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畢業五年，劉剛依舊只是一個建筑公司的小職員，常常加班跟項目，生活無聊，工作繁重。再看看大學里的同班同學，有的下海經商，早已成功賺到了第一桶金，有的在政府機關風生水起，一步一步升職加薪......每每刷完朋友圈，劉剛總要感慨嘆氣一番。
年關將近，劉剛接到了大學時住在上鋪的兄弟杜偉峰的電話，許久沒有聯系過了，聊起天來也不過都是尷尬的熱絡。劉剛得知小峰現在已經是一家外企的銷售總監了，常常全國各地飛來飛去見客戶，就連工資也已經不知翻了幾翻，總之現在月薪三萬，稅后。
為了使自己聽上去也混得不錯，劉剛謊稱現在也就職于一個三百多人的房地產開發公司，手下管著十幾個人，一個項目就有幾萬的獎金可以拿......沒等劉剛把故事編完，就聽見杜偉峰在電話的另一頭后悔地喊著：“哎呀哎呀，早知道這樣，我去年買房的時候就找老同學你幫忙了呀，你不知道，我剛付完七十萬的首付就后悔買那套房啦！”
劉剛心里盡是無法言說的憤怒和嫉妒，卻不得不佯裝鎮定：“咳，你前途無量吶，過兩年再換一套唄，這對你來說該不算什么難事......”其實杜偉峰哪里知道，劉剛嘴里的大公司加上老總才勉強湊得上“葫蘆七兄弟”。
末了，杜偉峰才表明此次來電的目的：大年初五，一起聚聚唄。
劉剛心里或多或少地覺得有些凄涼，那種感覺可以概括為“不平衡”。連杜偉峰那樣的現在都月薪三萬了嗎？都付完一套房的首付了嗎？他在腦海里不斷回憶杜偉峰大學時期的屌絲形象，個子不高，身材微胖，零星的青春痘點綴在那張黝黑的臉上，或許是久坐電腦前打游戲帶來的輻射......
他翻看手機日歷，臘月二十三……腦海里飛快出現幾個場景，一切似乎還來得及————無論如何，中心思想是不能輸給一個曾經的屌絲，哪怕只是一次久違的同學聚會。
02
劉剛在網上搜索著租車公司的電話，為了顯得真實，他搭上十天的工資租了一輛奧迪A6。下班后，他又到商場給自己置辦了一身名牌行頭。站在試衣鏡前，他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就是比杜偉峰帥多了，甚至比當年班里的很多男生都帥多了，雖然現在他混得還不如那些比自己丑多了的男同學。
大年初五，一切還沉浸在新年的熱烈氣氛里。劉剛穿著新衣服坐進租來的奧迪里，剎那間有一種錯覺——這車就是自己的。他搖開車窗，調大音樂聲，享受著眼前的美好。劉剛選了一條繞遠的路，一來避免堵車，二來延長一下自己感受幸福的時光。聚會十一點才開始，到場太早有失身份，劉剛把車停在路邊，去便利店買了瓶飲料。
一輛剛卸完雜貨的三輪車恰好停在了奧迪后面，蹬車的是位精神矍鑠的老大爺，從便利店老板手里接過錢，老大爺坐到路邊點了根煙。
可誰知就是這樣一個緩坡竟也能溜車！
劉剛拿著飲料從便利店走出來瞧見一輛三輪正在向自己的奧迪緩緩頂上去。“哎哎哎......”他張大嘴巴，雖然條件反射得足夠迅速，但無法跟進的是腳下的速度，只聽“咣當”一聲，背對三輪的老大爺也隨即扭過頭來。
劉剛跑到跟前卻為時已晚，尾燈被撞碎了，車身還被剮掉了一大塊漆。他怒不可遏，朝著周圍喊道：“這誰的車，誰的三輪車？”
老大爺蹣跚著跑過來，“我的，我的，實在對不住，是我的車。”
“你怎么停車的？看把我車撞的！你看，你看！”劉剛沖著老頭大喊大嚷，不明就里的行人們也紛紛圍了上來。
“對不起啊，小伙子，對不起......不過這也不能怪我呀，我車也停得好好的，怎么它就撞了呢？”
“嘿，你這老頭兒！你停得好能撞上嗎？這大過年的，太倒霉了！行了，什么也不用說了，賠錢吧！”
“啊？”一聽到“賠錢”倆字兒，老頭慌了起來，“這不能怪我呀，不能怪我！”
“不怪你難道還怪我不成，別想抵賴，賠錢！”
“可是，可是我沒錢啊......”老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劉剛。
“嘿，光天化日的，你這是想抵賴唄！賠錢！”
圍觀群眾里有人發聲了，“一個老頭你跟人叫什么勁哪，人家過年還出來干活多不容易啊！看著那么有錢還差這點錢了，自己修修得了，別為難老人家了......”
“就是就是......”人群里七嘴八舌地附和著。
還有人小聲嘀咕說：“現在的有錢人就這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劉剛更加氣憤了，他覺得自己冤枉極了，“誰說的，是誰說的？這跟同情心有什么關系？憑什么我就得自己修啊，明明是他的三輪車撞上我的車了！”
一個挎著菜籃子的大姐走上前來，拍著劉剛的肩膀說，“小伙子，你看他一個老人你跟他計較什么呀，他也不容易的，你這件衣服都夠人家賺一個月的了吧，就別計較了，算了吧哈。”
“可這不是我的車呀，他不賠就得我賠！”
聽到這里老大爺急了，“你撒謊！怎么就不是你的車了？剛才你還說是你的車呢，怎么這會兒就不是了呢？”
03
“我租的車，怎么了？”
“騙人！你們大伙兒給評評理，他為了讓我給賠錢，都不承認這車是他的了！不是他的車他有什么權力讓我賠！”老頭兒感覺自己抓住了重要的線索，占據了上風，反而硬氣起來。
“你這老頭原來蠻不講理的啊！好啊，我現在就打租車公司的電話，讓你聽聽這車到底是不是我的！”
“別演戲了，太過分啦，這么欺負一個老頭......”人群越聚越大，還有人掏出手機拍照錄像。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我還有兩個上大學的兒子啊，他媽病了，全家就靠我一個人掙錢維持生活啊，今天還遇上這種事，我真是冤枉啊......”
租賃公司的電話一直占線，劉剛百口莫辯，沖著人群大喊，“你們這是道德綁架，誣陷好人！”
“是好人就別欺負老人！”
“如果好人都像你這樣，整個社會得亂成什么樣了！”人越圍越多，后面的人完全不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只聽得周圍的人說是開豪車的年輕人在勒索蹬三輪的老頭兒，劉剛站在圓心，成了一大群人唾棄的對象。
劉剛以一敵百，回應人群中不時傳來的譴責和謾罵，心想這車租的，完全未盡其用，倒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二十分鐘后，租賃公司的電話終于打通了，劉剛向對方述說了實情，還好車已經上了全險，他們會讓保險公司過來處理，但是劉剛依舊要承擔百分之三十的費用。
他打開手機免提讓客服小姐給自己作了證，但看著眼前的老頭一副撒潑打滾的模樣，費用恐怕真的只能自己出了。他轉過身對老頭說：“得，大過年的算我倒霉，你走吧。”
老頭拍拍褲子上的土，從地上麻利爬起來，騎上三輪一邊說著謝謝大家，一邊說著對不住小伙子，奮力蹬著車走了。
人群也漸漸散去，遠處依舊傳來不屑的議論，“穿的挺像個有錢人，車竟然是租來的呀......”
劉剛坐回車里，落寞地等著保險公司的人來。這時，手機響了，是杜偉峰打來的。
“怎么回事兒啊，剛子，到哪啦？大家都等著你吶。”
“哈哈，實在對不住啊，小峰，今天恐怕過不去了，公司臨時打電話讓我去外地見客戶，這會兒馬上到機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