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生病這事情,亞歷山大在我眼里簡直就是個廢物。
人都會生病。每次生病,我的方法是積極對待:中藥西藥、泡腳喝茶、按摩針灸、運動睡覺……無所不用。家里常備各種藥物,萬精油創口貼云南白藥粉末以及各種部位止痛膏藥。
每每面對家里一大箱子藥物時,給自己臉上來兩撇八字胡便能扮成一個赤腳醫生,掄起袖子把脈說個一二三。跟「喝牛奶吃牛羊肉」長大的亞歷山大比,我簡直就是不會生病的鐵人——他生病的頻率比我高多了,每一次都是排山倒海。時常被我戲謔:「到東亞來當病夫」。
這一叫法始于我們的泰國之行。
當時他執意要騎小摩托去找已經預定好的酒店,不料一而再再而三的迷途,路上顛簸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到達。我們沒有及時的補充防曬膏,慘烈的是他只穿了個挎欄背心。到酒店時我們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跟西紅柿一個色了。看著我倆的皮膚我有些擔憂,跟他說:「去看醫生吧」。他倔強的一仰頭,一字一字地說:「不要」。
隔日,他的兩個肩膀均隆起了巨型水泡,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我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水泡群」。
接下來的幾天,我只好從便利店買一些蘆薈膏之類的讓他鎮定。
但由于他的身體狀況,原來幻想的碧海藍天,陽光沙灘,椰林清風,游泳沖浪都融化在他的水泡軍團里。接著他開始有些發燒,無精打采。
我們的行程變成在陰涼處歇息,觀日落,觀夜里的海。我暗自焦躁不安,還有一些惱慍:他的身體狀況沒有好轉,而他卻執拗的不去看醫生。
直到一個傍晚,我們在海邊每人抱著一個椰子,說著些逗彼此開心的話。我看到一只小蟲子飛到他的脖子上停下,伸手想去把它趕走。我的指甲無意劃過他肩膀上隆得老高的水泡,組織液不停的淌。他的尖叫聲響徹整個海灘,我緊繃的神經在朦朧的夜色里斷了弦,勒令他去就醫。
我拉著他去了那個小島的小診,里面有各色病人:有騎摩托車摔得稀里嘩啦的,有中暑的,有水土不服的,他是唯一一例嚴重曬傷的。
醫生很細心地處理他的肩膀后,交給我一大兜子的藥,叮囑每天要換幾次等等。接著醫生給他注射青霉素以防他的傷引起炎癥。他兩個肩膀被紗布貼成一片雪白,注射時他的臉擰成一團。正準備站起來準備回酒店休息,只聽他一聲:「啊呀,好暈」。然后就同一灘爛泥山一般朝我呼過來,我驚恐的叫起來:「啊!!醫生!!我扶不起你啊!啊呀!你像一灘泥——」那時候亞歷山大120KG,我體重45KG。我就這樣被他絕對性壓倒連哼哼都沒了氣力。三個彪形大漢才將他抬上病床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我倆出行的場景是這樣的:他披著我薄薄的大披肩在前大步流星,我拎著大包小包氣喘吁吁。
然而噩夢并沒有就此結束。我們從離島輾轉至普吉——這輩子不想再去的旅游景點之一。在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亞歷山大開始上吐下瀉。沒有任何異樣的我只好再一次出門給他買藥。臨走前,他躺在床上拉著我的手虛弱的說:「你快回來!」
此情此景,我哭笑不得。
那是我們第一次旅行。難忘。當然,他的每次一生病都讓我很難忘。那一次倒下之后,他回京開始減肥,現在已經是95KG。
他頻發感冒。而家的藥似乎也沒法治他的病:大部分的情況,他都選擇不吃藥,傻拖。拖到要死要活的時候,半夜可憐兮兮的問:「花花,有沒有藥,我覺得我要死了。」半夢半醒中,我翻了個身,嘟囔幾句:「你不要死。」他沒了言語。我有點擔心,忙把手放在他的鼻子試探到氣息,然后說:「你,就喝水吧。自己去倒。」不是我無情,而是從他生病初期開始,我遞給的他的藥他一般的處理方式就是扭過頭去,說:「你們中國人就是愛吃藥,這也是一種病。」三番五次之后,我便不再理會——生命誠可貴,你愛咋咋滴。
一般到了「晚期」他就會稀里嗦啰的來找我求藥,有一次我問他:「我很好奇,你獨自一個人的時候生病是如何對付的?」
他思考了一下,說:「帶上手套帽子,和厚襪子,躺在床上。叫外賣。」
「恩,聽上去,挺,廢,的。」我思索了半天,覺得這樣說最妥當。他想了想,點頭同意。
最扯的一次,是跨越時空的生病。當時我們在英國,他很「熱情」的想要拉著他的小伙伴去吃中國菜,我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第二天我們就會飛回北京,那里啥中國菜沒有?
他心滿意足的跟朋友吃飯回來嘚瑟:「這一家很正宗!你看我的肚子被吃的圓鼓鼓的。」(他有時候很在意這些把被句子的用法。)他像膀爺一樣掀起他的衣服,拍拍他的肚皮,像個小男孩一樣跟我炫耀。我撇了一眼,樂了。確實像個小皮球一樣。
「你真應該跟我們一起吃。」他余興未散。
「你爸爸做的咖喱超級好吃!我更喜歡吃那個。」我開心的回答。
第二天上飛機時,他一路取笑我「崇洋媚外」。不料在飛機上,他開始犯病:腹部各種不適。
這一次是由于貪吃造成的,伴隨輕微的食物中毒——當然這是在回京后幾天去醫院診斷出來的。
由于腹瀉造成的脫水使他不得不臥床歇息。在病床上睡了好久的亞歷山大突然醒過來,緊緊的抓著我的手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得了絕癥。」
我撫摸著他的頭說「什么病?」
他繼續說:「然后,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要去跟你分手,因為這樣就不會拖累你了。」
我笑著:「什么鬼!不要胡思亂想了。」我端水給他喝了一口,壓力山大很認真的來一句:「我覺得我會比你先死。」疲憊的他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的他翻了個身,輕輕的說一句:「這樣好,你沒壓力。」然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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