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哉悠哉的闞梅子回家已經好久了,久到什么時候回來的他都忘了,“啊,不知道,忘了,好像回來挺久的。”他總是這樣說著。也沒人能夠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因為他回來的無聲無息,沒跟任何人說。
過了挺久的,高中一死黨突然發短信問他去不去玩。
他回到“你現在在家嗎?”
死黨回復到“我還沒放假啊?我是問你明天出不出門,我過去找你。”
“哦,我回家了,沒在那邊了。”他有些抱歉,原來他的朋友還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什么!你什么時候回去的?”
“啊,不知道,忘了,好像回來挺久的。”
死黨又回到“那等放假回家再去找你吧。”
他也沒回復了,死黨也沒回復了。他那個死黨好像是姓李的,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了,一直以來他們幾個都是以外號相稱,結果到頭來卻把彼此的名字給忘得一干二凈。
前些日子,闞梅子去街上買個外餐,碰到了另一個死黨——菜頭,這是一個一畢業就回家工作的家伙,他不喜歡外面的世界,“又要租房,又要吃外賣,壓力又大,還賺不到錢。我干嘛要呆在外面?”然后他就毅然決然地回來了。
“誒,梅頭,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菜頭騎著家鄉人的出行標準配備——摩托車,簡直就是那些長輩的年輕復刻版。
“啊,不知道,忘了,好像回來挺久的。”他重復道,手里提著兩個飯盒。
“你放年假了?”
“啊,沒有,就是回來了。“他揚了揚手中的飯盒,“我先回去了,還沒吃飯。”
“上來,我載你回去。“菜頭甩了甩頭,直截了當地說著。
“不用了,挺近的,我走回去就好了。“
“上來吧,快點。“
“真不用了,我走幾步就行了。“他擺了擺左手,”你騎摩托小心點。“然后他就轉身準備走了。闞梅子有時真的很討厭這種人,明明自己都拒絕了,他們還是會熱情地再次提出請求。也許是因為自己做不到這樣,所以才會更加討厭能夠這樣做的人。即使那些是他的死黨,他也討厭。
“有空我去你家坐啊。“菜頭在闞梅子身后說道。
“嗯。“他回得輕聲細語的,自己都快聽不到了。
不知道為何,他覺得一身輕松,在菜頭那張肥碩而神情直率的臉離開他眼睛之后,好像那些拘謹的小人也從他的內心跑開了,也許同樣是騎著摩托車跑開的。
“人變了吧,“他自言自語道。
闞梅子的家在四腳街14號,以前街的盡頭有一座四腳亭,是街兩邊人家里的老人家經常休息的地方,他們總是成群成群地坐在那里然后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后來四腳亭給拆了,但是亭子后面那棵很老的柳樹還在,老人們都回家了。再到后來,柳樹也都被砍掉了,街的盡頭相交處那條泥濘小路被鋪成了水泥大道,不僅行人多了,車輛也多了,老人們也一個接一個地走了。
現在他是自己一人住的,奶奶在他高一的時候就走了,而爸爸媽媽之前也走了。他們念念叨叨地要給老房子蓋上第三四層,“這樣家里的房子才不會比周圍鄰居的房子矮,不會給人家壓著。“爸爸媽媽總是這樣說,結果還真是讓他們把房子給加了三四層上去。”這樣,一樓就做客廳,二樓就我們和你姐姐住,三樓給你哥哥,你要的是四樓。“然后房子完工沒多久,他倆就一命嗚呼了。
“說好的蓋上幾層,好讓哥哥結婚時有一層樓可以住。樓是蓋好了,可女朋友吹了。反倒是為了建三四層,家里還欠了半屁股的債。“闞梅子一直在念著這事,當初家里要擴建,自己就不同意,”哪有借錢建房子的?還沒那么多錢就先不要建好了。“現在想想,他都懷疑當初哥哥說的那個本地的女朋友到底是真是假了,雖然有照片,可為什么房子建好沒多久兩人就吹了呢?
想不通。
可吹的吹,走的走,這債還是得老老實實地還。父債子償畢竟是種美德。哥哥姐姐都在外面工作,姐姐每月都固定寄三千左右回來;而哥哥呢?父母在世時死乞白賴地讓他寄錢回家,算了,每月能有一千就已經是能夠燒香拜佛,贊美菩薩顯靈的了。闞梅子想想自己,還沒回來之前,他每月寄的錢排在第二位;可現在他已經沒工作了,以后怎么寄這每月的錢?
“不管多少,至少要寄個意思吧。“他一直記得媽媽的這句話。無奈家鄉這邊沒什么工作可以做的。
租房子?的確,樓下是可以將臨街的一間房給租出去,這樣每月拿租金就好啦。要是租金足夠的話,他都不用去工作了,直接變成包租公就好啦。可讓別人在家里總是覺得有些不安全。
但是想來想去,家鄉這邊真的是沒什么工作。公務員?或者漁民?沒別的了。自己開店鋪?要賣什么?開店鋪也是要一大筆錢的。每每想到這些,闞梅子的腦袋就跟漿糊一樣,得用力地用勺子才能在煮熟的漿糊中不停地轉。他只擔心工作的事,沒工作的話他就沒錢生活啊。畢竟自己已經是畢業工作兩年多的人了,總不能靠著之前的積蓄生活吧。
至于其他的,算了,闞梅子從不覺得人這一輩子該找個人一起走下去。談戀愛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是錦上添花的事,有的話當然好,沒有的話也沒差到那里去。他其實還是挺仔細地想過這個事情的,找個女朋友或者說是找個伴侶到底是有什么好處呢?他總覺得什么傳宗接代都是無所謂的,生個孩子可是極其麻煩的事啊!得花好多錢啊!而且孩子還不用成年就會把自己給氣個半死!這孩子要是太叛逆了,不好管教,怕以后會惹出什么簍子出來;孩子要是太聽話了,又擔心以后沒什么出息,會被人欺負……感覺是一個兩面都不討好的硬幣。算了,生什么孩子。闞梅子這樣安慰自己。他又是一個嘴笨的家伙,對別人的生活和工作沒什么興趣,所以每次總是找不到跟別人說話的主題。對于婚宴這種浪費金錢又浪費時間和口舌的事情,他總是能避則避。姑姑的兒子舉辦婚宴時,他為了找個好借口不去參加,特意開了一輛摩托,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摔了。然后總不能拖著一條傷腿去吧,不吉利,算了,那就不去了。花個幾塊錢拿個本子不就行了,干嘛要辦婚禮?他想到,要是以后自己找到個女孩子,死活要辦婚禮,那他應該是會立馬分手的,他實在是不擅長這種事情。想到這,他更是對自己以后一人生活覺得是理所當然的。當然,父母走了,這也減少了很大的阻力。
“人與人之間難免會吵架。我這人最討厭吵架了,要是以后我老婆要跟我吵架怎么辦?”他吃著晚飯,看著新聞,認真地想著。“看來結婚沒什么好處。人干嘛要結婚?”他看著新聞里那些在婚禮現場意氣風發的新郎官和笑顏如花的新娘,如同看著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住著的都是他理解不了的人,他們做著他理解不了也做不到的事。“舉著酒杯給別人敬酒,那別人還是自己要不舉辦婚禮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到的人。干嘛要請他們,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他們。結果一結婚才知道原來自己有一個這么龐大的家庭。”他把快餐里的一塊肥肉給挑了出來,這么肥膩的東西只要一入口,他就會吐出來。他理解不了那些說肥肉很好吃,跟棉花糖一樣軟軟的很好吃的人的心理,就跟他理解不了為什么一定要找人結婚或者結婚就要辦婚禮的人的心理。
闞梅子有一個本子,上面記著那些他不喜歡的人或者合不來的人會有什么性格或愛好。快餐吃的差不多了,他騰出手來,在本子上寫下“不跟一定要舉辦婚禮的女生在一起”,自己今后孤身一人生活的可能性又提高了至少五個百分點。他之前還寫過“不跟喜歡看韓劇的女生在一起”,后來覺得太過分了,就寫下“如果同時喜歡看日劇和歐美劇的除外”,再后來又總是覺得有什么不妥,就全都擦掉,改成“不跟干涉對方看劇的選擇的女生在一起”。同時還心滿意足地在后面打上個括號,寫上“不跟喜歡看韓劇且有強迫對方看韓劇的女生在一起”。他不喜歡韓劇,總覺得那是一種精致的廉價品,空有其表,可真要論起質量來,才知道這是一個飄渺的字眼。
天色漸暗,家里的燈再亮也是一種夜晚的亮。
家里的一切都沒什么變化,他閉著眼睛都能很清楚地想出椅子、桌子、電視這些東西的布局。他突發奇想,閉著眼睛拿著已然是垃圾盒的快餐盒準備去扔掉,結果才發現自己想的還是太簡單了。雖說沒流血,可要是膝蓋再撞幾次,也是疼得不行。
“鈴鈴鈴”,有人打電話來了。
“誰啊?”闞梅子低聲嘀咕道,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是本地的手機號碼,可是不認識。他從來都是記不得手機號碼的,因此也想不起是誰打電話過來。
“喂,你好。”
電話那頭嘰里咕嚕地講了一大堆,闞梅子無動于衷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手機調靜音了,沒聽到。真的不好意思。”他把電話夾在右耳和肩膀間,然后手生地往水壺里倒水。吃過晚飯可以開始沖茶喝了。“啊,我今晚得出去,不好意思。要不找個別的時間吧。”他敷衍道。電話那頭的菜頭又是一通大廢話,闞梅子也沒怎么認真聽,只是“是啊是啊”地應著。但具體菜頭講什么,他怎么知道,他又沒在聽。“那就先這樣吧,我這快出門了,先掛了吧。”闞梅子聽到菜頭回了一聲“嗯”后,立馬就把電話給掛了。
“該把家里的電話給停了。”他想著,畢竟,現在他有手機了。雖然他幾乎不用手機打電話。但是家里的電話簡直是噩夢之源,每次電話響起,他總是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他記得清清楚楚,家里人似乎從來就不喜歡接電話,每次電話一響,飯桌上的人就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媽媽沒辦法就責備說:“怎么每次都沒人想去接電話?”而爸爸則是總要等電話響三聲后才會接,至于手機的響鈴一起,他要是知道是平日里討厭的人打來的電話,則干脆就讓電話響著,就是不接。
“怎么不接電話呢?沒禮貌!”媽媽每次都這樣說爸爸。
“看到他人我都討厭了,還去跟他說話?”爸爸每次就這樣回媽媽。
闞梅子沒爸爸這么蠢,他把手機調成靜音,這樣就算有人打電話來,他要是沒看到的話也不會被吵到。至于過后看到了,他頂多也就發條短信過去,“不好意思,我手機調靜音了,剛才沒聽到。有什么事嗎?”
好友死黨就回說:“本想叫你出去的,現在沒時間了。”之類的。
其他人就回說:“哦,沒什么事了。”后面再加個笑臉符號。
他就是不喜歡聽電話,這應該是遺傳自他爸爸的。而要是聽到他意料之外或是討厭的人打過來的電話,簡直就是壞了接下來一小時的心情,這總是逼著他去找些事來做,以忘掉剛才接聽電話時的壞心情。
至于菜頭剛才的那通電話,應該怎么說?他記得自己初中時跟菜頭的關系有過很好的時候,初二的時候,那時經常是一起上下學。可上了初三后就沒怎么聯系了,菜頭的成績不好,為人有比較開朗健談。而闞梅子的成績在男生中比較好,但是跟不熟悉的人不怎么愛說話。菜頭的身邊總是不乏他不熟悉的人,久而久之,他就不怎么跟菜頭一起上下學了。但是,菜頭這人有闞梅子一個從來就沒有的優點,他能夠把那些已經逐漸疏遠的朋友還當成當初的好朋友一樣來對待。這一點,闞梅子從來就做不到。對闞梅子來說,即使是再好的朋友,要是后來疏遠了,再見面也不會有什么話說的。所以剛從拿起電話到放下的這段時間,他不知道怎么來跟菜頭說話。
但是真正讓他心情不好的是菜頭說要今晚來他家里做客。天哪!這簡直就是災難!闞梅子最煩的就是去別人家里做客。硬要說有更煩的就是別人來自己家里做客!他不知道怎么做客人,更不知道怎么做主人。要沖茶招待別人,然后要找些茶點來配茶,然后就要搜肚刮腹地找些話題來聊天。可他根本就不想聊天,也不知道怎么聊天。聊自己吧,別人估計不感興趣;聊別人吧,自己又不感興趣,再說了就算感興趣也聊不下去。怎么聊?聊過去,“哦,原來讀書的時候你怎么怎么樣,我怎么怎么樣,誰誰誰怎么怎么樣”;聊工作,自己又沒工作,別人的工作怎么樣關自己什么事;聊家庭,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家伙,有什么好聊的;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聊的。他實在想不到了,敷衍過去,今晚算是不會有客人來家里了。
“干嘛要去別人家里做客?”闞梅子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從小到大都在想。他就不喜歡去做客,連過年的時候都不怎么去別人家里拜年。后來快畢業了,實在是沒辦法,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才被哥哥叫去一起去拜年。可去之后都是哥哥一人在說話,自己實在沒什么話好說的,就總是沉默地坐在一邊,陪著笑,聽著別人的講話時不時地點點頭。年輕人跟老年人有什么話說的?他搞不懂。別說是年輕人和老年人了,就是不熟悉的年輕人之間也沒什么話說的。他跟那些表哥表姐就是這樣,彼此之間不熟悉,坐在一起比跟陌生人坐在一起還尷尬。說不熟吧,其實還算熟,畢竟是親戚;可要說熟吧,其實還挺陌生的,一年也就過年見這么一次面,次數還比不上跟大學四年里那些完全沒搭話的同學見面的次數。所以每次過年的時候,闞梅子最怕的就是那些表哥表姐來家里拜年。天哪!無話可說尷尬,死命地沒話找話更尷尬。到最后,闞梅子放棄了這種只會讓氣氛變得不舒服的努力,別人一來家里,起身說句:‘新年好’。然后就是故作鎮定地、比眨眼還頻繁地看手機。別人要是有一句,他就答一句。至于主動跟別人搭話,自己實在是沒這個能力。似乎有點待客不周的感覺?每次腦海中有過這個念頭的時候,闞梅子就安慰自己,“沒話找話只會讓雙方都尷尬不舒服,現在這樣雖然對方覺得有點被冷落,可至少自己是舒服的,比較劃算。”可是這樣一想,又覺得自己挺自私的,光想著自己卻完全不顧別人了。“但是人本來就是自私的啊,自己又不是真的特立獨行到跟任何人都完全不一樣。再說了,只要是人就會有共性的,自私也是大多數人的共性之一吧。如果一個人不自私,總是想著別人而不想著自己,這簡直就是見鬼了好嘛!連自己都顧不著,會顧得好別人?反正我不行。我得先顧自己,然后才有心思去顧別人。”說服自己后,他的愧疚感減輕了很多。
為了讓自己出門的謊話變得更真實,他決定去樓上,把樓下客廳的燈全都關了,門也鎖了。到了四樓,他也只是開了一盞小臺燈,不亮,但有些光亮,這就夠了。厚重的窗簾讓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見里面這一丁點光。
些許的亮光將四樓還未裝修的簡陋給照的異常清晰。這一整層都是闞梅子的,哥哥的是三樓且帶了裝修的。他那時候聽到爸爸要蓋三四層就說了,“四樓不要裝修,別到時候裝修了,我覺得不滿意還得拆掉重新弄一遍,”闞梅子斬釘截鐵地說。爸爸當然高興了,這一整層的裝修費給省下來了,可是一大筆錢。現在闞梅子卻有些后悔了,抹得還算平整的水泥地,墻上則是抹了白粉,一盞不知道瓦數的白熾燈掛在客廳墻上,小陽臺旁邊的小書房則沒有任何光源,客廳右手邊的臥室里也是漆黑一片。闞梅子甚至直到前幾天才知道原來臥室里也有一盞白熾燈,除此之外,就是他在回來后做的一張床了,那是一塊木板上鋪著的一張床墊,那是一張床。幸好臥室旁邊的廁所是功能正常的,洗臉臺、花灑和馬桶都運作順暢,雖然也是一律的灰色和白色裝扮。他的行李都還放在樓下,只有以前買的書和電腦這些必需品給帶上四樓了。整層樓就一張寫字桌,一張茶桌和一張椅子。闞梅子把書都堆在書房的寫字桌上,整整齊齊的,占了得有四分之三的桌子面積;客廳的茶桌上擺了一臺電腦,一個水壺,一個大水杯和一個小水杯;椅子的位置則是看他自己要坐在哪里。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家具了。客廳左手邊陽臺的落地窗還沒有掛上窗簾,闞梅子不知道怎么掛窗簾,也舍不得花錢請別人來弄,所以只能是在窗戶玻璃上貼上整面的貼紙,花紋雖然老舊而過時,但至少一街之隔的鄰居看不到他房間內的一絲一毫。
“外面應該看不出這上面的燈光吧。”他喃喃自語道。
至少對面的窗戶是暗的。
管不了這么多。“反正闞梅子現在出門了,”闞梅子這樣想著,“當我對菜頭說我今晚出門的時候,即使我現在在樓上,但對他而言,我已經出門了,沒在家里。”
他拿出一袋牛奶軟糖出來,吃的沒有以前那么放肆了,可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把奶糖吃了一大半,感覺嘴里全都是甜味,不過膩也膩的開心。糖吃不飽,可是能夠讓吃的人開心。“這也就是他們經常說的無用的才是最有趣的。”闞梅子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到底是誰說過這句話了。也許根本就沒人說過這句話,但這個意思總歸是有人表達過的。
所以闞梅子從小到大一直就很喜歡吃糖,即使是在讀大學的時候,也是時不時地就會買幾包糖來填嘴。那時候簡直就是人生處于天堂的時候。他不用追求什么學業成績,更談不上追求獎學金之類的。當然他也沒什么能力可以去追求,畢竟他是一個掛了三科必修課的學生。因此他沒有這種必須要去考高分的壓力。他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不掛科。考個六十分總比考個九十多分容易的多,再說了,在大學里考個六十分也不一定要你真考六十分,也許就考個五十九或者五十八就行了,甚至考個五十六七也能等同于六十分。成績沒追求,家里又每月固定寄錢過來。闞梅子現在仔細想想,那時候自己好像每天都沒什么要考慮的事,唯一煩惱的就是要不要因為宿舍樓下小賣部的零食太少而去網上購買。網上買便宜,可是跑到校門口去拿快遞都要走十幾分鐘的路程。這就是他網購的最大攔路虎!因此,他每次總是花一整晚的時間逛網站,等十二點學校斷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什么零食都沒買。得!又浪費了一晚的時間!可想想,也比浪費錢要好!
追憶過往,追著追著,袋里的糖果沒了,嘴里黏的跟什么似的。闞梅子恨不得能夠把茶桌上的一大杯熱水全都灌進喉嚨里,沖沖干凈。
現在這家里附近可是安靜得有點過不去了。想想自己小時候,這四鄰八方的都是孩子,每天都是吵吵鬧鬧的,真的是沒有片刻的安寧。家里哥哥姐姐加上闞梅子三個孩子,左手邊鄰居三個小孩,右手邊鄰居也是三個小孩,過一條巷子的黃家也有兩個小孩。那時這里簡直是星期六、星期日孩子們的游樂園,街對面那時也還是一塊荒地,沒建起這座四層高的樓房。所以好多的小孩子都來這里玩彈珠,一玩玩一整個下午,開始的時候是中午大太陽,抬頭的時候已經是媽媽喊說可以回家了。那時的時間過的可比現在的快多了,也快活多了。等闞梅子年齡大了些,上中學了,他就很煩那些跟曾經的他年齡相仿的小孩子來這附近玩。難得不上課的好時間,總是聽這些家伙玩那些無聊的彈珠和陀螺游戲玩的大喊大叫的,他心里就不是滋味。站到二樓的窗戶前,他讓他們去別的地方玩,別在這里嚷嚷。小孩子們哪里管得著!“我們在這里玩,管你什么事?這里又不是你家的。”
闞梅子早就知道說他們是沒用的,他就跟過一個巷子的鄰居黃家的孩子在自家天臺上用塑料袋裝滿水,然后結結實實地打好結,鼓鼓的,手盡可能地伸出天臺,一松手,“啪”,在底下那群孩子中砸開了一個花。還沒等他們抬起頭來,闞梅子和鄰居早已躲了起來,只聽到他們在下面或是憤怒或是帶著哭腔地罵著。“管他呢!反正他們看不到我們,就沒辦法說是我們做的。”鄰居這樣幸災樂禍地說著。他們身邊早就裝好了七八個塑料袋,都跟小藍球一樣大。
那個家伙去當兵了吧。闞梅子想到黃家的那個孩子,年紀只比他小兩歲,跟孟浩然一樣的名字。他高中還沒讀完,只是交了錢,并沒有去讀書,而是為了拿個畢業證。他每次放假回來都還會來闞梅子家里做客,雖然闞梅子并不討厭他,相反還是跟以前一樣挺享受有這么個朋友的感覺,但是和他也是沒多少話說了。不過黃家這個家伙也倒不怎么在意闞梅子這個壞習慣,還總是拿闞梅子現在不喜歡說話這個習慣開玩笑。大家笑笑也就過了。他也是挺熱情的。上次過年回家,大年初二的,他打電話給闞梅子想讓他跟他一起去個聚餐。
“到時再看吧。”闞梅子回復說。
結果闞梅子在二舅家拜年時,他發短信過來了。闞梅子也不知道是沒回還是直接把電話給關機了,反正之后只要見面,他就總要說闞梅子這件事。“說就說唄”,闞梅子心里想著,倒也是無所謂,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他本就是這么個人,不喜歡接電話,他也沒跟黃家那個家伙說,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今年應該不回來吧他?”闞梅子想著他回不回來都沒什么關系,反正自己今晚能夠想個法子把菜頭那個家伙給支走,那等他回來要是想過來的話自己同樣也能夠用一樣的把戲給支走。不過桓浩然跟菜頭的不同之處在于他總是直截了當地來闞梅子家里,因為住的近,小時候又三天兩頭地在一起玩,所以即使現在長大了也還是不打一聲招呼地就往闞家跑。“要是他再像上次那樣,我在吃晚飯的時候就來,想躲都躲不了。”的確,突然襲擊誰都受不了。但這也沒轍,他回家肯定是要在四周鄰居家里做一下客人,敘敘舊。既然躲不過,那就接受吧。只能是祈求他來的時候,闞梅子自己正好在外面或者在樓上,不管怎樣,別在一樓就行。
其實像這樣坐著坐著,想些有的沒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