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謂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頭認罪,承認地球不轉(zhuǎn)的年代,也是拉瓦錫上斷頭臺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殺的年代,也是老舍跳進太平湖的年代。知識分子的長處只會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可能是現(xiàn)在最被人恥笑的事情了。誰人都有誰人的道理,同時誰人都認為自己的道理最講道理。實在講不過,還是拳頭和肌肉說了算數(shù)。
這兩天看了幾篇有關(guān)王小波的紀念文章,談到紀念,20年過去了。那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那個永遠會生猛的年輕人,不知是不是每生活一天就被錘一次。
王小波所談及的“思維的樂趣”始終成不了樂趣,更多的像是痛苦。樂趣是不假思索的生活,一思索怎么樣都像是在痛苦。
王小波開創(chuàng)的寫作風(fēng)格和文字理念停留在上世紀了。我們現(xiàn)在回憶王小波都會覺得羞愧。王小波努力嘗試說明的生活被我們遺棄了,我們選擇了另外前行的道路,一邊被生活錘遍,一邊還在說:這點錘打算什么?好像不自虐一下生活就不完美。
王小波回憶二十一歲時明白的道理被他寫成文字,就像預(yù)言一樣。我們對這樣的生活預(yù)言寧信其無,也不會相信這是一個人真誠的想法。因為“真誠”這個詞匯是我們這些年來喪失最多的一個詞語。
王小波所推崇的“參差多態(tài)”到底出現(xiàn)了。可是與之匹配的“幸福”卻未緊隨其后。相反我們在面對參差多態(tài)的生活時,眼中看到的炫目和手中僅有的握力完全不相稱。我們伸出手去,炫目就忍不住逃開一點。那個炫目的世界在觸手可及的眼前遙不可及。
是哪里出了問題嗎?你問我,我去問誰呢?
既然思索只能帶來混亂,還不如不思索,不詢問,不探討。我們學(xué)會了逆來順受,我們接受了又錘又騸的生活本身。王小波試圖用自己的生活來詮釋個人化的選擇可以成為時代的選擇,他的文字被我們標(biāo)記為“淫蕩”。現(xiàn)在我們換了一個詞來形容-----污。不過這個字,怎么看都有臟的意思在。
我們把一切都簡化了。正如描述美好的感受,我們簡稱為”爽”。如果需要增強這個感受的話,我們會說“爽翻了”。說實話,我實在不太理解,爽和翻之間到底存在什么樣的聯(lián)系。只是在不用思索的年代。別人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說。安全且明智。
稍微逾越的語言和動作,都是危險且大膽的。如果在這些語言和動作之前還要加上思索的話,那么都是行進在通往某個不可描述目的地的路徑上。
“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yù)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么也錘不了我。”
我已記不清在二十一歲時是不是也是這樣想過的。我只記得自己的生猛沒有堅持太長的時間,生活的錘擊來得太猛烈了。還來不及片刻的喘息,我就已經(jīng)薄如蟬翼,吹彈可破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只記得這句話帶來的一秒鐘生猛在我身上復(fù)蘇的景象。之后,這生猛就不知去向了。
現(xiàn)在回想起這句話,只能證明我已經(jīng)老了。卻不具備王小波所講述的思維和樂趣。沒什么樂趣可言,也沒什么生活可言。參差多態(tài)的生活,讓人不知所措,我想這也許是王小波也不能預(yù)見的,當(dāng)然他再也不會就此發(fā)表任何評述了。
現(xiàn)在回想起這句話,只不過是作為自己被錘的紀念。也作為自己曾經(jīng)深信的生猛不是那么牢不可破。剩下的樂趣,奢望是不敢談了,可能吃,是最現(xiàn)實的以及保持最好的功能。
只有在吃面前,我們才是最自信。也只有在吃的面前,我們才有共識。吃得好與壞,都圍繞著吃開展的。這樣的生活四平八穩(wěn)。對于談吃的后果有兩種,貪吃和癡肥。那是更為深層次的話題了。
時間過的真快!再過幾年,誰還會認得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