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我又飛回了北京,回來第一件事是陪我先生趕到望京SOHO去聽一場講座。去到現場才發現,這是個小型的學術講座加研討。參與的都是邱振中教授的一堆博士們或資深從業者,總共也就二十多人,唯有我這個博士“家屬”在那里屬于異類。
這個講座的主題是關于“書法入畫的理論、實踐及審美心理”,主講人是邱老師認識多年的友人——曹星原先生。預先設定的開始時間是七點半,曹老師遲到了近半小時,因此有了邱老師這個主持人發揮理論的余地。等她急匆匆趕到教室,我才意識到原來是位年齡與我母親相仿的女士,利索的短發,一臉淡然的微笑,從她擺弄筆記的樣子能看出,她做事一向不緊不慢的。
開場時,曹老師簡單地介紹了下自己,有著多年旅居北美的經歷,是斯坦福大學的博士,本科時在國美學的雕塑,而后又耕耘于中國畫的理論研究中。直到講座結束,我們私下攀談時才了解,曹老師的第一任丈夫是中國美術史學家高居翰,而已逝的前任丈夫是知名油畫家朱乃正。這兩段婚姻,可能更是種學術理想的結合,同時也注定了她研究東方畫與西方畫的使命。
作為一個局外人,我不得不動用暫有的理論知識來汲取所講的論點精華,還得在昏暗的幻燈片播放場所里刻意保持高度的清醒,畢竟不能讓人看出來我只是個陪聽的,好歹是個蹭課的。曹老師通過簡單的文字和畫面,首先探討了何為藝術的意境。從她的言談舉止看得出她思想之充沛,怪不得有在坊間被人稱為女版“陳丹青”。
講座中,讓我印象較深的是她打開了一幅古山水畫,讓前排的一個女博士來分析形似和神似的概念,那學生大致講了下,神似是主觀的判別,是欣賞者感覺看上去像的一種推斷,但不同的人可能看出不同的感覺。當然,說到后來,那學生也有些猶豫,畢竟這是個足夠寫成論文的一個課題。
曹老師聽完這個回答,她給出了一個觀點則是“在中國傳統的藝術觀念里,是沒有確定性的東西,而我們要做的是確定性研究。”中國藝術審美的模糊性較大,難成確定的依據,因此,有一外國美術史學家所言,這也讓中國的藝術原地踏步了兩千年。兩千年,那不是漢代嗎?我被這個觀點所震懾到了,我們所學習的審美理論系統,是不是真的有許多的局限性呢?我在此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曹老師的言論中還有一段是,原來我們老百姓眾所周知的“清明上河圖”一直是被誤讀的,其表面上所見的太平盛世、車水馬龍,并非是象征著一個和諧的社會。曹老師曾親眼目睹了放大了許多倍的畫作內容,將每個細節進行了研究。她發現這里面是潛伏著危機和社會矛盾的,作品的中心是兩艘船即將相撞的情景。因此,繁華只是徒有其表,同舟共濟去應對挑戰才是我們的重要責任。
從不少古代的藝術作品中就能看出,有些華麗的形式軀殼下,藏著更深層的意味。圖畫是古人記錄史實的載體之一,一幅作品也許是畫匠為雇主呈現階級思想的明鏡,也可能是藝術家為了表達隱喻想法所做的創舉,而后人研究作品時又是以怎樣現世的角度來揣摩的呢?從而產生了暫時的誤讀就不難想象了。
不得不說,審美心理是一個極具深度的嚴肅課題,已不單是換個角度來看藝術作品,更是換個價值觀的問題了。“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有趣的是曹老師在講座上和邱老師也展開了激烈的辯論,一個站在中西美術史研究的角度,一個站在傳統書法理論研究的角度,雖然沒爭出個結果,但也迸發了不少有意思的想法。
最近在看徐冰寫的《我的真文字》,與曹星原先生類似,同樣是受過在西方文化背景的熏陶。書中有句觀點恰好與其不謀而合,“對西方了解的結果是幫助我們認識東方。”看來兩個在海外發展過的學者,都是體會到了利用新的視野來看傳統文化的優勢。
我個人的理解是,若要講西方文化和東方文化就是兩個沒有交集的圓,在圓里看圓,往往會走不出那個圈,因此跳脫出這個圈的人,可能有更廣闊的觀察平臺。中為西用,西為中用,本就是辯證統一的研究形式。無論孰優孰劣,沒必要鋒芒相對。
“我騎著思想的野馬奔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后,才又收住韁繩,緩步回到眼前燦爛的現實中來。”雖然在講座的過程中,我的思緒也曾隨著昏暗的光線飄到遠處。期間錯過了點滴曹星原先生的精彩論述,真是在所難免。今日整理和琢磨出了點觀后小結,以彌補這份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