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作者正在昏暗臺燈下,咬著筆頭、蹙著眉,對剛完成的作品進行修改。稿紙上一片殷紅,他心里想著:這篇花了四個小時寫的文章估計要推倒重來了。他精亮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字,一行一行往下數(shù),臉上的肌肉緊繃,還帶著微微的顫動。
他總是惜墨如金,文章中找不出半句廢話。文章已經(jīng)改了3遍,卻還不滿意。 他是一名嚴(yán)苛的作者,對自己的作品尤其苛刻。很多優(yōu)秀的作家如上述所描述的一樣,在寫作時都擁有雙重身份。這兩種身份交替發(fā)揮作用。第一種身份是充滿靈性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者,第二種身份就是毫不留情的批評家。
《華爾街日報是如何講故事的》作者威廉·E·布隆代爾說:“批評家是最令人討厭的人物,他比任何編輯都難對付,但他是藝術(shù)家最好的朋友。”
相信很多作者完成初稿后再不愿修改,哪怕舍棄一個標(biāo)點符號,都如剜心割肉。然而,可能正是因為對自己作品的“袒護”和“自信”,導(dǎo)致作品常常廢話連篇、啰嗦繁復(fù)。回頭再看自己即興寫的文章初稿,雖然偶有零星閃光點,卻通篇繁復(fù)、浮夸空洞,一個自吹自擂、矯揉造作的形象就浮現(xiàn)在眼前。批評能夠使人進步,卻是基于我們自己是否有這份自覺與身份去對抗人性追求速度與得過且過的弱點。
大家應(yīng)該都熟知,不論是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還是詩人,無一不對自己的作品字字嚴(yán)苛、咬文嚼字。
文豪如魯迅曾說過:“寫完后至少看兩遍,竭力將可有可無的字、句、段刪去,毫不可惜。”他的著名散文《藤野先生》,修改的地方有160—170處,《<墳》的題記》全文1000多字,改動也有百處之多。
美國海明威把《老人與海》的手稿反復(fù)讀過近200遍才最后付印。
契訶夫也說:“寫得好的本領(lǐng),就是刪掉寫得不好的地方的本領(lǐng)”。
對自己嚴(yán)苛的作者,深諳修改反芻的重要性。
然而,即使能夠堅持每日筆耕不輟,我們卻還是對自己的作品太過“寬容”,忽略了“散漫”帶來的影響。
“慢待”自己的作品,就如同縱容肆意流竄的病毒,不僅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水平和技巧的盲點進而無法提升水平,甚至?xí)]入泥淖,越陷越深。往往別人已經(jīng)在不斷反思與自我批評中走得更高時,我們還在山腳下沾沾自喜,坐井觀天。
以前我寫作不愿意修改,常常花兩小時寫完初稿就發(fā)布在網(wǎng)絡(luò)。筆隨心動,洋洋灑灑幾千字,別字錯字、廢話套話充斥整篇文章,例證生硬,詞句浮夸。更有賴于現(xiàn)在大家閱讀文章都是短句空行,分段多、句子短,連文章主題語都省了,堆砌辭藻,不成體系。
反觀當(dāng)時與我一同加入平臺的作者,文章越來越短,字句越來越精妙,更重要的是點贊與評論已一騎絕塵。我私下本還拈著酸請教,當(dāng)?shù)弥看螌懽鞫夹薷乃奈灞椋筮€會不斷修改直到滿意,不禁心下嘆服。
正是在不斷打磨和提煉的過程中,逐步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她的文章也越寫越順,自信心越來越足,前段時間還被邀請去做寫作課的分享嘉賓,慢慢向理想的生活靠攏。
她說:“我也不喜歡修改。一字一句都是自己的孩子,大段的刪減就像砍掉自己的一個手臂,心疼得不行。但是,經(jīng)歷過這么一個痛苦過程,文章越來越受歡迎,寫作也越來越有成就感。修改這個過程雖然難受,但卻值得。”
的確,修改就如同批評,不斷推翻前面的結(jié)論,尋找更合適的表達,讓文字在錘煉和表意臻于完美,文章才會錦口繡心。一位批評家吹毛求疵時,總會刁鉆地找到對方的弱點并強有力的批駁,而這也是我們?nèi)ネ晟莆恼碌淖罴逊绞健?/p>
他會橫加指責(zé)作者在文章中流露出不恰當(dāng)?shù)母星椋蛴迷~華而不實;他會挑剔作者使用被動的結(jié)構(gòu)或者對結(jié)論含糊不清的怯弱;他對每一個邏輯點都提出質(zhì)疑,要求作者對故事中出現(xiàn)的每個人物和事件都做出合理解釋;不僅如此,他還時刻鞭策著作者,要在遣詞造句上下功夫。
每一個點的疑惑和問題,都會暴露他的嘴里,雖然尖銳刻薄,但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他的建議能夠讓你的文章更好,就再也不自以為是了。
文章簡潔有力、條分縷析,表意精準(zhǔn),例證恰當(dāng),才是讀者需要的好文章。
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枝葉,廢話連篇的介紹,永遠只會趕走對你感興趣的讀者,最后只剩下你自己孤芳自賞。
曹雪芹說過:“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如果能有第二重身份對自己的作品保持高敏感、苛刻地“指責(zé)”,文章不難錦篇繡帙,字字華章。
我們要想成為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就要化身苛刻的批評家,立場堅定地做好隨時推倒重來的準(zhǔn)備。如何讓自己的文章文辭優(yōu)美又簡練清晰?沒有其他的捷徑,只有一遍一遍的修改,一步一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