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和天堂就在一念,他們串謀著,都不是好去處。醫院的電梯擠滿了各種味道,各種呼吸,各種服飾,各種語言,卻又同時呈現著一種眼神。
那是寂渺,是渴望,是無助,是期待,是漠然,是后悔,是驚恐,是一切混雜的眼神,當然,除了快樂……
電梯如同裂開的大嘴,吞吐著人群。人群擁擠著,疾步進出,奔向絕對的哀傷和微弱的希望。9樓的燈光如同這大樓一樣明亮,一樣清晰。入眼的是忙碌,忙碌的點滴,忙碌的輪椅,忙碌的紗布,忙碌的熱水,濺滿我手里小心翼翼扶著的熱水瓶。
這件多年前,結婚必備的高檔禮品,如今在百姓家,卻很是鮮見。可在這醫院里,這的確是必不可少的用品。新大樓里新安裝的熱水器,十分好用,放水口也再也見不到滴答不止的長流水。
我提著裝滿的熱水瓶,走回父親的病房。房里的一角堆放著這三人間唯一鄰床病友的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我皺了皺眉,沒有說話。鄰床的病友是個中年男子,那陪護家屬很是敏感,見到我轉瞬即逝的表情,卻是顯得很不好意思的神情,急急的收拾著那一堆廚房家什。
我沒在意,匆匆放下水瓶,轉身走出病房,急急的找尋著醫生,詢問溝通著父親的病情。
是夜已來,燈光顯得尤其刺眼。三人間里依舊空著一張病床。我斜倚在那床上,看著父親變幻的眼神,向母親發去探尋的目光。母親沒有回應,我收回目光,卻在中途發現那原本堆放雜物的堆放,現今已然整潔無比。我不免有些小小的悔意,一個眼神向那陪護家屬看去,卻見她也正在看著我,手里拿著一個已經洗凈的拖把……
攀談于是象那拖把緩緩滴下的水滴,慢慢的不經意的開始。
這對艱苦的中年夫妻,是在年前住進醫院的。那些零碎的餐具,是為了節約每一分開支,用來治病。那些零碎的鍋碗,居然是從親戚家借來的。難怪外面有配餐間,他們還是把這些物件放在房間里……
述說隨著夜深的漸次來到,漸次淡去。看著已經睡去的父親,我推門出去,到走廊盡頭的陽臺上,點燃了一支煙。透過窗戶窄狹的縫隙,我的煙如水般游走,游到那夜里,那無盡的夜里,那無數的夜里。
你們可曾知道,就這剛去的壬辰春節的夜里,還有這樣一群在病房度過除夕的人們,強打著精神,看著春晚,吃著窩著一個荷包蛋的面條,努力的笑著,努力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