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一顆生銹的鐵釘。
我在老楚雄洼子吃草。
斷斷續續落雨。
未卜先知的人們戴上斗笠撐開雨傘披上蓑衣。
別以為是有的人戴上斗笠有的撐開雨傘…并不是這樣,他們是每個人都戴上斗笠同時撐開雨傘并且披上蓑衣。
雨勢之兇猛,由此可見。
他們這么干是為了防止感冒。
而我,早晨起來鼻涕就沒停過,于是,等到了老楚雄洼子,都懶得去舔鼻涕了,舌頭上粗糙的小倒刺們把我的鼻孔都刮破啦。
所以,既然我已經感冒,又何必躲雨呢。這一點上,我基本上有把握自己是坦蕩的無愧的無畏的。
便只埋頭吃草,鼻涕時不時滑下來,不受控制。
高高的矮矮和矮矮的高高從青樹埡口一路朝我奔過來。
他們在我面前的草皮上肆無忌憚地撒尿,兩泡黃澄澄的尿騰著熱氣即將成為我后腳跟黃蟻們泛濫的母親河。矮矮把頭擱在高高的肩膀上,吆我到紅毛樹埡口摘楊梅吃。
曾有一段時間,大便帶血,可身體并無異樣,這讓我十分恐慌。
每天一出門,我就上山找草藥。各種草藥。找到便嚼爛吃下,如此這般,一天到晚,可皆毫無效果。
自以為要死了。
最后發現,那是前幾日吃的楊梅給我內里染了色。大惑得解。
是故,當矮矮約我去紅毛樹埡口時,我只是繞過浸尿的蹄印子腳印子鮮明的草,朝坡上走去,看都沒看高高矮矮一眼。我還有好多計劃。
吃完了坡上的白虎草,可這遠遠不夠。需要充足的體力。因為,要做充分的準備。我一遍遍告訴自己。
尾巴掃不到的都是咂血的蚊蠅,可我管不了這么多。
為了計劃。我翻過洋芋埂山頭來到水箐街,吃完了沿途可見的所有綠色。空狗成群悠哉悠哉浮在天上,可我顧不上這些,為了計劃。空無一人的街道爬滿青苔和鐵藤。吃掉這些就該夠了。我吹了吹鼻子,吹出十條螞蝗。
我還記得那是一顆銹跡斑斑的鐵釘。當時,圍觀群眾依舊在鼓掌,用來吊死我的繩子忽然斷了,并沒有騎士邊馳邊喊刀下留人。麻繩只不過是吊了太多人沾了太多血淋了太多雨曬了太久罷了。緣此,我在一片經久不息的掌聲里從兩米多高的榕樹杈直直墜下,像一顆熟死了的黃色果實。可我還活著。直直落在年久失修經年累月未打掃的鋪滿腐爛果實的刑臺。坐到一塊朽枯的柏樹板上,聞到一股火藥味。一顆銹跡斑斑的鐵釘被我落實,整顆扎進我的會陰部位。我高舉雙手,他們放心地放下了槍。于是,我撕碎并噴火烤熟了他們。之后,放心地吃起草來。為了計劃。
“…又東八百里曰金鼎山。其上多墨玉。其下多欞柏,其花六九瓣,吞風吐火。其北有谷,曰蓏谷。其中有獸。牛首虎面人眼,四耳四舌,蛇身龍尾,前足為蹄后足為爪,曰羫芔。食之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