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何奈總聽見肖雪碎碎念。
“咦,奇怪了,該來了呀?每次都是提前三四天的。”
又跑去看臺歷上自己記錄的日期。
這段時間,要寫的材料多,何奈有時嘴里嚼著飯,腦子里還在想著材料的事,所以對于肖雪的碎碎念,他毫無反應。
有一天,肖雪抱著臺歷,對何奈橫眉豎眼:“都怪你!看你做的好事!都過了一個星期了還沒來!”
何奈的思緒從材料上的字斟句酌中被拉回現實,一頭霧水:“怎么啦?”
肖雪指著臺歷上畫了紅圈圈的日期:“我好朋友上個月是21號來的,現在都28號了,還沒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她從少女時代起,就在媽媽的教育下養成習慣,生理期在臺歷上標注出來。婦產科主任媽媽說,這對于女孩子和女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好習慣。
何奈見她指點著臺歷,心里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也覺得有些意外,好像每次都做足了安全防護,唯獨那次“推人”事件期間,急于求成,忽略了某個程序。
但是,也不至于這么巧吧?
見何奈愣愣地看著自己,肖雪大聲問:“怎么辦?”
何奈說:“什么怎么辦?等等看唄,說不定過兩天就來了。”
肖雪說:“如果懷上了怎么辦?”
何奈說:“確定懷上了再說吧,你這個人就愛提前著急。”
他們原本約定,近一兩年不要孩子。
肖雪覺得自己工作不到半年就結婚。然后調到新單位太快就生孩子,自己都覺得難為情。
又過了一個星期,肖雪日思夜盼的好朋友始終不露面。她自己去醫院驗了尿,哭喪著臉回家。
何奈下班回家,拿著化驗單看了半天:“還真懷上了?醫生說確定懷上了?”
肖雪有些不高興:“什么意思啊,你?”
何奈笑嘻嘻地:“我佩服你呀!順便也佩服一下我自己呀!”
又問:“你給媽媽打電話沒有?”他指的是他岳母。
肖雪說:“早打過了,上個星期我有點懷疑就給她打過了。剛才從醫院回到家,我又給她打過了。”
何奈早料到是這樣,便問:“媽媽怎么說?”
肖雪嘟著嘴:“她倒挺高興的!叫我注意這,注意那。我說不想要,她還堅決不準,好像我真會聽她的,把這孩子生下來似地。”
何奈說:“當然要生下來!”
肖雪驚訝地說:“要生下來嗎?不是說這兩年我們暫時不要孩子的嗎?”
何奈說:“但是現在已經懷上了呀!計劃不如變化快。”
肖雪一時還有些轉不過來彎,說:“意外懷上的,會不會不健康?”
何奈說:“怎么會不健康?種子精壯,土地肥沃。哦,這地稍顯瘦了點。”
見肖雪瞪他,他又嬉皮笑臉:“看著瘦,其實是上等良田!”
肖雪斜睨著他:“流氓!”
何奈哈哈大笑:“本人姓流,最近有點忙!”笑畢,又捏捏她的鼻子:“不要胡思亂想了,聽老公的沒錯!孩子跟父母是有緣分的,他既然來了,我們就高興地迎接他!”
說著說著,他自己越發開心起來,彎下腰,摟住肖雪,臉頰挨著肖雪的臉頰:“我老婆真能干!這么快就給我懷上兒子了!”
肖雪說:“你怎么知道是兒子?如果是女兒呢?”
何奈親親肖雪:“兒子女兒都好,都是我的太陽!”
肖雪原本就是母性極濃的人。
只不過孩子的突然到來,似乎令她措手不及。
現在老公幫她定下決定,其實符合她內心的想法。于是,肖雪高高興興,準備迎接太陽出世。
妊娠反應非常明顯,何奈堅決讓肖雪停止了周六的家教輔導。
轉眼,肖雪懷孕六七個月了。
星期一早上,因為有個升旗儀式,肖雪早早起床,洗漱完畢,站在穿衣鏡前照鏡子,感嘆自己的肚子好大。
何奈斜靠在床頭,看著眼前這個外形發生了天翻地覆變化的女子。
估計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于是蠢笨之氣也開始往外冒。
他微笑著凝視了肖雪一會兒,突然說道:“你看看你,好丑哦!”
肖雪愣住了。何奈絲毫不以為意,翻身起床,去衛生間洗漱。
等他洗漱完畢,回到臥室穿軍裝時,卻發現肖雪還站在穿衣鏡前,一個勁地抹眼淚呢!
何奈方知自己又闖下大禍,趕緊哄勸:“老婆,我開玩笑逗你玩的,你一點都不丑。”
又摟著肖雪的肩膀,連哄帶拉地往門外走:“快點,我送你去上班,不然,升旗儀式要遲到了。”
坐在何奈新買的大白鯊摩托車后座,肖雪還是忍不住地流淚抽泣。
何奈一邊加速開車,一邊不忘哄老婆:“我老婆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大肚婆,哈哈哈!”
他傻乎乎的樣子,逗得肖雪破涕為笑。笑過之后,卻依然想要傷心落淚。
到了學校操場,升旗儀式開始了,肖雪仍是眼眶紅紅,流淚不已。
老師們就有人開玩笑了:“肖老師,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五星紅旗高高升起了,還激動成這樣?”
有的老師表示關心:“肖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肖雪覺得難為情,自己也覺得奇怪,這眼淚怎么就止不住呢?
抹一抹眼淚,她說:“今天早上我老公說我好丑。”
大家聽了,憋住笑,安慰她:“你老公跟你開玩笑的,別往心里去。”
英語科組有位四十多歲的林老師,據說她的老公年長她十來歲,又是市委領導,于是這位林老師恃寵而驕,再加上性格本來直爽,說話從來都是口無遮攔。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肖雪,哈哈大笑著說:“你真的是好丑哦!”
大家想笑又要強忍著,紛紛指責林老師不該這樣子說。而肖雪呢?看著他們,倒被逗得笑起來。
孕婦的情緒!
離肖雪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肖雪的爸爸媽媽打來電話說,過兩天就到濱海,專門來照顧肖雪。
這天,是爸媽到達濱海的日期。肖雪一年多沒見到爸媽了,所以激動地中午都沒睡著,早早起床與何奈來到火車站等著迎接爸媽。
火車到站,乘客們紛紛出來了。在擁擠嘈雜的人流中,肖雪眼尖地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她興奮地喊著:“媽媽!爸爸!”朝他們迎過去。
提著大包小包的兩位老人,似乎聽見了,視線落到肖雪身上,遲疑了一下,卻又視若無睹地繼續往前走。
肖雪愣住了:“這兩個人!怎么回事?”
何奈叫著:“爸爸媽媽!”快步走上去。肖雪站在原地不動,有些賭氣地又大聲叫道:“媽媽-—爸爸!”
兩位老人這下聽清楚了,回頭看見了身旁的何奈,媽媽仰著頭,笑開了花:“哎喲!何奈!”
爸爸看見了肖雪,以他慣有的,大驚小怪地姿勢朝肖雪跑過來。他個頭并不高大,夸張地俯著身子跑向肖雪,似乎他還是一個高大的父親,肖雪還是一個需要他的保護的小小的小姑娘。
他跑到肖雪跟前,輕輕摟抱住肖雪的肩膀,端詳著肖雪,哈哈笑著:“是雪雪!都認不出來了!”
媽媽和何奈也來到肖雪身邊,媽媽也摟抱一下肖雪,然后拉住肖雪的手上下打量:“真是沒認出來!這么出懷!”又感嘆:“唉!雪雪也當媽媽了!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似乎有欣喜,也有傷感,當然欣喜還是主要的。
在恩施老家,孩子出生之前,家里的老人都會用糯米、酒曲做酒釀。
這天,媽媽帶著肖雪在廚房一起做酒釀,爸爸與何奈在客廳下象棋。
門鈴響了,不一會兒劉院生上來了。
肖雪去客廳打了個招呼,回廚房告訴媽媽:“是劉院生這家伙來了。”簡單告訴媽媽,劉院生與何奈的親戚關系。
媽媽樂呵呵地:“正在做酒釀,來了個男孩。肯定懷的是個兒子。”
肖雪笑了:“算了吧!我才不要這樣的兒子!”
劉院生在濱海一年多了,打工的地方換了無數個,外債也欠了無數,而且專借姑娘的錢。借了錢沒法還,就帶著姑娘上何奈家坐著,最后都是何奈替他還錢。
媽媽看著肖雪,笑瞇瞇地說:“人家都說‘女兒打扮娘’,如果懷的是女兒,娘會更漂亮。但你看你,變化這么大,肯定是兒子。”
何奈進廚房拿東西,正好聽見岳母的這句話,笑著說:“兒子,女兒都好!都是我的太陽!他(她)來,我就迎接!”
何奈出去了,媽媽笑著對肖雪說:“何奈還真是個男子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