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我要告訴大家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冷眼旁觀,看一個你不曾見過的生活!
這座城市里有著繁華的街道,街道上有無數行使而過的豪華轎車,坐在轎車中的人用鳴笛聲宣泄著自己的急躁,氣派極了!
這座城市也有這華麗無比的商場,商場里有琳瑯滿目的商品,明碼標價,等待著他們的主人來購買他們,他們會用他們的價值來給主人帶來相應的回報。
但是這些與我要講的主人公都沒有任何關系。
偉大的城市建設者用不到十年的時間在這座城市里寫盡繁華,它的繁華魅惑眾生,深陷其中,各自忙碌,奮斗終生。
在它的繁華之下,有些地方顯得格格不入,其中就包括菜市場。在這里工作或者生活的人因為忙碌很難看到他們穿過一件干凈的衣服,菜市場又用他的忙碌掩藏住了一些人,其中就有寶娃。
寶娃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我剛來到這座城市上學就認識寶娃了,到現在大概十年多了!父母在這個菜市場里面開了一家小面館做生意,來這里吃飯的大多都是下苦力的人,這里不會有山珍海味,但便宜頂飽,這對于他們來說就夠了!寶娃就是我家面館里的常客,基本每天都會來我家面館吃一頓飯!我五年級轉學來到這個城市上學,到如今已經十年了!
說是認識,其實也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大家叫他寶娃!或許根本沒有人會去關心這些!
寶娃一米六出頭的個子,頭上頂著稀疏、臟亂、泛黃的頭發,第一次見到他時頭發還算濃密,后來開始謝頂,上大學回來之后見他時,頭上就剩下那幾根能數的清的頭發了。腦袋像個葫蘆水瓢,上面是圓的,越往下越尖,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光亮,常年的辛勞幾乎都刻在了他的臉上,炎炎夏日里頂著烈日做苦力讓他的皮膚變的黝黑,無數次極盡虛脫的苦工在他的臉上畫出了一刀刀皺紋。我沒有見過他穿過一件新衣服,他的衣服基本都是別人送的,菜市場的老板們看他可憐不穿的衣服就都送給他了。他的工作地點基本都是菜市場,每次我見他的時候,他要么像剛從面粉里面爬出來一樣,要么像從土里面爬出來一樣!全身上下都是面粉或者塵土,只有兩個眼睛還是原來的樣子炯炯有神。他走路很快激起全身的面粉塵土都會飛揚起來,所以他走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在躲他。每次我都對會他說,你的氣場真強大!
寶娃的工作被菜市場的人稱為“拉腳”,憑自己的力氣吃飯,給菜市場的這些小老板做一些他們干不動的力氣活,例如一大卡車的面粉或者一大卡車的白砂糖,需要從車上搬到店里,這時就需要寶娃他們這樣的人了,還算有錢的老板認為他們已經干不動這樣的活了,或者不需要干了!一來二去寶娃就成了整個菜市場的搬運工,很多老板需要幫忙的時候都會找他。
據我所知,寶娃沒有老婆,是個光棍漢。似乎他也沒有提過他有什么親戚,我見到的他總是一個人。我不知道寶娃在這里做了多久的苦力,我上小學的時候他在這里,初中他在這里,高中他在這里,大學他在這里!工作了,他在這里!寶娃的嗓門很大,他來我們家飯館里面吃飯的時候老遠就會報飯名,等他到時飯已經快好了!記得有幾次我碰到他吃飯,老遠的聽見他喊著讓給他做飯,可是飯做好了人卻沒來吃,等他來的時候飯早涼了!或者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扔下飯人跑了!這時就聽見我媽在后面罵著他,死寶娃,飯沒有吃完就跑了!
可是寶娃這次真的死了!
今年全家回家過年,直到初八我家面館才開門,就有人說寶娃初五死了,煤氣中毒。我當時嚇了一跳!初五,俗稱接財神,金鑼爆竹,牲醴畢陳,以爭先為利市,必早起迎之!初五的早晨,大家為了接財神早早起來,全城到處都是鞭炮聲。但是寶娃沒有早起接財神,全城的鞭炮聲也沒有將他吵醒,因為他死了。一個和他關系好的人在初五的早上去給他送肉碗,結果發現他死在了床上,死因推測是煤氣中毒。
很快寶娃的死訊在小小的菜市場傳開了,大家在震驚的同時開始抱怨老天的不公,他這輩子的命已經夠苦了,卻又被老天用這樣的方式草草收回了性命,寶娃唯一珍貴的東西。
大家開始談論寶娃,關于寶娃的一切!很多人來到我家店里吃飯,都在談論寶娃。我開始對這個我認識了很多年但一點都不熟悉的人,有了一些了解。
有人說,知道寶娃死訊的那一天,寶娃生前一直給幫忙工作的干菜店老板娘哭了整整一天,寶娃這幾年給老板娘干了好多活,而且寶娃為人老實,老板娘不在的時候他幫老板娘看店,賣東西的錢他從來不會拿走一分!老板娘說,年前他看快要過年了,送寶娃二斤裝的蜂蜜讓寶娃拿回去喝,寶娃愣是沒要,說太多了,自己喝不完,會浪費掉的。老板娘后悔的說著,要是知道他會這樣那瓶蜂蜜不管怎么樣我都會給他的。可是寶娃聽不到了,也喝不到了!
我媽說出了寶娃的一些事情,“寶娃太可憐了,好好一個人就沒了,他真的很不容易!他以前來吃飯吃到一半或者飯做好不見人了,那都是因為別人找他干活了,做好的飯吃了一口,別人叫他立馬就不見人了!他老是喊自己胃不好,卻老是吃涼飯,就不能等吃完飯去干活嘛!”眾人唏噓聲此起彼伏!我努力克制自己,要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冷眼旁觀關于他的一切,可是聽到這里心里卻實在難受極了。
我一直以為寶娃沒有結過婚,到現在才聽人說,寶娃年輕時候入贅到一家當上門女婿,一年以后就離婚走了,并且沒有孩子。別人問他為什么,他說兩個人之間沒有感情,自己就走了。至于其他的原因他不說,大家也不好意思問了,其實關于他的事生前大家都是當做飯前飯后的話題,可有可無,沒有人會去真正關心的。關于他我實在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寫給大家看,因為他的生命中愛情對于他就像那擺在商店中價值上萬的名表一樣,在他這里都是漫天星辰。有的只是勉為其難,有的只是無可奈何!
在我的印象里以為寶娃只是一個人,自己就是他的整個世界,現在我才知道寶娃原來有親人,他的侄子,一個不學無術,好吃懶做,整日吃喝爛賭的人。寶娃對這個唯一的親人很好,聽說他拼命掙錢花了十幾萬塊錢給他侄子蓋了兩層小樓房,還取了媳婦。我爸說寶娃給他說過,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他的侄子能娶妻生子,他們家里就剩他們兩個人了,只希望他的侄子能給家里留個后。但是他不爭氣的侄子結婚后一年老婆就跑了,什么都沒有留下,他的侄子依然在好吃懶做,吃喝爛賭。
大家都說寶娃工作很拼命,自己平時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這幾十年攢了很多錢。大家平時開玩笑問他,攢那么多錢不花做什么,他笑了笑不說話。現在他死了,不知道有沒有知道他的錢放在哪里?他想用這些錢做什么?關于他生前的夢想,不對,夢想對于他來說也似乎太過奢華,我們說成盼頭吧,他的盼頭對于大家來說微不足道,但是他到死也沒有看到。
后來大家談到了關于寶娃的死,寶娃一個人生活,住在一間簡陋破舊的平房里面,那里沒有暖氣,沒有空調,在這漫長的寒夜里唯一取暖的東西是那個廉價的蜂窩煤爐子,一個人睡了過去,周圍沒有人會在異樣的時候叫醒他,只有睡著的自己,蜂窩煤雖然讓這個冰冷的房間有了些許溫度,讓他得以入睡,卻讓他煤氣中毒死了。
事情到這里應該結束了,一個獨孤苦命的人,因為用蜂窩煤不小心葬送了自己卑微的一生,如同揚起的塵埃又落回地上一樣,悄無聲息,不曾激起一絲喧鬧。似乎只有這樣的結尾才應該屬于寶娃最后的結局,只有這樣的故事才是寶娃的人生。
然而事情沒有結束,因為又來了一個人,一個當時在現場的人,他說出了一些事情。
他們打開寶娃的門以后發現房間地上放著三塊燃燒完了的蜂窩煤,門窗沒有留有一絲縫隙,被報紙糊的的嚴嚴實實。大家在寶娃的衣服里面發現了一萬五百元錢,一個人無緣無故睡覺時候裝這么多錢做什么?當場就有人說道,這不是找死嘛!找死,我當時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心里猛地一跳,其他人也似乎明白了過來。難道寶娃是自殺的。我爸說出了他的猜測,他說寶娃平時用蜂窩煤很小心,他還總是給我爸講一些煤氣中毒的案例。寶娃平時看著大大咧咧,對呀,又有誰會在意他的想法呢,或者大家在潛意識里面都認為他這種人不應該有什么重心思的。其實他的心思很重,有好幾年過年完了之后,他都對我爸說,過年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心里很他娘的不是滋味,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事情有了另外一個版本。2016年的新年里,這座城市里到處張燈結彩,合家團圓,喜迎新年的到來。這幾天菜市場不會有活讓他做,于是他也回到了他的家過年,可是家里就他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跨過了多少個新年夜,對于別人來說新年這幾天總是一年中最快樂的日子,大家不用上班,享受天倫之樂,其樂融融。但是對于他來說那是一種煎熬,一種折磨,平時忙的時候他可以忘記所有的心酸,然后現在里面堆積了無數寂寞,孤獨,恐懼,嫉妒,自責,無奈。他滿心憋屈,他快瘋了,他的世界快要崩塌了。大年三十,初一,初二,初三,初四這幾天他基本都是一個人穿著別人送給他的衣服去逛街,但是很少買東西。熟人看他可憐請他去家里吃飯,他在飯桌上哭了。大年初四,又有人請他去家里吃飯,可是飯還沒吃,主人家里就來了客人,他實在不想打擾別人,或許他認為他在這里會掃了別人所有的興致,于是尷尬的離開了。他想買東西去給別人拜年,可是發現自己沒有親人。他那不爭氣的侄子,過年的時候又不知道跑到那里去廝混了,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和別人一起過過年了!他費盡自己最寶貴的三十年歲月去苦苦追尋的東西,在別人那里卻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于是他開始埋怨老天的不公,甚至埋怨父母的無能除了給他生命以外,沒有給他別的任何東西,被人忽視,遭人冷眼。他比別人下的苦,受的罪都多,可是自己依然一無所有。
晚上,寶娃一個人在街道轉著,沒有目的,只是想去尋找那一絲的安寧,來沉淀自己接近瘋狂的內心。街道上燈光璀璨絢爛,光彩奪目,照耀這寶娃的眼睛,冰冷刺骨,沒有一絲暖意,滿滿的刺進了他的心里,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已經很老了。于是所有的一切都開始瓦解,墜落,破碎!
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看到了那唯一能給自己帶來些許溫暖的蜂窩煤爐子,爐子里散發出了淡藍色的光芒,他以前從未發現這種光亮這樣美艷驚目。他將那三塊蜂窩煤從爐子里面取了出來,放在了地上。關緊了門窗,用報紙塞住了所有的縫隙,他決不能讓這種溫暖從他的身邊消失流走,他拿出了自己一萬五千塊錢,裝在了身上,或許這些錢對于他來說已經夠了,足夠自己的身后事了。后來他睡下了,蜂窩煤散發出來的熱量溫暖了整個屋子,他被這份暖意裹著,如剛出生的嬰兒被裹在襁褓中一樣,安靜的睡著了。
蜂窩煤溫柔的散發出了詭異的氣味,即使這種氣味詭異而又慘烈無比,但是這份溫柔讓寶娃已經很知足了。
大年初五的早晨,寶娃在震天的炮竹聲里被發現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寶娃的侄子甚至沒有打算處理寶娃的身后事,直到他發現了寶娃身上裝著的一萬五千元現金。幾天后,墳場里有了一座新墳。
僅以此,紀念寶娃!
本文已在寶娃去世后的一個月寫好,到現在已經一年半時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