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海無涯苦作舟,世上書多讀不完。
讀書需要選擇之外,對不同的書自然也要采用不同的方法:
為了擴展下知識面,瀏覽一遍,大約有些印象即可;
為了學習文章作法、辨明主旨,就需要仔細讀上幾遍,分析下文章結構和組織方法;
為了體味作者寫作時的心理活動和遣詞造句上的選擇,便要叩問自己會如何選擇,然后描繪出一幅圖景來;
而一些字字珠璣的名家作品,則非反復吟誦、細細把玩不可,若能像王國維論人生三重境界那般悟出原作者都不曾料及的來,則書中三味應該能全通透了吧。
對應這些不同層次的目的,讀書大約便可用四個字概括:看——視——觀——玩。
以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春》為例。
讀上一遍,我的第一感覺是:多可愛有趣的文字啊。
而深入下來,在“視”的第二層面上讀的話:
起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承-完整的印象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長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鋪陳開來,寫草,寫果樹花,寫野花。由近到遠,遠處又從高到低。
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綿軟軟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帶著甜味,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里,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敘述風雨里的景象。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里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里醞釀。鳥兒將窠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在嘹亮地響。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樹葉子卻綠得發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鄉下去,小路上,石橋邊,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還有地里工作的農夫,披著蓑,戴著笠的。他們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靜默著。
過渡到人群身上,是一幅生機的氣象。
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里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他們也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計在于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結語:三個比喻排比,作結出春天象征著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著我們上前去。
這無疑是一篇“起承鋪敘過結”清晰明了的文章組織范文。
在“觀”的第三個層面上,這是一篇可愛有趣又積極的散文,那么先生用了哪些語言,取了哪些素材來表現這些風格呢?現在正是春雨霏霏的季節,我看到的春是什么樣子呢,我該怎樣寫才好?
也只有到了這個層面上,才算得上鑒賞一篇文章吧。
至于第四個層面,先生的《春》其實是一篇極簡單的文字,其渾然天成真情洋溢自然比不上《背影》、《兒女》那些,但朗朗讀上幾遍,從短句的組織和節奏感上也會有些難以述說的體味。
這兩天,讀書寫字的感覺都有些糟糕。
對先生這篇不足五百字的短文用心鑒賞下,心情竟漸漸平靜了。不著痕跡,盡得風流,也許這便是大師的功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