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教官,你看看我疊的被子是不是很強?”我站在一群慫包的女生面前,壯著膽子問道。
他黝黑的臉上依舊看不出表情,曾經這張包公臉真的讓我們一度感慨是要用8B的鉛筆才能染黑。
視線與我膠著了兩秒,冷冰冰的吐出兩個字:“還行”。
轉身離去。
身后是一群女生們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皮,好像紅了呢。
高二軍訓,你聽說過么?
我經歷過。
當我們吃著小雪人,勾肩搭背的看著高一這群屁孩子們匯演完畢后,圓滾滾的校長突然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高二的藝術生復訓一周。
含在口中的雪糕像突然發功般,攫住了一群人的聲音。
直到這位包公臉的于教官站在我們面前的時候,魂兒才都飄了回來。
“校長說,鑒于你們這屆藝術生相當頑劣,讓我好好的練練”。鏗鏘有力的聲音將我們的小心臟砸碎了一地,哪有相當頑劣,只不過在月下操場邊有幾對熱戀的同志,還有半夜進行翻墻運動,進而去網吧釋放洪荒之力的有為青年,頑劣似乎沾不上邊吧?
心中腹誹,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貌似這張包公臉不好惹。
“我叫于瑤峰,瑤是美玉,峰是山峰。你們記住我就是山間一塊美玉,以后大家叫我于教官”。包公臉煞有其事的介紹到。
底下早已笑成了一片,膽大的男生送出了高亢的口哨聲。
我戳了戳旁邊的娟子說:“不知道這位教官和葫蘆娃啥關系?”
娟子不明所以,睜著迷茫的大眼睛看著我。
“都是山上出產的唄。”我嘟囔著,看著背光中的教官,棱角分明的臉上有著黑漆漆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包公臉貌似沖我們這瞅了一眼。
許是為了校長的叮囑,更或者為了一報不能早早歸隊的仇恨,接下來的時間包公臉像是瘋了似的折騰我們這群“有為青年”。
站軍姿已經不是十分鐘為單位了,而是半小時,開小差的女生練習蹲下姿勢直到腳麻,不服管教的男生更好辦了,做俯臥撐到趴在地上拽都拽不起來,簡單又粗暴。
第三天的時候,大家似乎達成了一致協議,好好訓練,趕緊把這瘟神送走。
包公臉不像是其他教官那樣,休息時間和學生打成一片,玩玩手機或者是講講笑話,更不跟我們拉號子。他常常坐在邊上,看著我們這群人大鬧,暗淡的眼神,委屈的睫毛,他觀察我們,而我觀察他。
偶爾的視線相交,匆匆分開,沒有語言。
他是個有故事的人,我篤定。
空氣中有些情愫在發芽,就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在那些汗水被蒸發的每時每秒,沒有理由。
在一次的齊步訓練中,他站在我的面前久久未動,直到我的胳膊微酸,開始顫抖。我看著他低垂的好看的睫毛,鼻梁上的汗毛卻纖毫畢現,衣領中微露出白皙的脖子,一切都是這般美好,果然如同玉一般。
“你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為什么不去練鋼琴?”
我茫然,第一次覺得自己靈活的大腦當機。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便指導別人去了,倔強的背影中寫著落寞。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因著我這雙手,話題竟然也多了起來,他跟我說他也是藝術生,不過主攻美聲,輔修鋼琴。
他伸出手給我看,同樣是修長的手指,指尖圓潤飽滿,指甲竟也泛著淡淡的光澤,骨節分明,白皙有力,我聽見了我心臟在加速的聲音。
他說,統考前一夜,命運像是跟他開了一個玩笑般,喉嚨竟然啞了,沒有理想的專業考試成績,自是落榜,家里人勸他復讀一年,他卻執意參軍,那時總覺得哪里都是機會,卻不想部隊是個大熔爐,多尖的棱角也會磨平。
如果我復讀,現在也是大一了。他喃喃的對著空氣說。
我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影子上,幫他驅散著哀傷。
接下來的時間,我開始計算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哪怕他去餐廳吃飯,我也拽著同學做到他旁邊,不敢離得太近,又不甘心放的太遠,我小心翼翼的藏著這些悸動的感情,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我清楚,此一別便是永遠。
終是到了離別的時刻,沒有任何告別儀式,他依舊筆直的站在我們面前用他鏗鏘的聲音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透過朦朧的淚眼、透過熙攘的人群,看著他鉆入車中,直到再也看不見。
“我是于瑤峰,一塊山間的美玉。”一如初來時他沐浴在朝陽中給我們做介紹,溫潤的眉眼,含笑的聲音。
至此,再也沒有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