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我最喜歡的作家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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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王小波是在99年,下班去坐公交車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個小市場,市場門口的空地常有一擺書攤的,賣的都是些盜版書,不趕時間的話會停下來瞄上幾眼。就是在這里,看到了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和《白銀時代》合訂本,粗大的黃金時代四個黑體大字,配上俗氣的黃,很是醒目。與攤主講價,八元錢買了一本。那是個盜版猖獗的年代,原諒我收入微薄,常買些盜版書看,雖然印刷粗糙、錯字連篇,但考慮下和正版的價差,也就忍了。和王小波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盜版書。

說實話,那時看小說,就是看個故事,圖個消磨時間,并不會認真去想小說的優(yōu)劣。只是覺得《黃金時代》和《白銀時代》讀來感覺有趣,有點兒痞氣,有點兒黑色幽默,又有點兒信馬由韁般的舒展和暢快,感覺和平日讀過的小說很是不同,總之就是挺有閱讀的快感。

“那一年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的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來我才知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么也錘不了我。”

這些文字帶給我非常奇異的感覺,難以用語言形容,不僅僅是閱讀的快樂,那個時候,自己也正當年輕,心底被輕輕一擊,至今回想依然清晰。唯一惱人的是字太小,錯字太多,這也是買盜版的代價。從此,記住了王小波這個名字。

真正喜歡上王小波是后來讀了他的雜文集《沉默的大多數(shù)》和《我的精神家園》。看似不經(jīng)意地講幾個故事,引一段典故,東一下,西一下,再不緊不慢引入自己要講的道理,娓娓道來,帶點兒黑色幽默,似乎很隨意,細讀之下卻又邏輯性極強,透著理科男的思辯。就像一個朋友在耐心與你聊著一些在作者看來顯而易見的常識和道理,真誠、懇切。沒有文人居高臨下,站在道德高處的說教。讀上一段,常常會讓人陷入思考,讓人在混沌之中有了一絲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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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在書的自序里說:作為一個尋常人,我的看法也許不值得別人重視,但對自己卻很重要。這說明我有自己的好惡、愛憎,等等。假如沒有這些,做人也沒什么味道。他又說:我認為,思維可以給人帶來很大的樂趣,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剝奪這種樂趣。思維的自由,獨立理性的思考,堅持有自己的看法,不板起臉來說話,在幽默、有趣中慢慢道來,并始終追求智慧,這些,應該是王小波雜文的亮光吧,也是讓我初讀之下就被深深吸引的原因。

在《沉默的大多數(shù)》里,他說話語即權力,不少人挖空心思要打進話語的圈子,甚至爭奪“話語權”。而權力也是話語,你要給人講“五講四美”,最好是戴上個紅箍,或是穿上一身警服。講的時候最好有身份或者實力作為保障。而那個時代,話語圈,是座聲名狼藉的瘋人院。王小波這一代,從小聽著高音喇叭里宣傳的土平爐煉鋼鐵,畝產(chǎn)三十萬斤的神話,真實的體驗卻是饑餓的肚腸,連鉛筆都要吃的極度饑餓狀態(tài)。從小,話語就是一池冷水,讓王小波從小就對話語持懷疑態(tài)度。

這個世界有個很大的誤解,以為人的種種想法是由話語教出來的。而王小波說世界還有陰的一面,同樣的話語可能會教出不同的想法。持懷疑的態(tài)度,學會獨立思考,在瘋狂的年代讓人性尚存,王小波反復用事例在講著這個道理。在眾口一詞、集體狂歡時保持一份清醒,有一份獨立判斷,不論在哪個年代,都是必要的。

王小波做社會學調(diào)查時猛省到沉默的大多數(shù)這個最大的弱勢群體,沉默者各有沉默的理由,或沒能力,或沒機會,或者出于對話語世界的厭惡。而沉默者往往被忽略,于是王小波選擇不再沉默,決意進入已不成樣子,只剩下空洞口號的話語圏,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并以沉默的大多數(shù)這面鏡子,提醒自己。在一片空洞的“重建中國的精神結構”,“以天下為己任”的打雞血般的振奮里,王小波的文字顯得異類,被批評格調(diào)不高。寫的雜文也常常被罵。他的文字就如他的身份,處于主流之外的邊緣處,盡管始終站在主流之外的邊緣,王小波還是堅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

就像那篇《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特立獨行”,似乎也成了王小波的標簽,敢于無視生活的設置。在九十年代,放棄人人羨慕的大學老師身份,辭職去做收入微薄的自由撰稿人,寫著并非迎合主流和大眾審美的“小波”體文字,講一些吃力不討好的、甚至被人罵的話。

“我寫的東西一點不熱門,不但掙不了錢,有時還要倒貼一些。…我寫了八年小說,也出了幾本書,但是大家沒怎么看到。除此之外,我還常收到謾罵性的退稿信。…人類的存在,文明的發(fā)展就是一個減熵過程。”

這樣的人當然算是異數(shù),算是特立獨行。在王小波身上,總會想起那句有名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理性思考,追求智慧,寫有趣的文字,這些本是一個正常人的再正常不過的追求,然而王小波卻始終是邊緣人,無法進入主流的文學圈子,主流的圈子也始終對他視而不見,一言不發(fā)。他成了一個“特立獨行”者。不知道這是王小波的悲哀,還是時代的悲哀?

王小波最喜歡引用的,是羅素的話。“須知參差多態(tài),乃是幸福的本源。”在《思維的樂趣》里,王小波說:大多數(shù)的參差多態(tài)都是敏于思索的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對于一位知識分子來說,成為思維的精英,比成為道德的精英更為重要。

我的文學底子有限,對于王小波的文學成就,他的小說,他的文體,他的寫作技巧,我都無力評判。他是文學大師,或者只是個有些特點的普通寫作者,對我來說,都不是很重要。也相信時間會是最好的評判,漠視或者追捧,都不能成為評判的標準。

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的是,他的那些引發(fā)我思考的雜文,閱讀時間和思考時間一樣長的雜文,深深地影響著我,在焦躁鬧騰的世界里多一些理性的思維,保持一份清醒,在這個極端物質(zhì)化的時代,去追求真正有趣的生活,去聆聽真正的人類智慧的聲音。也是因為王小波在書中反復提及,我開始讀羅素,讀卡爾維諾、奧威爾……

今年是王小波去世二十周年,“生前潦倒,身后成名”,每年的祭日,總會有些熱鬧的紀念。不想去湊熱鬧,只是拿出《沉默的大多數(shù)》重讀。

放下書本,我陷入思索。二十年后,小波先生的思想過時嗎?似乎并不。在如今這個微博、微信、各種傳播平臺爆炸的年代,人人都可發(fā)言,人人想做主角,各種出格的話語、出格的視頻滿天飛。想去冷靜思考、理性分析,不等你說上一兩句,早已被各種“拍磚”、扣帽子、甚至謾罵淹沒。沒人有耐心聽你娓娓道來,如今,人們比任何時代都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口號。如今的“話語權”背后,是資本裹挾之下的巨大商業(yè)利益。看似自由的表達,卻是利益驅使下的迎合和取悅。也許今時今日,比二十年前,更迫切需要理性、需要智慧、需要獨立思考。

王小波說: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這段話,也成為我的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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