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目錄｜【冬冬】
上一章｜冬冬（9）我的來世
再次睜開眼睛時，我正躺在一張柔軟暖和的毛毯上。我的全身軟軟的，連骨頭都是軟的。這時候我還不能直起身子走路，我只能半趴半臥著。我望著自己短短的四只手，不，應該是四只腳吧，我難過得都快哭了。
我真的變成一只四腳動物了嗎？是的，沒錯，我的屁股后面還有一條柔軟的尾巴。再望望周圍，我的身旁正趴著五個跟我長相一樣的小家伙。他們也都是全身毛茸茸的，個個像軟骨蟲一樣，都還不會走路。
這些小小軟軟的家伙，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它們有的閉著眼睛，呼呼大睡。有的啃著手指，半睜半閉著眼睛，好像是在沉思。不知是否和我一樣，在傷感前塵舊事。
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全身棕褐色的家伙，正在向我身邊走來。她搖搖晃晃著笨重的身子，甩著六個巨大的奶子，一步一步向我靠攏。她望著我，眼神流露出慈愛的光。哦！她就是我的媽媽。她是一只體態豐盈的母狗，這么說來，我真的是一只小狗了。
媽媽臥在我的身旁，那圓圓的乳頭在我的嘴邊晃動著。我旁邊那兩個機靈的哥哥，已經用手抱住了媽媽大大的乳房，吮吸了起來。我覺得很尷尬，雖然我的肚子也很餓，但是我并不想用這種奇怪的方法進食。媽媽用舌頭添了一下我的臉，溫柔的目光鼓勵我向哥哥們學習。
可是我卻怎么也不肯把那只已經碰著我嘴唇的乳頭，含進嘴里。我是一個多么固執的家伙呀，兄妹們都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我又想起了前世之事，現在我已不是人了，可是我卻不愿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從出生到現在，我已經來到陽世十四天了。在我沒有睜開眼睛之前，我都吃了些什么。難道我也是像狗兄狗妹們那樣，吃著狗媽媽的奶，維持生命的嗎？
我的兄弟姐妹們都張開了小嘴，大口大口的吮吸著媽媽的乳汁。只有我愣在原地，獨自憂傷。他們全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我為什么不肯吃奶。
媽媽以為我病了，用手摸著我的頭，眼神滿是愛憐和同情。她把乳頭依舊在我的嘴邊晃動著，可我卻低下了頭，閉上了眼晴。媽媽落寞地走向她的臥榻，她臥躺下來，耷拉著腦袋，閉目養神。
兩天過去了，我依然不肯進食。媽媽生了六個孩子，它剛好有六個乳房。本來每個孩子都可以吃飽，但我不吃，我的那份便被大胃口的哥哥給多吃了。他的身體明顯圓滾胖大起來，而我的肚子卻干癟著，身子也明顯得瘦了下來。
兩天后，我還沉浸在抑郁中。因為沒有吃到奶，我已經虛弱地連眼晴都睜不開了。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三天，我感到有一只大手將我抓了起來，然后抱在懷里。我的眼晴被這只大手用兩個手指掰開，一個留著大胡子的人臉，模糊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他是康泰叔叔，一個四十五歲的中年男人。他是養活我的媽媽，并照顧著我們這幫小家伙的主人。
“可憐的小家伙，你怎么不會吃奶呢。看你笨的，再不吃奶就把你餓死了。”康泰叔把我捧在手里，他將我的嘴揍到媽媽的乳頭邊，可我還是不吮吸。我把頭扭向一邊，又閉上了眼睛。沒人知道我為什么會這樣，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要這樣。難道我還在抗拒做一只狗嗎？我不想承認我是狗媽媽生出來的一只小狗嗎？
“還是接受現實吧，別鬧了，不然你真的會被餓死。餓死了你就見不到韓雪了。”仿佛有個聲音，一直這樣縈繞在我耳邊。可我還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這道坎。
媽媽無奈地望著我，眼神哀怨。康泰叔叔把我放回了我的小床上，便出門了。
兩個小時后，康泰叔叔拿回來一大盒牛奶和一個奶瓶。他往奶瓶里倒入半瓶牛奶，并將我抱在懷里，把奶嘴送進了我的嘴里。我便像個嬰兒一樣，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
從這一天開始，我已不同于其他的小狗。我是一只喝著牛奶的狗。兄弟姐們妹們，聞到我的身上有不同于他們的一種味道。他們逐漸對我不友好起來，我被孤立在一邊。只有一個和我一樣瘦小的妹妹，還很同情我，她總是依偎在我的身邊。
別的兄妹們相繼會走路了，只有我和這個瘦小的妹妹還是不會走路。
“妹妹，你為什么也不好好吃媽媽的奶呢？”我問我的小妹妹。
“我不想吃，我怕吃多了，就會長大，長大了就會被別人捉去養。”她傷感地望著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個星期后，我和小妹妹都會走路了。但是我們走的很慢，并不像哥哥姐姐們那樣，可以到處跑來跑去。
我常常會蹲在門口，望著遠方發呆。我開始想念韓雪，日夜地思念。我想去找她，可我又跑不動，真急人啦。如果我再長大一點，能再跑得快一點就好了。
中午吃完午飯，康泰叔叔從外面帶回來兩個中年男子。他們目光灼灼地打量著我們兄妹幾個。我和小妹妹嚇得低著頭，我可不想被領走，我怕被人帶到很遠的地方，就再也找不到韓雪了。
我的大哥和二哥，還正在貪玩地互相咬著耳朵，打鬧著。他們倆個，矯健又活躍。很快，他倆就被康泰叔叔抱起來，分別放在兩個紙箱里，送給了兩位客人。
小妹妹傷心地抹著眼淚，她怕有一天也要和我這樣分離。我一邊安慰她，一邊想著韓雪。
后來三哥和四姐也繼被人領養了。我很擔心惡運很快會降臨到我的頭上。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呆在妹妹和媽媽身邊。哥哥姐姐們被帶走后，我看見媽媽悲傷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媽媽，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被送走。”我用傷感的眼神望著媽媽。
“是的，你和妹妹也都會被送走。我前面生的幾胎孩子都是這樣被送出去的。”媽媽用凄楚的眼神望著遠方。
“我可不想被那些人抱走。”我嘟著嘴，心里既害怕又難過。
我現在已經想著，應該怎么從這里逃走。可是我還沒有斷奶，腿腳也跑不快。所以我還必須暫時呆在這里。
“媽媽，如果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你會孤獨難過嗎？”我第一次覺得媽媽的命運很悲苦。
“每一個孩子離開，我都會難過。可這就是我們狗的命運和職責。每一只狗都必須去一個新的主人家里，去看家護院。”媽媽摸著我的頭。
“我的爸爸在哪里？”我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但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他是一只警犬，身材高大，威武又瀟灑。我也和他只見過一次面，就有了你們兄妹幾個。”媽媽的眼神流露出悲傷和遺憾。
“他現在在哪里？你想他嗎？你為什么不去找他呢？”我驚訝得望著媽媽，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突然覺得，一向冷漠孤傲的媽媽，原來心底里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深情。
“想呀，可我不知道去哪兒找他。我從三個月大就被康泰叔叔收養了，我必須忠誠于他。幫他守護好這片果園 ，是我一生的職責。”媽媽堅毅的眼神，掃視著果園的四周。
“我愛你，媽媽，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媽媽。”我依偎在媽媽懷里，對她無限地崇拜而敬仰。我第一次覺得，既使做狗，也可以很偉大。
“媽媽，我有一個前世的愛人，我很想很想她，所以我一定要去找她。”我害羞地說著心事。
“如果你能知道她在哪里，那就去找她吧。”媽媽摸著我緋紅的小臉，鼓勵著我。
“可是，我現在也很舍不得你和妹妹。”我嘆了口氣，傷感的望著媽媽。
“你總要長大，總有一天你會離開媽媽的。只要你有心想著媽媽就好。”媽媽面容慈祥，態度溫和。
“媽媽，我不吃你的奶，你不怪我嗎？”我難為情地低著頭。
“誒！從你出生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媽媽用手撫摸著我的頭，目光溫柔。
“你是世上最好的媽媽，我愛你。”我用兩只小手緊緊抱住媽媽的脖子。
“可是你要去哪里找她？”媽媽把我緊緊摟在懷里。
“高寶鎮，可是我還不認識路。”我眼神迷茫地望著遠方。
“我以前和康泰叔叔去過那個鎮上賣果子。離我們這兒也有七十多里路。”媽媽領著我去康泰叔叔房間，墻上有一張地圖。她指給我看，剛好我能看懂地圖。
“要翻過一座山，還要過一條河，再走三十里平地。途經兩個小鎮。”我望望地圖，又望望媽媽。
“路途很遠，你還太小，等再過兩個月，你的腿腳有力了，再走吧。”媽媽語氣平和，陪我走到屋外曬太陽。
“哥哥你要去哪里，我不讓哥哥走。嗚嗚嗚……”妹妹傷心地哭了起來，小臉上全是淚。
原來我和媽媽說話的時候，妹妹一直在后面偷聽。望著她難過的樣子，我的心里軟軟的，酸酸的，甜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