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喜子
? ? ? ?礦上出事了,出大事了。
? ? ? ?喜子低頭看著跟他喃喃低語的父親,一輩子浸泡在煤灰里終日不見天日的父親。二十年了,從沒這樣仔細的瞧過父親,仿佛一剎間父親臉上的皺紋就如刀刻般清晰,溝壑里還填滿從未洗凈的黑色塵埃,父親的嘴長的很大,盡力的呼吸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后吸入的一口氧氣,透過父親的眼眸喜子看到了一種無法傾訴的遺憾。
? ? ? ?時間很漫長,又很短暫。不知道過了多久,喜子被周圍一個個壯實的漢子抱開,將他與父親分離。
? ? ? ?“孩子,節哀順變。”
? ? ? ?“干我們這一行的,就是從地府老爺手里討飯吃,他老人家一個不如意就派牛頭馬面收走了咯!”
? ? ? ? 礦長老李把礦工們支開,緩緩的走到喜子跟前,搓了搓手然后蹲下,望著面前這個二十歲出頭,嘴角剛剛冒出絨毛的孩子。先是嘆了口氣,然后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南海點八,稍微猶豫了一下,遞給了喜子一根,不由分說的給他把煙點上,自己再幽幽的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一口再吐出,靜靜地盯著它,一段時間后,前面那部分成為了灰燼。再吸一口,紅紅的火星閃現,緊接著又歸于平靜,青煙依然裊裊。
? ? ? ?“喜子,人死不能復生,狗日的,誰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 ? ? ?“李叔,我沒怪你。”
? ? ? ?“孩子,你可能不知道,當年我認識老陳的時候,你還在娘胎里,你爸為了給你多賺兩個奶粉錢,跑到這個礦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 ? ? ?“叔,你說我爸這輩子圖個啥?”
? ? ? ?老李愣了愣神。“圖啥?陳立剛圖啥我真不知道,孩子,我真是不知道,有時候想想老子這一輩子圖個啥?圖我家那閨女嫁個好人家,圖每天回去洗個熱水澡,吃頓婆娘做的熱菜。但是有時候大半夜睡不著的時候想一下子,感覺這輩子不知道在圖個啥。”
? ? ? ?喜子抽聳了起來,眼淚決堤一般流了下來,老李慌了神,只能機械地拍著喜子的肩膀不停的重復一句話。“會過去的,孩子,會過去的。”
? ? ? ?過了半響,喜子抬起了頭。“謝謝李叔,我沒事,我就想讓我爸走的風風光光,那些賠償金就給我爸辦后事吧。”
? ? ? ?風吹過山頭,背后就是礦口,小礦井少有的熱鬧,白大褂的衣角早已弄臟,扛著攝像頭的大哥跟著記者轉來轉去,維持秩序的警察和官員,站在周圍看熱鬧的村民,死去礦工的親人在失聲痛哭。喜子望著這一切,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那純凈的讓人忍不住哆嗦的天空,喜子也跟著哆嗦了起來。
? ? ? ?時間確實是最好的解藥,事故發生幾個月后除了村上幾個老人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看著娃,偶爾閑聊中能聽見幾個名字,證明那場事故里死去的幾位漢子是真的存在過,就很難再找到些許痕跡了。喜子站在父親的墳頭凝視遠方,默默的磕了三個頭,想到之前看過的一本書上寫的話:“有人說,人的第一次死亡是生物學上的死亡,那一刻代表你肉體的離去。第二次是你的葬禮結束,代表你精神上的離去,與過往所有的關系告別,從此塵歸塵,土歸土。那么第三次就是當最后一個知道你的人離世時,這時你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也被抹去了。”
? ? ? ?喜子又看了眼墓碑上陳立剛三個字,輕輕用手撫摸過,然后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