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在,花開南城外。
桃李三畝地中栽,風雨飄零君常在;
城南花不敗!”
阿楚放下筆,將這首詞連同散落的花瓣,一起葬在了城南的花海之中。她記得陳南說過,
“如果花開的時候你沒有看見我,就把你想說的話埋在任何一棵樹下,花瓣飄過的地方,就是我來時的方向。”
“我會一直記得你的樣子,也不會忘記你的琴聲,不要怕我離開,我一都直在。”
壹.桃花會
春風吹十里,處處留溫柔。
花開時節,城南就成了花的海洋,姹紫千紅開遍,花香綿延不絕。每年這個時節,一批文人墨客都會自發組織為期九天的“桃花會”,是文人們把酒言歡、出詩作對的好去處。
花是吸引人的,少女和文人,這兩種天性最浪漫的人當然也不會錯過天性浪漫的花。
十六歲的阿楚,獨自游蕩在花海里,第一次看見綿延花海,仿佛整個心里都塞滿了春天,蹦蹦跳跳,這邊嗅嗅,那邊瞧瞧的。
“小姐,請問桃花會怎么走?”
阿楚的心思被眼前人打斷,轉過身來,一個少年正拱手問道,看這少年眉清目秀,一襲白衣翩翩,手中的折扇握于胸前,彎腰施禮,活脫脫一文雅書生。
再看這書生,打姑娘轉過身來,就被她那張無害的臉鎮住,陽光照著花瓣,映到姑娘的臉上,襯著小臉紅撲撲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里像是裝滿星辰,發著光,光比太陽要刺眼,也比太陽來得更溫暖。
“桃花會?我不曾聽過,好玩嗎?”
阿楚只知城南有花海,還不曾知有所謂‘桃花會’,天性活潑的她,如何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據聞桃花會是此地文人雅客聚集之地,飲酒賦詩,談論古今,好不熱鬧。小生初到此地,想去見一見世面,姑娘也有興趣嗎?”
“有興趣!”
“好,那便一同前往。”
春風吹著花枝搖曳,散落一地的花瓣,飄飄灑灑,落在二人肩上,像極了畫中仙鏡。少年見此情景,不禁脫口“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初讀不知唐寅之妙,如此情景,可真是詩情畫意,美不可言啊。”
“這詩可繞口,倒是意境頗美,我仿佛也看到了詩中的花仙酒仙……”
“我看姑娘可正是這詩里桃花仙,小生陳南,敢問這位仙子如何稱呼啊?”
少女被逗的笑靨如花,也不失幾分俏皮,“就叫本仙女阿楚吧。”
“楚楚動人的楚,阿楚,是個好稱呼。”
桃花會,才子佳人匯聚此地,屋里觥籌交錯,談笑聲聲聲不絕,門外幾個童子看護,也不是什么人都可隨便進去。
二人被擋在門外,花會盛況,組織者通常只請當地出名的文人雅士,沒有請柬不得入內。陳南有些沮喪,自己只是個無名小輩,無緣雅堂,難免有些失落,準備轉身離去。阿楚可就不答應了,好不容易尋到此地,不進去瞧瞧不是白走這一遭了嗎,便在門口和童子爭辯了起來。
爭吵聲太大,驚動了屋內的人。
房門敞開,屋里傳出聲音:“二位若是想湊熱鬧,需拿出些真本事出來。”
“敢問何謂真本事?”阿楚忿忿道。
“琴棋書畫,精通一樣便可入內。”
“好,那便借琴一用。”
屋內童子遞出一把古箏來,阿楚也不猶豫,席地坐在散落的花瓣之中,指尖撥動,琴起,琴落,一曲奏罷,眾人半晌才從沉浸的音律中走出來。
“妙!妙啊!這把無奇的素琴,竟能從姑娘指下發出如此美妙的天籟,我等有福,我等有福啊!”
陳南未料到,眼前這位靈動俏皮的少女,竟有如此之琴藝,指下旋律似春風拂面,似花開千里,溫暖空靈,沁人心脾,一曲仍意猶未盡,私想著等下來定要好好的求這姑娘再奏上幾曲,享受這天籟的撫摸。
屋內人禮迎上座,不時便融入一起。
阿楚為伶官之后,從小習音律,精通各類器樂,倒是對詩文的平仄變化少了研究,如此,正是學習互補的大好時機。
大多時候,文人的聚會并不文雅,杯酒下肚,也顧不得什么文人身份,和市井流氓似得猜拳飲酒,把賦詩早已拋在了腦后,興起時,甚至要求阿楚用琴聲來助興。
大失所望。
幾個眼神的交替,阿楚與陳南施禮退出了這所謂的“桃花會”。
“你們文人都這樣嗎?表面上詩書文章,一肚子男盜女娼。”阿楚不解的問。
陳南大笑:“文人倒不是這樣,只是如今有太多的偽文人扮起了文人,失了風氣。不過阿楚姑娘,你還說不懂平仄的變化,剛才這句話可是工整押韻的很吶。”
阿楚又恢復俏皮,“是嗎?也許是這一會兒被你這個不知是文人還是偽文人給影響的吧。”
“哈哈哈,也不管是真文人還是假文人了,咱倆萍水相逢,阿楚姑娘如此精通音律倒是真的,不知小生可否有幸,能聽姑娘再奏上一曲呢?”
“你教我詩文,便可以。”
貳.桃花劫
浪漫的人遇到一起,浪漫會變的多一些。
紅紅地一片桃花林,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花瓣掉落,落到琴上,落到詩書上,也落到兩個人的心里。
花香,書香,女兒香;琴聲,風聲,讀詩聲。今年城南的花,比往年開的都鮮艷一些,只因多了個攜詩而來陳南,多了個扶琴而歸的阿楚。
陳南說,他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但他不求功名,志在游歷這大好河山。他盼望有一天能擁有三畝地,一畝種上桃花賞心,一畝種上麥子釀酒,另一畝留給天地,愿意長什么便長什么,我只在天地間有一茅屋,樂時飲酒賦詩,悲時看花開花落,看大雁飛過,看日出日落。
“那我就在旁邊撫琴。”阿楚在旁說道。
“哈哈,好,你撫琴,我作詩,咱們暢飲不歸,快活快活!”
花有凋零日,人有離別時。
幾日下來,兩人似成了無話不說的摯友,又像是墜入愛河的戀人。阿楚說古有俞伯牙鐘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今日在這片花海之中,咱倆也稱得上是知音了。只是不知這一別,何日才能再見!
陳南附身上馬,遠處悠悠地傳來一句:
“花開的時候。”
少女的心里,一年四季都是美的,花開是美,花謝是美,夏雨秋風冬雪也是美。
可對于阿楚來說,花開的時候,才是最美。
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花開時節恰逢君”這句話,阿楚的心便不能平靜,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花開時節,那一片花海之中,一琴,一書,兩人。她盼望花開,可不知花何時再開。
她會在一場大雪過后,獨自鉆進這片枯木之中,小心的掃干凈樹枝上的雪,靜待著嫩芽長出;她會在看到嫩芽之后小心呵護,生怕來年的桃花會少開一朵;她會偶爾讀讀詩書,學習平仄變化,想著等下次再見,學著他的樣子,仰頭作幾句詩出來……
終于,春暖花開。
精心呵護的嫩芽長出了花朵,一夜之間,這里又變成了花的海洋,這幾日阿楚的心里總是一陣悸動,有期待與興奮,也有害怕和擔心。有太多的話想問出口,她甚至準備了一張紙,滿滿地寫下了想問的問題,想知道他這一年都去過哪些山河,遇到些怎樣的人;想知道他有沒有擁有三畝地,可有種桃花與麥子,有沒有釀出美酒,若是有,定要討幾杯嘗嘗……
少女的心思總懷春。
一日,不見君來。
兩日,不見君來。
三日,不見君來。
害怕成了真,這陳南,果真是食言了,枉我準備詩句,枉我譜了新曲,枉我一年的苦苦等候,什么萍水相逢的知音,盡是匆匆忙忙的他鄉之客。
阿楚懷抱著琴,坐在一片花瓣之中,奏起了曲子,只是曲風與這片花海格格不入,滿是幽怨和訴苦,一片凄涼之音綿延而去。
“可是阿楚小姐?”眼前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問道。
好熟悉的鄉音,不正是那個叫陳南的嗎。
“我是,敢問你是?”
書童看著眼前那個滿眼淚珠的人兒一陣嘆息。
“我家主人叫我把這個交給你”,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阿楚,“果真如主人所言,城南花海里撫琴的那位仙子就是收信人,唉…緣分二字啊。”
阿楚哪里管得著書童的感嘆,直至他離去眼睛都未曾離過手里緊攥的信封。
信封上寫著“阿楚親啟”四個大字,筆法干凈利落,字形古樸方正,只是看來好像力道少了幾分。
阿楚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一字一句的讀了下去,還未讀完,便已泣不成聲。
“桃花林里的桃花仙,首先原諒我的食言,不能如約而至,在這里先道萬分抱歉。”
“我已經找到那三畝地了,只是還沒來得及種上桃花,麥子,也沒有建好茅草屋,不能聽你撫琴暢飲了。”
“大夫說我得了一種病,一種無藥可救的病,他說我時日無多,我覺得都是騙人,有什么病是醫不好的呢,我還想再聽你撫琴,還要與你研究音律與詩文呢,你要等著我,我要對我的食言,當面致歉。”
“今年城南的花開的美不美?好想與你一起賞花,想你的琴聲,想你的樣子了,這一年詩文可有進步?有什么新韻律與我分享嗎?”
“說來也巧,我叫陳南,在城南的花開時節遇到了你,這是多么美妙的緣分。我希望你可以用‘城南花已開’為題作一篇詩詞,寫一段韻律,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聽到看到……”
“如果花開的時候你沒有看見我,就把你想說的話埋在任何一棵樹下,花瓣飄過的地方,就是我來時的方向。”
“我會一直記得你的樣子,也不會忘記你的琴聲,不要怕我離開,我一都直在。”
眼睛已經模糊到讀不下去,淚水打濕了信紙,花瓣落下來沾到了紙上,這個十七歲的少女,第一次嘗到了失去的痛苦。
但愿你好,踏著花瓣,無恙歸來。
花開花謝花開,阿楚一直等在花海中。
“君安在,花開南城外。
桃李三畝地中栽,風雨飄零君常在;
城南花不敗!”
阿楚放下筆,將這首詞連同散落的花瓣,一起葬在了城南的花海之中。
席地而坐,那散落一地的花瓣中,阿楚撫琴,一曲“城南花已開”奏起,眼淚早已流不出來,她只是盼望著,盼望著花開時節又逢君。
“有太多的話想說,寫是寫不完的,要是葬下,可能這片花海都會被我挖個翻天,陳南,我等你無恙歸來,我要給你說好多好多話,這第一句,就是我的名字。”
“我叫阿楚,不是楚楚動人的楚,是酸楚和痛楚的楚……”
end.
本文來源于葫蘆世界的【NO.2029郵筒】主題,該主題世界由葫蘆世界平臺作者請個不歇創建。
主題世界簡介:No.2029 郵筒在這條大街屹立了很久,無論城市如何變動,無論人事如何更換,它都在這里默默陪伴著這個城市的人。久而久之,它成為了大家的依賴,一個情感的宣泄地。這里的信件多半沒有收件人也沒有地址,但這個郵筒,知道大家所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