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公司幾年了，招她進公司的時候，正用工荒，她由姑姑陪了來，身份證上顯示80年生的，照片上的臉也要秀氣很多，因此向來沒有HR氣質的我，禁不住問：“不太像啊？你不會拿著姐姐的身份證來的吧？要交金的話，就幫你姐交了，退休金你拿不到的啊？”
這一招，我一直用來對付年齡不到的小丫頭，她們多半不滿16歲，除了家里窮沒錢讀書的，多數是不想讀書了，想出來賺錢，然后玩。我對家里條件不好的女生會同情心泛濫，對那些不想讀書的則歡喜不出來。然而，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在服裝廠工資不高，還不自由，最主要的是，我們公司除了老板，清一色女工，對于十幾二十的女孩子自然是沒有吸引力的。于是漸漸的，車間同事的臉越來越老，稍不注意，還發現很多都發起了白頭發。
而這個名字里帶個娟的女孩，卻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之所以叫她女孩，是因為她一直未婚，填寫資料時發現她的字很娟秀（當然是相對于那些寫字發抖，歪歪扭扭，甚至連名字都不會寫的人，）于是在這里，姑且為她取名——娟兒。她的臉盤兒確實很大，說圓吧，下巴又蠻尖，眼睛不大，卻很干凈，鼻子不高，但不難看，五官最可圈可點的就是那張小嘴兒，棱角分明，微微翹著，在黃白的臉上，顯不出粉色，有時還泛著蒼白，但是卻讓她多了些許少女的俏皮。
一個30好幾的老姑娘，看著卻才20多歲，如果不是大臉盤，她應該不胖，個兒也挺高，就是肩寬沒屁股，我常常看到車間那些同事，胖的牛仔褲里的肉隨時會爆出來，那臀部就不用說了，各式各樣的，就襯著娟兒的，干癟的有些比例失調。
? 她是住宿舍的，工作沒多久，就有人反映，她是個傻子，拎不清，產量做不出來，還只能做簡單的工序，在宿舍里，很能吃，還不常洗澡……于是就開始注意起她來。漸漸發現，每到春天三四月份，她容易犯傻，常常會呆呆的朝著某處微笑，平時她只是注意力容易分散，聽到什么容易停下手里的活，看熱鬧。在大燙的時候，正對她的有一扇窗戶，里面暗，車間亮，窗戶玻璃就變成了鏡子，娟兒時而干活，時而就會對著窗戶傻笑。我聽媽媽說，有種病叫“桃花癡”，因為發病的時候正好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故而取這樣一個名稱。以前，我住火車站的時候，門衛就有那個毛病，平時好好的，一到春天就愣愣的，恍恍惚惚的，盯著你的目光有些瘆人。
? 經過數年來的觀察，我推斷娟兒也有“桃花癡”的嫌疑，后來我又查了度娘，竟然沒有“桃花癡”這一說法，真正的名字叫“油菜花顛病”型花癡，一般都在春季發病，“花”字暗含“發春”的意思。媽媽，你又是聽誰說的呢？不過，說實話，我覺得“桃花癡”的名字要詩意一點，油菜花，除了照片好看點，變成名字，就是一菜花，還沒小芳小紅上得臺面一點。
? 那個組長為了娟兒常常被經理斥責，其實，她是不知道，經理也是典型的遇弱勢同情心泛濫的病，你一味把責任推給一個智商有待商榷的員工，那么你居心何在？那組長真的開悟了，把她當女兒一樣的教，并且，咬牙切齒地說，其實我女兒從來沒讓我這么操心過！
讓人欣喜的是，她沒有辜負栽培，速度雖然還是不快，但質量很好，很認真，會的工序也多起來，能在別人缺勤時，頂上那個“螺絲帽”，不讓流水線掉鏈子。她不太理人，有時惹急了也會犯渾頂嘴，但對我態度一直挺好，我猜是因為，有一次，她撿到10塊錢，沒人認領，公司就用這錢給她買了些吃的，這事兒當然是攤給我了，我買了個味道不錯的零食給她，她當時，拿到的時候，表情很像少先隊員拿到老師的獎狀，又開心又難為情，好萌哦！
? 又有人告訴我，她晚上跟一老男人一起走，還在傻笑，回宿舍也很晚，于是我又要做班主任了。可她死不承認，但保證一定在規定時間回宿舍。“瞧！她走路的姿勢都不一樣”，組長又指給我看：“估計是給老男人搞的，不干凈，得婦科病了！”我八卦的心又復活了，開始觀察：娟兒走路腿之間的距離是異于往常，有時候站著，臉上的表情能瞬間變N個，不過痛苦居多。上個廁所能蹲30分鐘，一天要上好幾趟。有一次，組長慌慌張張跑來說：“她蹲在廁所，好多血！”“不會是親戚來了吧？”我納悶，可還是決定探個究竟。
于是乎，? 班主任開始虛偽關心：“你怎么了？不舒服？拉肚子？要吃藥嗎？”
“沒事！就便秘！”
“便秘怎么會很多血！不會肛裂吧？”近似于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就是拉不出來。”她性感的嘴向下撇，似乎要哭了。
“明天我給你開塞露，你用了，或許會好點，然后再給你酵素噴噴，傷口長得快些！”我不知道，為什么心她，不信別人。
第二天，我確實給她買了藥，酵素也給了她，但她不肯要，非得給錢，才肯拿。她有時候會把淡天藍的頭巾戴得跟坐月子似的，淺灰色的工作服是運動裝，顯得她更像個孩子，我幫她理了理頭巾，收了錢，這樣才像班主任的樣子吧？
? 與往年一樣，春節前，有很多人請假，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有很多是回家辦喜事的，喜糖收得吃都吃不完。然而，依然沒有娟兒的喜糖。前年她搬出了宿舍，獨自租了一個單間，不愿與人合租，有時過年也不回家，她那位一開始陪她應聘的姑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出現。
獨來獨往的娟兒，在這復雜多變的世間，愿你能一直保持童真，也愿有一個良人能懂你的好，能讓你在盛開的時節，收獲一份你不曾奢望的關愛，結出果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