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Perfect

/太中.

/童話向ABO

/全世界最老土的故事王子中x騎士宰,梗很多

/送給我的愛九的甜文兒.9k +.



BGM:Perfect-Ed Sheeran


/Perfect


『本人,名太宰治,在此莊嚴宣誓:

從此刻起,我將作為中原中也的騎士,此生此世、都忠誠于他

永不離棄

永不背叛

我將把他的生命視作高于一切的第一優先級

無論發生什么

就算拼上性命

也要誓死 護他周全。』


01.

其實吧、那個舞會。我還是挺想去的。那年我和中也十九歲。

他穿著一套我從未見過的禮服,嶄新的,約莫又是哪個遠房親戚對這位年青王子的一點心意,金絲銀緞作飾,帽檐上白羽紅纓,層層疊疊的褶子和繁復印理,看上去便價值不菲。然而中原中也其人最不缺的就是奢侈品,雜亂地堆積在古色古香的櫥柜里,滿溢出來,散在他房間的地毯上,絞成一團,無人整理;除了我,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都是如何糟蹋這些寶貝的。繁文縟節從來都遮不去他眼底的驕傲與張揚、背影挺拔而倨傲;他走在我前面,步履匆匆,顯得不耐而焦慮。

于是我想,噢,是了。年邁的國王不容易得來這個唯一的兒子;優秀極了,無論是才華還是相貌都百里挑一,從未讓他失望過;只可惜是個Omega。我嘲諷地笑了,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前面氣沖沖的小矮子,相當惡劣地開了口:陛下還是決定要為自己的兒子挑個好人家啦。我道。

中也早就看透了我的惡劣,在這嘲諷面前他一派波瀾不驚,步子里沒有一點遲緩;到舞廳前頭了,我們同往常一般駐足,這時他才回過了頭,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按理來說,我們就該在此處分道揚鑣了。一個騎士永遠也沒有資格踏入舞廳半步,哪怕你是中原中也的貼身騎士都不行。他們不能缺席,卻也不能參與;只能安守在自己應該待著的那個角落,靜靜的等待著,直到舞會結束。這是鐵的規矩,沒有一絲一毫轉圜的余地,除非你的身份變為了中原中也殿下的合法伴侶,那么事情或許還會有一線轉機。

太多次我站在他身后,燈光迷蒙,層層疊疊的人群中唯有中也的一頭橙發尤為眨眼,似烈火般張揚;一片片華衣錦飾中唯有他的輪廓清晰,筆鋒勾勒出他的眉眼、他站于舞池的高臺,以王的姿態,眸子里盡是遮不去的桀驁。當然我深愛著他的驕傲;無數人為他的驕傲而癡迷;他的笑容是價值百萬的名畫,來自異鄉的貴族或許暗暗地傾慕于他,偷偷地向宮廷畫師討要了他的畫像,將其嵌在自己的項鏈掛墜里。畫里的中也瞳光流轉。無數人愛著中原殿下;但深愛著中也的人僅我一個;間或時他在冗長繁復的舞會間回眸像我所在的角落投來匆匆一瞥,我的身形隱沒在帷幕遮就的陰影里,他不會知道我一直注視著他。我捕捉到他眼里的不屑與戲謔、可眼眸深處仍是一片柔軟;溫情盡數沉下了底,若有若無地、不易察覺。

那時我驚異于他的沉默;這不像他。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眼底似深潭般平靜、一片碧藍色波瀾不驚。最后,他一挑眉,開口道:說話呀。我等著你問呢。

我笑了。你想讓我問什么?

在這種情況下,你就沒什么話想說嗎?他反問道。

在那一瞬間里,我忽地覺得這一切都有些似曾相識。作為一個騎士,從我踏入宮廷的那一刻起,便早已做出了無數次宣誓、在無數次的宣誓中幾乎寄予了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歲月,我的財富;唯獨除了愛情。我以為這是貴族的儀式感作崇、類似于、在結婚前必定要有“求婚”這一形式過程;但我和他都明白,這一刻對于我們彼此而言的意義都遠不止于此。我此生至死都是中原中也的騎士,但只有從那剎那開始,我才成為了他唯一的愛人;也在同一瞬間我們都失去了停留于此地的資格。我們變成了這個奢靡之地的棄子,除了逃離別無他法。

十九歲時我與他約好要在某個特別的日子里共同永遠地逃離這個地方,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忽地對我道,就明天吧。

就是今天了。那個時候他靜靜地凝視著我,眼眸里盛滿了破碎的星星。但我知道、他已經不會再心碎了。

就算是那個滿腹壞水的太宰治,也不會再有更多的疑問了;世界是無解的謎團,但有愛情便足矣。于是,我眨了眨眼,輕聲地對他道,我愛你。


『我愛你。』


他愣了一下,旋即便移開了視線;以一種輕若游絲般的聲音,他淡淡地回答我道:


『嗯。我知道。』


02.

十六歲那年的春天,在一次舞會后,我遲遲沒有等來中也。宮廷里的老規矩,舞會結束后,騎士們從偏門離場,而貴族王子則自正廳退席,他常會為一些瑣事糾纏,短時間內脫不開身;我就在兩撥人流的交匯處等他。結果那天晚上,人群已然散盡,仍不見中也的影子;提著燈籠的侍者虎著臉趕我走,兇惡地對我說,這里已經沒人了。這使我起了疑心。于是,我走出去兩步又折返回來,繞著正道,翻窗進入了舞廳的后臺;小時候我常用類似的辦法潛入中也的房間,這事兒做起來輕車熟路,一點兒沒鬧出大動靜,可是皮鞋落在大理石上細微的“嗒”的一聲輕響還是驚動了他。偌大的內廳里僅他一人,四周太靜了,任何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他猛然回頭,手里舉著燭臺,黝黑中一團燭光模糊了他的眼臉。窗外透入若有若無的月光,映出了他的身形。他見到是我,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他對我說:你想來跳支舞嗎?


我從記憶中驚醒。

后來,十六歲時的片段越來越多地浮現在我的夢中;多是些片光掠影,又或是一些游絲般的飄在空中的字句,盡是關乎于中也的;現在想來,我的整個生命,幾乎都沒有一刻不是和中也有關的。早他一年,也就是十五歲時我定性為Alpha;體檢報告顯示被送到了中也的手里,然后再由他轉交給我。那張薄薄的紙片被遞與我手里的時候,封條還好好地封著,就和它剛出爐的時候一樣的嶄新。

我不用看都知道,他道,一邊揚了揚眉。你可如愿以償啦。

那時,我們常以互相那未知的性別來開玩笑;我以太宰治獨有的精確預知能力,說中也以后一定會是Omega;而他,幾乎是報復性的,也回敬我道,說我以后也決不會是個Alpha。顯然,他猜錯了;可是我卻沒有。陰差陽錯地,在一年后,卻是由我來把那張報告單交到中也手里;皇家醫院的醫師把牛皮紙信封交到我手里時,還要特地叮囑我不得私自拆開看。老醫師那一雙狹長的金色眼睛瞇了瞇,透過厚厚的鏡片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警告道:

太宰先生。我想你應該要知道,你是沒有資格打開這個信封的。

我不怒反笑。

醫師,您以為現在還有誰不知道殿下的性別呢?

王子被定性為Omega的消息不脛而走。就在那個瞬間里,風聲跑得比誰都快,攔都攔不住,先是在那個金色的柵欄里邊,后來傳到了外頭;中也大概是第一個聽到消息的,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個。而當我把信封靜靜地遞交到他手里的時候,他也沒有拆開看,而是把它隨手扔到了書桌上。從那個瞬間開始,我知道有什么事已經發生了。他就站在我的對面,那是個周末的傍晚,一天里他都無所事事地在皇宮里游蕩,或許就是為了等這一個最后的消息;可他現在甚至都沒有看一眼,就輕聲對我道:

我不用看都知道。

每一個字在我聽來都是破碎的音節。可是他的話語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


『你可如愿以償啦。』


即使是翡翠城也會天黑,就像人們眼中惡劣狡猾的太宰治也會心碎;那時中也一個人面對著我靜靜站著,燭光繪出他的身形,就在那張輕飄飄的檔案紙面前,他的驕傲一下子收斂了、不見了。那么狂傲的一個人,突然就變得很矮小;那么惡劣的一個太宰治,心突然就碎成了渣。

在那一瞬間我猛地沖過去把他抱在懷里;這絕不是出于任何的同情,更何況中也厭惡透了他人的憐憫;這是我自己因他而心碎,現在反倒要從他這里尋求一點安慰了呀。他惱羞成怒地推了推我,發現沒推動后,也明白了這一點;我感覺到他的四肢在我懷里僵硬了一瞬,旋即又放松下來。我的雙臂環抱著他,就像抱著一個糖人;只有在這時他才顯現出平日里絕沒有的乖巧來,吐息平穩而又緩慢。在后來的日子里,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以相同的姿態我們度過了相當一部分的時光。一個擁抱會成為我和他切磋體術時就要敗下陣來之際所使的陰招,他的個子才到我的鎖骨,很容易就可以抱住;甚至是在他的發/情期的時候。那時,他的臉色泛紅,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腦袋擱在我的肩頭,橙紅色的卷發有幾縷和我的黑色發絲交纏在一起;紅酒味的信息素彌漫在空氣里,刺激著我的神經。在有第二個人知道前我把他帶進走廊深處的一間空房間,把門鎖好,緊緊地抱住他,好像要把他藏起來;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從內側口袋里翻出一支抑制劑,并將其注入了他的腺體。他會驚異于我的舉動,嘶啞著聲音道:你竟然隨身帶了抑制劑,太宰?

然后我會回答:噢,是的,當然。為了以防‘王子殿下連自己的發情期時間都不記得’這種情況的發生,我當然得帶著。

就好像,只有在這些時候,我才能夠意識到這個事實:他沒有離開,他還在。在這里,在我懷里。只有這個事實使我安心。

我感覺到他略一動彈,又輕輕推了推我的胸口,于是我便放開了他;他微微抬頭望進我的眸子里,一雙眼睛是海一般的藍,有如凝結的冰。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是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問我道:我現在是不是看上去很落魄?

他道:我現在是不是看上去糟透了,就像每一個被定性為Omega的不幸的王子,從這一刻開始注定了與王位無緣的命運;三天后的發布會上國王陛下就將宣布繼承權會屬于我的Alpha表哥,我到時候也會站在旁邊,親眼看著這一切;親眼看著風華正茂的‘中原中也’死在了十六歲分化前的那一秒;而現在的中原中也已經站在了他的人生的最高點,不能再向前了:一位優秀的王子殿下;未來的國王陛下的皇親。安于此,并親手將自己過去的驕傲埋葬入土。可即便如此也算不了什么。(他的表情看上去下一秒便要罵一句臟話,事實上他也這么做了。他仰起頭,露出一個張揚到了極點的笑,一字一句地清晰道:)我去他媽的王位。可這還不是全部。再這之后我會遠遷異國他鄉,成為某個金發貴族的合法伴侶;止于此,并目送著自己在另一個Alpha身邊安度余生——如果心靈也能同樣安寧的話。可惜不能。

他道:我是多么落魄與不幸啊,可是更該哀傷的人是你啊,太宰。我的一生中對上帝起誓的次數寥寥無幾,可你呢?宣誓的太多、剩下已經沒多少了;你予以我一生,又予以皇室忠誠;你予以世界靈魂,說自己會英勇、果敢、不畏不懼;會正直、良實、至死不渝。唯有愛情無以寄。那么以后,你將寄與誰呢?我的騎士、我的愛人;你覺得我已經崩潰了嗎?可我沒有。我沒有崩潰,太宰,不至于。我想,我還沒那么脆弱。

他道:我只是、有點難過。


那個晚上。

然后他說:你想來跳支舞嗎?

我回答說:好。

我從舞廳的后方繞入正堂,站在空曠處的正中央,微弱而昏暗的光線下辨認出廳中的物飾,昂貴而奢靡,視野廣闊而陌生;我看著他從高臺處順著臺階一步步正對著我走下來,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發出一聲聲“嗒”的輕響,在這密閉的空間里猶有回音;燭光氤氳了身形,暈開了他身上暗紅色的禮服,邊緣依稀模糊。他正朝我走來,一點點走近,五官一點點清晰,直到在距我約莫半米遠處停了下來。他上身微屈,向我行了一個在常規舞會時會對自己的舞伴所行的禮;有幾縷卷發自耳后落到了頰邊,一晃一晃的。

我從未跳過交際舞,也對舞會中的禮儀一無所知;中也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只是單方面地向我行過一個禮后,便朝我伸出手,又走近了一步;可是我卻沒有動彈。那一剎那里,我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啊,那大概是在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中也的時候;我的母親盼著自己的兒子能夠進入到皇室,按著我的腦袋逼我在他面前單膝下跪行吻手禮,宣誓自己將會作為中原中也的騎士,此生此世、都忠誠于他。空氣里的分子似乎靜止了,它們不再流動;我站在他面前凝視著他,頭頂上大鐘的秒針一下一下地走著,再過不了多久,它就會敲響午夜的鐘聲。整整十二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就在那時灰姑娘落下了水晶鞋、詛咒別人的巫師灰飛煙滅、野獸恢復了人性、悲慘的女仆命運出現了轉機。繁星歸于夜幕、夜幕歸于塵土,世間的一切都要在此間消融。也在那時我搭著他的肩膀,他搭著我的,踏著簡單而又不成技法的舞步,跳一支慢舞。這不像我;更不像他,它只是一個借口,換取在世界沉寂背后的一片安寧;換取最后一句誓言。在這支舞結束后我在他面前單膝下跪、像五年前一樣,行吻手禮;他會為此而詫異,會對著突如其來的舉動而不解,但他不會說話。

他會靜靜地站著,而我會輕輕地道:


『I don’t deserve you.我怎好這般與你相配。』


『But darling you look perfect tonight.可是親愛的今夜你是如此完美。』


03.

有人稱這里為無雪城。如果你對一個人說,太陽將在明日便不再發光發熱,無知的農夫會將信將疑;但若你說,這里下雪了,連五歲小兒也會嘲弄你失了智。終待雪降臨之時,白毯蓋世,天明之時驟雪已停,滿街人站于殘雪前祈禱,向神靈默言它們內心的敬愛與感激,幾近伏地涕零。興許這世上最壯麗的奇跡也莫過于這幾捧落雪,人在深眠中錯過這場雪,唯有醒時以雪泥為跡。捕捉到這奇景的只有徹夜不眠的守夜人,他們互相奔走相告,卻又生怕驚醒他人,手心里捧著這光天化日下的秘密、小心翼翼地藏著護著。可他們在第一片雪落下時爆發出的驚叫還是吵醒了我。我的睡眠素來很淺,就站在陽臺邊上,我目睹了首片雪花自天堂墜入塵世的全過程:飄飄忽忽、搖擺不定,似幻境的光影。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第百片,最后成千上萬。

我站著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后,我想到了中也。

我不知道他醒了沒有。或許醒了,或許沒有;但我還是立刻跳下床去找他。他所居住的地方是衛兵把守最嚴之處,他們輪流巡邏,只為確保在夜深人靜時沒有人要偷取王子殿下的性命;可惜他們都是一群榆木腦袋,如果我是真正的暗殺者的話,那么中也早就死了。從十三歲時開始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爬上他的寢室的陽臺,用糖漿復制鑄成的鑰匙打開落地窗,悄悄地進到房間里:這一系列動作爛熟于心,沒出過一點差錯。就算鬧出了一點小動靜,他們也只以為會是一只不長眼的老鼠;會裝模作樣地搜尋一通,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感嘆一句:果然沒有老鼠!,而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我再一次翻過中也的窗戶。我輕手輕腳地落在他的床頭,他果然還睡得熟,身體蜷成一團;他的睡相向來不好,此刻被子絞成一團,有約莫三分之一被自己抱在懷里、壓在身下,還有三分之二露在外面,他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竭力不讓一點皮膚暴露在空氣外邊。我在心里盤算著該用什么樣的方法叫醒他:可以抽掉他的枕頭,也可以掀開他的被子;無論哪一種他都會暴跳如雷,而我則會心滿意足。我甚至嘗試過在他睡著的時候吻他,直到他因為窒息而透不過氣來,在帶著鼻音的“哼哼”聲中漸漸睜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還蒙著水汽,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仿佛消化不了剛才我對它所做的事。于是那時候我會說:中也,如果你還沒醒的話,我可不介意再吻你一次。然后他才會反應過來。臉上會一點點飛起紅暈,然后雙腿用力一蹬,猛地把我踹到床尾處;運氣不好的話,可能還會翻個筋斗摔下去。但我總能碰到運氣最好的時候,那我還能重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一起拉下床;他會因為重心不穩而向前傾倒,于是下一秒,我還能獲得一個額外的早安吻。

然后、我突然聽見他道:太宰。

一下子就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我以為他醒了,所以我猛地轉身回去看他,稱不上慌亂,在夜半時分偷偷爬上他的床這類事兒我已是慣犯;但我還是深深地感到了驚訝。我回過頭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床沿,可是他卻沒有進一步動作;雙眼緊閉,五指緊緊地抓住被褥,劉海亂糟糟的、遮住了左眼。身體似乎恍然間蜷得更緊了些。

我試探著道:中也?

他沒有回答我。可是又過了約莫三十秒左右,他又一次喊了我的名字,眉宇微蹙,卻依舊沒有醒過來;他斷斷續續地念出“太宰治”的音節,若在平時,他不太會說我的全名,聽到他這樣來稱呼我竟頗有幾分意外的味道。他的聲音不算很響,是一種夢囈、一種破碎的話語;就在夢中他不斷地呢喃出我的名字,語氣就像是他護在心底,最深愛的愛人。

從那一刻開始我終于明白,他是愛我的。

于是我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一點點松開他那攥緊了的手指,轉而與彼此十指相扣。他感覺到了溫暖,一點點朝著我所處的方向挪動,于是我俯下身去,把他擁在懷里。一個橙色的腦袋靠在我的胸口,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旋即便不動了,神色安然、他再次入睡。我不太愿意再叫醒他,可是想要吻他的欲望已經無法克制,所以我猛地翻身把他壓在床上,用力地吻他,一手壓在他的肩膀上。他立刻就醒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又閉上,左手環上我的脖頸,并開始回應這個黏糊糊的吻,身體又與我更貼近了些。過了一會兒我放開了他,蹬掉自己的靴子,轉而在他身側躺下;他撩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又翻身過去背對著我。

我聽到他道:太宰,別告訴我你半夜跑過來就是為了干這事兒。

我笑了。

上帝,當然不是。我回答,下雪了。

瘋了吧你。他哼了一聲。

沒瘋。我清醒得很。我一邊說一邊又翻身起來看他,他不耐煩地合上了眼皮,可我還是接著說了下去:雪下得大呢。起來看看,包你不會后悔。

他沒說話,似乎是在猶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我真打算捉弄他一番也絕不會使用如此拙劣的借口,所以幾秒鐘后,他伸了個懶腰,隨手找了件披風披好便也坐了起來。他很快就會知道我沒有騙他;房間前方的陽臺對著宮殿,后方的便對著空無一人的青山、連綿起伏,不見盡頭處;而現下它們盡被裹上了一層銀霜,目之所及盡是一片雪白。在他走到陽臺邊緣的時候,便怔住了,頓了幾秒鐘后,才又走到欄桿旁邊。我和他翻過欄桿,雙腿耷拉在外邊,一時間終于無人說話。

雪落無聲。

我叫他許愿。我對他說,雪可比流星還難得,要是許愿的話肯定可以實現;他狐疑地看了我一會兒,反問道,那你許愿了嗎?我答道,當然許愿了呀。可是具體是什么當然不能告訴你,不然就不靈了。

我撒起謊來輕車熟路,他完全沒看出來。我沒許愿;將剩余的夜晚浪費在坐于欄桿上無所事事、那便足矣,我已再無所求。他顯然來得比我要誠實。他眨了眨眼,后又移開了視線,眼神飄忽不定,去向遠方的天外。他沒有什么猶豫、也沒有考慮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因為他和我一樣,已經壓根兒不再有更多的奢求。

他道:

就這樣、我已經滿足啦。


04.

我很快就會向他問出那個問題,而他會答應我,這是個不同尋常的時刻,所以我希望可以自心底將它牢牢地記住。但他不會立刻敲定所有的細節,具體的一切要到十九歲那年才決定下來,我對此報以絕對的理解、何況,那個瞬間已經給我帶來了足夠的滿足感,無需更多了。就在一個傍晚,出獵之際,人群四散,我和他站在懸崖邊上,下方峭壁萬丈。四周無人,我忽的開口問道,中也,我們永遠離開這個地方好嗎?

他連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我。好,他說。

他說話時眼睛盯著斷崖下方凹凸不平的土壁,不躲不閃。那時我知道了,那里便會是我們終將葬身的地方。死于崖底,以一種狼狽的輝煌。

那場雪沒有給人們帶來幸運,它是降災的使者,而我和中也雖然并沒有許愿、卻也未能夠幸免于難。幾個月后國家爆發了戰亂,叛軍四起,中也率軍去遠方征戰,短短半年便死傷無數,可是他卻凱旋而歸,被授予勛章。又過了半年,他出使異國他鄉,被一個國家的繼承人所相中,便向國王提出,想與之聯姻。那個國家實力強勁,如果能答應下來便可化干戈為玉帛,國王心下認同,便私自為中也訂好了婚約。那是十九歲時發生的事。我、作為一個騎士,國王當然不會允許一個Alpha隨著Omega遠征,于是我將接著在原地好好地當我的騎士長。從此以后我還是一名騎士,卻不再會在中也身邊了。

故事的一切,便要從這里開始說起。

中也是在一個早晨和我說起這件事的;就在兩周后,他就將以未來的伴侶的身份去那個國家出訪,那也會是我最后一次得以陪同他去,所以他說,那也就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一切都可以被好好地解決:在戰爭年代他曾拯救過一名車夫的性命、他報答王子殿下的恩情愿意為他做任何事,雖然這個請求不免有點難為他,可是他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以此為大前提,所有的計劃托盤而出。

就在去出訪的那條道上,有一段路陡峭不平,下方便是懸崖,年年都有墜崖而死的意外之人;就連許多英雄豪杰也會在此失足、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如果在出訪的路上,馬突然受驚失控,那么一定會一頭撞上拐角處的巨巖,緊接著后面的車廂就會因為慣性而被甩出去;甩到萬丈深淵處。中原中也會變成一個不幸死于非命的王子、我會成為一個忠誠于他的殉葬者;他的歲月與年華將永遠定格在半年前的那一刻:他身披錦旗,凱旋而歸,鮮花的花瓣淋在他的身上,而他笑意盎然。國家不必背負“王子背棄道義竟選擇殉情”的罵名,一直到死,中也還是手腳上拷著皇室的枷鎖。騎士注定無法與王子通婚,而王子被定性為Omega后注定失去了掌管自己命運的權利;但從那一刻開始,這一切都不會再有了。我們得以解脫,而世界也終將拋棄我們。

車夫可以趁機從此離開。沒有人再逼著他回到皇宮了,事實上,他也無法在回到皇宮了。他會成為一個名義上死去,肉身卻依舊活著的人;成為市井間的百姓平民,平凡地度過余生,雖然他的上半生也是相同的平凡。

也就在這最后的時候,在出訪的路上、我們在一個小村莊里暫住。在那個最后的晚上,那是我們的婚禮。沒有人知道,在厚重而又簡陋的窗簾后,我把自己可以付諸的最后一樣東西,給予了他。

那個晚上我們完成了最終標記。

整整八年后,我終于成為了中原中也的合法伴侶。

就在他告訴我計劃的那天晚上,其實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他了,穿著最廉價而又簡陋的衣服,提著小型的旅行箱,我們并排走在一條不知名的道路上,周邊僅是田野的農作物。他走在我前面,背影挺拔,步伐穩健;風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吹過來,于是我們站住了腳跟,靜靜地等待這陣疾風過去。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里,他回過頭去,從十米元的地方,猛地沖我喊叫;聲音很大,可是距離卻很遠,又被模模糊糊地吹散在了風中,可是我還是聽見了。


『我愛你!!!』他喊道。


我笑了。

恰好那時風停了。他的發絲漸漸落在他的肩頭,他藍眼睛里泛著微光,閃閃爍爍的。



『嗯。我知道。』我答道。




我也是。



——『唯有愛情無以寄。那么你將寄予誰呢?』

——『寄予你,我的殿下。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我從太宰先生的房間里找到這封遺信。它本該被永遠地埋葬在歷史里,可是他在最后一刻還是改變了主意,把它扔進了垃圾桶;我去清掃房間的時候,找到了。我沒以為他們真的相愛;若不是在最后的時候看到了那一幕,我這輩子都不會看透真相。他們藏得太好了;一直到中原殿下前來找我時,我才發現了一點端倪。我的表哥在鄉下有一套房子,就在這件事過去之后,我的一家都會遷搬到那個地方去,以此安度余生;而中原殿下則將被厚葬。他的尸骨將落于萬丈懸崖之下不復可得,但是所有人都會懷念他。

一直到那個拐角處的時候,我下車去,用力把一把小刀插入馬的側肋,就像中原殿下所吩咐的那樣。它受驚了,很快便向前沖去,在短短幾秒鐘,就會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里。我回頭去看他們的表情,無法想象出他們將以怎樣的姿態面對死亡;可是當我看見那一幕時,我還是深深地被震驚了。

太宰先生在吻中原殿下。

那是一個虔誠的吻。很短暫,它維持不了多久,可是他們互相相擁,太宰先生摟著中原殿下的腰,而他則回勾住他的脖子,那一瞬間里,一切都不復存在。世界崩塌了,而他們才得以永存。這永恒持續了三秒鐘。就在三秒鐘后,車廂向左側一斜,徹底傾倒了下去。

他們就以那樣的姿態,以彼此真摯的愛人的身份,墮入了崖底。

就像兩顆、隕落的流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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