒味道很象,在白酒顯著的特征口感下,帶著一絲淡淡的腥味兒和腐肉味兒,說明酒體里溶解了大量的蛋白質。我看著缸子里一只只碩大的黃蜂,身上的絨毛纖毫畢現,栩栩如生,怪嚇人的。
白砂鎮,老板家自釀米酒。同常見的醪糟類和襄樊十堰那種黃酒都不同,倒是十分接近紹興花雕黃酒的風格,只是略淡些。
后來在超市看到了“閩派黃酒”這個概念,白砂鎮老板家自釀的應屬這一類。
2015.12.16
白砂鎮-龍巖
從上杭縣走S308省道,來到一個叫做蛟洋的鎮子,路線就轉入了319國道,由東向變為南下,朝著廈門而去。
自蛟洋往下,對我而言,竟是故地重游。一股復雜的情感伴著熟悉的風景漫漫占據了我的思絮。
象我們這樣夢想騎車游歷世界的二逼青年,會自覺不自覺地抓住一切機會騎著車去更多的地方。于是用有限的時間騎更多不重復的長途路線,幾乎成了一個基本準則。誰都不會去一而再地重復一條算不上經典的線路,長途單車旅行,時間可是最大的成本。騎過的線路,就不會再去騎了。
從江西的南部穿越到福建廈門,取道閩西的龍巖幾乎是不二選的必經之路。
去年的三月,失魂落魄的我離家出走,騎的是一條自我放逐的路。廈門是腦子里模模糊糊第一個目標,所以在不久的20個月之前,我剛剛從這條路騎過。
當時我從南昌過來,從石城拐到寧化進入福建,往南翻越重重大山經過連城,經過蛟洋這么一個小小的三岔路口的鎮子往龍巖去。
“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估計這輩子以后都不會來了吧”,我曾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自嘲過。
今天,我又從另外一個方向來到蛟洋拐去龍巖,那種感覺非常奇特,也異常強烈。
人生就象一場戲,充滿了戲劇性的變化。
人生也確實是一場旅行,我們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風景在等著自己。
大概,有時,既便是重復的風景,同樣的路,也是另一種別樣人生吧。
2015.12.17
龍巖-豐田鎮
今天路過了很多土樓,一種極具地方風格的,帶著強烈歷史與人文特質的,古老的民宅建筑。
土樓,是利用未經焙燒的按一定比例的沙質黏土和黏質沙土拌合而成的泥土,以夾墻板夯筑而成墻體(少數以土坯磚砌墻)、柱梁等構架全部采用木料的樓屋,簡言之,就是以生土版筑墻作為承重系統的任何兩層以上的房屋。根據《現代漢浯詞典》的解釋,所謂“樓”,就是“兩層或兩層以上的房子”。據此,一層的房子,即使以生土墻承重、以木料作為柱梁等構架,也不能稱為土樓,只能稱為土屋。土樓是世界獨一無二的大型民居形式,被稱為中國漢族傳統民居的瑰寶。
土樓的歷史源遠流長,它產生于11—13世紀(宋元時期),經過14—16世紀(明代的早、中期)的發展,至17—20世紀上半葉(明末、清代、民國時期)達到成熟,并一直延續至今。而這一過程又與北方人民大規模的南遷密切相關,福建尤為明顯。
土樓在建筑形式上,也經歷了從土堡(寨)到土樓的發展過程:生土夯筑的長城、民居—生土夯筑的土堡(寨)—堡(寨)宅合一的早期土樓—無石基土樓—成熟的土樓。
我們贊嘆著其雄奇挺拔的身姿與厚重的歷史氣息,身不由已被強烈地吸引著,走進了一座叫做古豐樓的土樓。
大門口墩厚的麻石門坎,經歷了無盡春秋中數不清的人們所踐踏,邊角變得圓滑而內斂,靜靜地橫臥在那里,傾聽著歲月的嘆息。
古舊的原木樓梯因為年久失修,已然歪斜,卻仍堅強地挺著脊梁,扛著她的孩子們由小變老,步履蹣跚。
四周的木墻,木窗,木椽,和重頂飛檐,攜手了太久的風雨兼程,洗刷出一種年份特有的沉淪與渾厚。
中庭正中的圓井,井欄雖已被井繩磨穿了槽,井壁也積淀了綠油油厚厚的一層苔蘚,卻依然蕩漾著清澈的甘甜,養育著一方兒女。
我為這不速之客式的冒昧所不安,唯恐驚擾了沉眠百年的蒼涼,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卻又似舍不得就這樣與這滿滿的故事擦肩而過,于是流連于已然風化破碎的墻根下。
那粗礫暴露著的,是千百年的土?。∧鞘侵腥A民族的根!
2015.12.18
豐田鎮-廈門
今天出發沒多久,發生了一點小悲劇,完全打亂了一整天的節奏,讓人不由得感嘆世事無常,造物弄人。
事情的過程是這樣的。。。
昨天為了多趕路,天黑后才落腳的豐田鎮,是319國道旁發展起來的一個很小的鎮子,離廈門的海滄區只有70多公里,我們決定今天一定要趕到廈門。
吃過早飯出發,剛走出幾公里,在一處紅綠燈,果子掉隊了。
按照我們的長途騎行原則,三個人一般情況下盡量貼攏形成小隊不要走散;碰到連續上坡則按各人腳力和節奏,可能會拉得比較遠,但也盡量保持在視線范圍內;長下坡則必須要在視線范圍內一塊兒下,車與車之間保持兩三秒的間距。
所以如果偶爾走散,騎在前面的人會放慢車速等后面的人上來。大多數時候我領騎,不管是下坡,還是穿越城區,我總會不斷回頭注意隊友的位置,保證基本的安全原則。
結果這一次很奇怪,紅燈后是一個長長的緩下坡,我和子銘舍不得剎車,溜完下坡后不見果子人影兒。我們就慢慢地踩著聊天,一度車速近乎步行,過了好一陣子果子還沒上來,于是干脆停下來等。
其間我還說了個笑話,說去年我從武漢騎車來廈門,也是最后一天過了漳州市快進廈門的時候,車胎被扎了,在小雨中花了大半個小時才修好,簡直就象是某種考驗儀式。今天是到廈門前的最后一天,千萬別出什么差錯。
又等了好久,剛意識到是不是出了問題,果子一個電話過來,說車壞了。。。
在確認不需要回去接他后,又等了一陣子,才見果子深一腳淺一腳騎著車晃悠過來,樣子十分古怪別扭。
待到跟前一看,我倒吸一口涼氣!腳踏居然跟曲柄呈近乎45度角怪異地連接著,有一半螺紋暴露在外面,另一半完全不按螺紋的方向強行擰在曲柄上,已經完全轉不了不能工作。然而最大的問題是,以我的經驗,這只曲柄的腳踏孔位里的絲口被破壞得很嚴重,很有可能用不了了。
原來就在那個紅綠燈路口,果子注意力不夠集中,腳踏撞上了一個限行的石墩,軸心撞歪了不說還脫落下來,他當時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到路邊汽車修理店借了把扳手,在沒有嚴格對準螺紋絲口的情況下,強行把腳踏擰回曲柄,結果擰到一半擰不動,而腳踏螺口是鋼材,曲柄是鋁材較軟,曲柄的螺紋被破壞殆盡,這只牙盤很可能就此報廢了。。。
看著這車的殘疾樣子,再看看一臉無辜的果子,我哭笑不得。心里尋思著該如何是好,一邊估算經濟損失,一邊估計維修的可能性,去哪兒修,維修時間的成本,以及剩余的里程。現在這個情況完全不能往前行進了,離漳州都還有20公里,漳州的車行也八成解決不了這個故障。想到一系列的問題都沒有明確答案,一時腦子就有點懵了。
我這烏鴉嘴說什么最后一天別出岔子,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廈門近在眼前,這一下不知道要耽擱到什么時候才能到,卻是遙不可及了!
考慮到問題的復雜性和嚴重性,我們不敢怠慢立刻上報了情況,站在活動圓滿的角度上給出了參考解決方案。在經過公司領導們的深切考慮溝通后,為了保證廈門活動的順利進行,最終決定放棄這最后幾十公里的騎行,搭車抵達廈門。
找車,談價,裝車,缷貨。前前后后弄下來,我們到達廈門的時候已是黃昏。
穿過大半個中國,翻越大大小小的山脈,當我們全民祝福國泰民安騎行小分隊再次來到海邊,看著陽光,沙灘,海浪和廈門島高聳的現代建筑群,心潮起伏竟是久久不能平靜。
一艘橙紅色的貨柜遠洋輪正在徐徐進港,巨大的船身,醒目的亮桔色,密密麻麻五彩斑斕的集裝箱,被夕陽渲染得鮮艷無比,仿佛在高傲地向著世界宣布:廈門,我來了!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