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碗面
有些東西真的無法速成,就像愛。
生命是一次次不斷試錯的過程,
愛也一樣。
離開他的那天,我哭了整整四條街。
慢慢松開他緊握的手,抓著的只是那塊濕透了的手帕,他的手帕。
握著的記憶如此堅韌和濕潤,很少有男人帶紙巾,而他遞給我的是一塊手帕,女人有時候就是會被這種復古吸引,不可自拔。
在我身后默默跟著,他一聲不吭。
最后我們一起停在路的盡頭,他說:“妍,你哭腫眼睛的樣子真的好丑,我帶你回去照照鏡子。”
他喜歡叫我的名字的最后一個字,說它像調料——鹽,他姓唐,于是我叫他“糖糖”,好吧,生活中我們都是調料,又咸又甜的味道。
接著,他又來牽我的手往回走,我無法抗拒地又跟著他走回那四條街的起始,眼淚快干了的時候,到了他家門口。
“我們根本分不開,是嗎?是嗎?是嗎?”我問得越來越輕,把頭埋得很低。
“餓了吧?我煮碗面給你吃。”這句話從來就不是先出現在TVB的臺詞里。
糖糖最拿手的只是煮面。我把自己扔在沙發上時,大腦是空洞的,直到有香氣從鼻翼飄進來,填滿了它。
這是一碗最普通的榨菜肉絲面。
遇到的所有不順,
真的可以被食物治愈嗎?
我沒有過傷心得什么都吃不下的經歷,我想真的餓了,這碗面被我一掃而空,一滴湯都沒浪費。直到今天我才想起來,那天他也餓著。
我吃面的時候,他開始敲他的那套爵士鼓,這是房間里最起眼的擺設,他喚這套鼓叫珍珠。
以前每次來這里,總看他在橡皮墊上敲,他特別珍惜這套鼓,這是他媽媽過世前送給他的禮物。他說一般鼓聲太大,大樓里敲鼓也是怕影響鄰居。我只聽過他狠命敲樂隊里的鼓。
我從來沒見過他敲得那么隨性、自然。傾瀉下狂野不羈的鼓聲。他甩頭舞動,四肢好像都在各自思考,雙手時而一齊擊打,時而獨立,伴著踩錘的低鳴,珍珠發出的樂感就像是說話那么自然。
而我居然只懂吃,不懂鼓,仿佛是自己第一次這么認真地聽他敲鼓,這么好聽。那鼓聲讓我吃面的時候把握不了節奏。
面吃完的時候,他也停了下來,悠悠地說:“明天開始你和它都不屬于我了。其實你們都沒有真的屬于我過,只是遇見的一種緣分,所以……所以也不要去遺憾。”
“所以吃完這碗面,所有熟悉的,都會不同,是嗎?是嗎?……”我又不停地問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像一個歇斯底里的傻子。
沒有什么會一成不變,就像我 現在每周都要做一次面食,不斷嘗試中,總是試圖找到一種新的味道。湯面、鹵面、煨面、刀削面、炒面、拉面……寬的、細的、扁的……
如果讓我每天做一碗面,我可以一個月不重樣。
人們總是善變的,喜歡吃的不過是各種噱頭,吃同樣的面卻換著吃流行的不同澆頭。那些羊肉面、牛蛙面、鱔絲面、腰花蝦仁面……甚至是魚翅撈面我也都能做得像外面賣的那種地地道道。
那是關于調料的秘密,我更知道的是“好廚師一把鹽”才是原汁原味的精髓。
而我不輕易做榨菜肉絲面。
只在特別的時候,只在那個特別的時候!
我會花心思做上一碗。
僅僅只用豬大骨(或鮮草雞)加時光熬煮好原汁原味的湯底。
把豬前腿瘦肉微凍切成竹簽狀細絲,噴上點料酒,用一個蛋清,加少許淀粉,撒上鹽和胡椒粉,把肉絲拌勻。漿好的肉絲放進冰箱里冷卻一下,讓調料的水份全部漲進肉里,這樣出入高溫油鍋的肉絲才鮮嫩而不渣。
榨菜最好是用原只的大榨菜去掉邊角料,取菜心切成3毫米粗細的榨菜絲,加微許糖、麻油拌勻提鮮去澀。
我是一邊取一只鍋把清水燒開,再慢條斯理地在一邊切榨菜。待水沸騰翻滾,面條下鍋。
爐上架好炒鍋,我開始炒制澆頭。熱鍋倒入冷油,傾瀉入漿至粉嫩的肉絲劃炒,翻炒滑動,待它們松散開來,絲絲分明。入榨菜拌勻,乳白的肉絲與晶瑩的榨菜相依。
這時撈起煮至初軟的面條,加一大勺鮮香湯底,把剛炒好的澆頭加上蔥末和香菜鋪在面條上,香氣便四溢開來。
而那天我吃過的一碗榨菜肉絲面,或許終生都無法去復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