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說了幾遍之后,永寧嘴里說著“馬上馬上”還就是不動,他正在翻錄磁帶,昨天他從朋友那里借來的外國經典歌曲,他準備翻錄一盤再還給人家。雖然他剛上初中,個子卻已經竄到和永杰差不多高了,學習成績不咋的,歪門邪道倒學了不少,成天跟著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鬼混,因為是老小,一家人都慣著他,家里的活一般都不會叫他干。今天是他們幾個都不在才叫他。
? ? ? ? 永貞來了,推著她三歲的女兒,她住的不遠,隔兩條巷子。徐老太一邊嘴里說著“麗麗,我的好孩子,快讓姥姥抱抱。”一邊把麗麗抱了過來。抱著孩子,她吼了一聲永寧:“還不去嗎?你大姐都來到了。”
? ? ? ? ? 正說著,永娟回來了,對媽說:“別叫他了,我去,我推著麗麗的小車子去。”說著接過孩子,“走了,跟小姨去買肉肉了。”把麗麗塞進小車里,接過錢走了。? ?
? ? ? ? 每次回家永貞總是先幫媽媽把家里收拾收拾,特別是廚房,她們家的廚房特別小,只有兩個平米多點,地方窄小,擺滿了瓶瓶罐罐,平時媽媽打掃不到的地方她要仔細打掃一遍。她這兩年日子過得不算太好,生孩子以后她上班不太正常,去年丁健開車又出了一次事故,左腿小腿骨折,躺在家里休息了幾個月,正巧公司里搞承包,柜臺都承包給個人了,公司的兩臺貨車也被個人承包了,兩口子啥都沒包上,最后給安排在供應站看倉庫。這時的物資供應已徹底放開,批發市場里的煙酒糖玲瑯滿目品種齊全,已經到了供大于求的狀態了,那還有人專門跑供應站去進貨,因此供應站的效益不好,工資經常拖欠。下面的效益不好,公司卻是旱澇保收,一千多平米的煙酒商場幾十節柜臺一個月光承包費就是好幾萬,領導他們光管收費,不問你干啥,煙酒商場已經變成了百貨公司,賣衣服賣鞋,襪子手套洗衣粉,啥賺錢賣啥。公司錢賺多了,除了發工資吃喝又買了一輛桑塔納,丁健又調回公司開小車,成天跟著領導在外面混吃溜喝,每次看到他醉醺醺地回來,她就忍不住生氣,兩個人經常為這事吵架。
? ? ? 永昌一家三口也來了,兒子牛牛來到后直撲進奶奶懷里,徐老太摟住他,撫摸著他的頭,問他:“可想奶奶嗎?”牛牛抬起頭來:“想,天天都想。”永貞走過來說:“這孩子嘴里抹了蜂蜜了,說話甜得很。”
? ? 牛牛欠起了腳尖湊到奶奶耳朵跟前說:“給你說吧奶奶,我爸又欺負媽媽了。”徐老太怔了一下,拿眼看了看永昌問:“你爸為啥欺負你媽?”
? ? ? ? 牛牛看了一眼他爸說:“我夜里起來尿尿,看見我爸壓著媽媽,媽媽都氣哭了。”
? ? ? ? 劉敏正準備幫著永貞干活兒,聽到這話臉刷一下紅了,轉過臉把牛牛拉了過來,“小孩子瞎說啥。”永昌裝作沒聽見,轉身走出了房間,身后傳來永貞的“咯咯”的笑聲。
? ? ? ? 剛要下樓走走,永杰上來了,見了他就說:“正好我想給你說個事來。”永昌從口袋里掏出香煙,遞給他一根。兩個人在樓道里抽起煙來。
? ? ? ? 永昌教數學,是班主任,一個班從初一帶到初三,今年該畢業,學生的成績參差不齊,天天忙得暈頭轉向,家庭生活也十分不順,劉敏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學校曾照顧她,安排她做教學樓的保潔,她嫌丟人不愿意干,兩個人也經常生氣。永昌今年才三十多歲,前額的頭發已經稀疏得看得見頭皮了。
? ? ? 永杰吸了一會煙,才開口說:“我停薪留職了,報告已經批下來了。”永昌一聽,頓時怔住了,而他卻像沒事一樣,神情十分輕松,永昌知道他的脾氣,他想好的事情沒人能勸得動他的。頓了一會他才問他:“那你準備怎么辦?”
? ? ? 永杰深深吸了一口煙,“還沒最后想好,不過都不要擔心,與其在單位里不死不活地呆著,不如我出來拼一家伙,我不信我自己養活不了自己。”
? ? ? ? 永昌想了一會又說:“看目前這個形勢,你這樣做也沒有什么不對的,不過,共產黨的政策你也不是不知道,說變不知道那一會,你思想得先有個準備 。下一步準備干點啥,做生意還是干工程?”
? ? ? ? 永杰自嘲地笑了一聲,“你看我能干啥?除了壘墻頭,別的啥都不會,找找看唄。”
? ? ? 永昌把煙頭扔了又點了一根,說:“我倒有個主意,我有個學生,他爸是劉莊煤礦的后勤科長,以前來找過我,不算太熟,我寫個條子你找找看,看他可能幫幫忙,我覺得礦上的活可能要多一點。不過就是離城遠了點,來回到去的不方便,辛苦點。”
? ? ? ? 永杰說:“辛苦我不怕,只要能掙到錢就行,別讓人說我白調版就行了。”
? ? ? ? 兩個人正說著,永惠上樓來了,見他們說話就問:“你們倆干什么的,躲在外面不進去?”
? ? ? ? ? 永杰說:“我倆在外面吸煙,怕嗆著他們。你快進去吧。”
? ? ? ? ? 永惠將信將疑,臨進門又回頭瞅了一眼。永杰對永昌說:“你可別說吭,讓媽知道了又該擔心了。”永昌點點頭,他知道這個事有風險,目前人們的思想觀念還沒轉變過來,對放棄了固定工作去干個體戶還存在著偏見,認為都是不務正業。但是還是從心里佩服永杰,覺得他膽子大有魄力,也許能干出點名堂來,況且他的那個建筑隊確實也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
? ? ? ? 永貞和劉敏兩個人忙了幾個小時,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個大桌子人坐不下,只好把菜勻出來一部分,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她們帶著孩子在小桌上吃。
? ? ? ? 永寧把他的磁帶翻錄好,把錄音機拎在外面放給大家聽,徐老太嫌吵,叫他關了,永寧說:“咱們吃著飯聽音樂,多浪漫。”徐老太生氣了,這個老小越來越較勁,忍不住罵他:“浪你娘的腳,上外面浪去。”永昌說:“叫你關你就關上,媽就想趁著今天星期聽咱們說說話,趕快收起來。”永寧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大哥,小時候淘氣的時候都是永昌替徐老太執行家法 ,那可是真打呀,耳巴子下去毫不留情。看著永寧把錄音機收了 ,他又拿眼掃了一下,“永平怎么到現在沒來?”
? ? ? 話剛落音,永平匆匆忙忙進來了,永杰揶揄他說:“又到那個領導家幫助干活去了吧。”永平看了他一眼,也不答他的話茬,把外套脫下來,挽起襯衣袖子,拉過椅子自己先坐下來說:“來,喝酒。”徐老太這才察覺到永平今天特別興奮,她先自己在心里笑了,問他:“遇到什么好事了,說出來給媽聽聽。”永平看了看四周,發現大家都在看著他,忙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就是想喝酒了。咱們都喝一點。”
? ? ? ? 永平確實心里很高興,高興的原因是沒法說出口的,就在剛才他和杜娟親嘴了,因為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親嘴親了快有半個多小時,直到把杜娟親的快喘不過氣來,兩個人才分開來。杜娟羞得滿臉通紅,忙理了理揉皺的衣服,低聲說了句“我回家了。”轉身跑了出去。
? ? ? ? 算起來永平已經上班幾年了, 剛畢業就分在區政府的辦公室,照理說應該是既體面又輕松的,區政府雖說是正縣級的一級政府,但是在市政府的眼皮底下并沒有其他縣級政府的權力大,他所在的辦公室連他才六個人,主任老胡五十多歲毛六十,整天似笑非笑,很少言語,除非是見了領導或者是給你布置任務,你永遠也猜不透他心里想的啥,還有兩個年紀大的,一個老范,好像比老胡小了一點,在這個辦公室里已經干了十幾年,機關里的年輕人都喊他范科員,永平也跟著喊范科員,范科員整天笑嘻嘻的,跟誰都愛開玩笑,老胡不在的時候,他能暫時負責一會。女的姓賀,官稱“賀大姐”,她負責文件管理。還有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女的,是個打字員,她不知道是通過什么途徑安排進來的,都管她叫小英。還有一個小車司機老劉,編制是辦公室的,其實不在辦公室上班。永平前兩年上班根本沒有什么具體任務,每天上了班就是打幾瓶開水,偶爾到各個科室發個通知。有時也會安排他去給書記區長家買糧買煤,遇到這樣的事他就有點不高興,心里不高興還不敢不去,有一次忍不住嘟噥了一句被老胡聽到了,老胡給他上了一堂政治課,用十分淺顯的語言給他講述在機關做事的道理,他說:“辦公室是干什么的?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只有我們的服務工作做到位了,領導們才能一心一意地把工作干好,領導家里的事我們也得管好,能幫忙的盡量幫忙,不要讓領導為一些柴米油鹽的小事分心,所以我們辦公室的工作細致繁瑣,但是又是缺一不可的。”
? ? ? 聽他這么說,永平心里不服,嘴里卻沒時什么,不過他的腦子還是蠻靈活的,連打了幾天開水以后,他跑到孫區長那里提了個建議,要求孫區長給幾個領導辦公室里都配個飲水機,當時飲水機才剛剛上市,區里的這些老家伙都還沒見過 ,用過后都覺得很好,不由得對這個小伙子刮目相看。不過這事也引起了老胡的警惕,這小子會來事可能會對他造成一定的威脅,現在上級正要求干部年輕化知識化,他是兩化一化都不化,而永平正好都符合,將來會不會取代他的位置?心里這么想,臉上從來都不表露出來,面對著永平依然是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容,只是對一些容易出頭露面的事再也不安排永平去干了。他心里這么想,也是這么做的,但是,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會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進行,尤其是在當下,社會的發展突飛猛進,新事物層出不窮,孫區長看到市里發的文件都是電腦打印的,也給辦公室買了一臺,可是,小英不會用,只好先去總工會的電腦培訓班學習。永平在學校里學過電腦,雖然不怎么太精通,但是起碼會用,每天閑下來就把電腦打開,看一會新聞,再看看文藝節目,高興了搜個電視劇看看。? ?
? ? ? 不到兩天功夫,辦公室的幾個人都偎過來看了,連經常不到辦公室的司機老劉也跑過來坐在那里看。時間一長,主任老胡發現了問題,想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可不光是工作紀律的問題,上班時間大家都偎在一起看電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問題是大家都偎著徐永平,感情都偏向著他了,以后他這個辦公室主任還怎么當?這天幾個人正趴在電腦跟前看得有勁,老胡在一旁發話了:“咳咳,各位,這電腦配給咱是留著打印文件的,咱們也得注意一下影響,不要老是到偎在一起看。”他把電腦當成了打印機。賀大姐正看在興頭上,聽他這么說頓時就來了氣,馬上就懟了過去,“都擠在一起看電腦也比整天往各個領導辦公室里亂竄強。”一句話把老胡嗆得半天沒緩過氣來,剛想反駁,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走了進來,“都在呢,胡叔叔,正好你在,我們有個文件需要打印,孫區長說叫你給安排一下。可有時間?”老胡苦笑了一下,說:“杜娟呀,你來得真不巧,小英去學習還沒回來呢,可能得晚幾天?”
? ? ? ? 姑娘抬起起了手?幾張紙,“要是一天兩天行,再晚了怕不行。”
? ? ? 從這姑娘一進來永平就發現這人有點面熟,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就在她手里拿紙的那個姿勢,他想起來了,給杜書記買煤球時見過她一次。那天他剛把煤球卸好,洗好手正從衛生間出來,她從外面進來了,手里攥著一卷報紙。年紀和他相仿,穿著一件淺藍色碎花連衣裙,領口開得很低,永平不好意思仔細看,忙轉過臉去。杜書記的老婆看見他已經干完了,就對他說:“茶給你冷好了,歇歇喝口水,中午就在這里吃飯。”他不好意思在這里吃飯,忙謝絕了,拿起自己的東西走了出來。他想再看看那個女的,但是沒見她露面。心想下次見了一定得好好看看。沒想到管道煤氣接通后,杜書記家再也不用煤球了。
? ? ? ? 這時他接上話茬說:“我給你打,底稿交給我吧。”
? ? ? 杜娟把底稿遞給他,“可得先謝謝你了。得多長時間,明天可能印好?”
? ? ? ? 永平看了一下,一頁多字,便說:“要不了,也就個把小時,要是急用我晚走會就打好了。”
? ? ? ? 有正事了,幾個人也沒法繼續看了,看看下班時間也快到了,各人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老胡看見徐永平又干了一件出風頭的事,但這是正事,他也沒法說,只得悻悻地走了。
? ? ? 杜娟師范畢業后沒有去學校教書,她爸把她直接安排到區教育局,現在是教育科的科長。她今天穿了一套藍色的西裝,永平依然是不敢直視她。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受過高等教育,見了姑娘就十分靦腆,跟他哥永昌是一翻一正,永昌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他倒好,見了姑娘眼皮都不敢抬。他坐在電腦前開始打字,杜娟就貼在他身后站著,他聞到了女人特有的氣味,心情感到特別地緊張,他的打字技術本來就不咋的,只會用一個手指戳,速度可想而知,而杜娟在一旁看了,卻佩服的五體投地,看著他那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緩緩移來移去,屏幕上立刻就跳出了相應的字句,感到十分神奇,忍不住要自己試一試,永平立刻站了起來,“好 學的很,會拼音就行了,你先坐好,對,就這樣。”說著把著她的手連打了幾個字,杜娟十分滿意,自己先咧嘴笑了,也不讓他打了,自己堅持打完,只是在后面的落款和日期字行距離還拿不準,才起身讓他把文件打完。
? ? ? 等他們把文件打完,離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永平問她:“一共要多少份?”他想立刻給她打印出來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他把文件打印裝訂好,找一個牛皮紙的檔案袋裝好,兩個人一起走出了大門。
? ? ? 走在路上,他歪過頭問她:“你也是東城區的,我怎么一直都沒見過你?”
? ? ? 杜娟笑著笑說:“我們的辦公地點在城關中學隔壁 ,沒事誰往這里來,這么遠。”
? ? ? 兩個人說著話,并牌著走了一會,到了路口,該分手了,永平先放慢了腳步,杜娟轉過身朝他笑了笑,“明天我還來,跟你學學電腦。”
? ? ? ? 永平說:“行唄,我也不精通,在學校學過一點,剛入門,不過會電腦已經是大勢所趨,過不了幾年電腦普及了,各行各業都能用得著。”
? ? ? ? 杜娟說:“那我更得學了,明天我來你可別不在吭。”
? ? ? ? “一定在,我等著你。”永平忙不迭回答,看見她朝西邊走了,他也忍不住跟著走了兩步,但是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慢慢轉過來朝東走,他覺得還是表現得穩重點好,別讓人覺得他輕浮。其實杜娟已經暗中發現了他的動作,只是暗暗好笑沒有作聲,不過,回家之后腦子里的永平一直晃來晃去,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
? ? ? 打那以后,兩個人來往越來越密切,杜娟有事沒事就往他這里跑,一天不見永平就去教育局找她。辦公室的幾個人都看出了苗頭,這兩個人是不是談起了戀愛。這里頭最著急的還是老胡,徐永平真和杜書記的閨女對上象了,他這個辦公室主任也就做到頭了。
? ? ? 這天正是星期天,昨天晚上兩個人看過電影又在街上遛了一會,永平回到宿舍已經是深夜,今天未免多睡了一會,杜娟來到時,他剛剛起床,正在刷牙洗臉。杜娟在一旁坐下來,看著他把一切都收拾好,便問他:“一會你干啥去?”
? ? ? ? 永平說:“我無所謂,你說上那我跟著你,那里都行,就是別耽誤我回家,吃過中午飯我再來陪你。”? ?
? ? ? ? 杜娟說:“我就是覺得好奇,怎么你們家一到星期天就聚會在一起吃飯?”
? ? ? ? 永平笑了,“這是我媽的主意,她說我們家姊妹多,平時都各忙各的,星期天都聚在一起叫她看看她好放心,我們姊妹幾個也能在一起說說話。怎么樣?今天跟我一起去吧?”
? ? ? ? 杜娟撇了撇嘴,說:“誰跟你去,一大家子人 。”
? ? ? 永平笑了,“早晚得有這一天。”
? ? ? 杜娟臉紅了,翻了一下白眼,“你就想的美吧。”
? ? ? ? 永平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突然沖了上去,抱住她猛親起來。杜娟被他弄懵了,等她明白過來,永平的舌頭已經伸進了她的嘴里 ,她晃了晃頭,無奈被他抱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只能被動的讓他親下去。漸漸地,她感到了興奮,感到了快活,不由自主地迎合上去,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身子。
? ? ? ? 兩個人親密了好久方才分開,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回憶剛才的甜蜜,直到進了家門還在不停地抿著嘴唇,她媽看見頓時明白了,低聲問她:“娟兒,是不是談朋友了?”她臉紅了,慌亂地搖搖頭,又點點她,便慌忙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媽跟了進去,“是個什么樣的孩子,什么時候叫媽看看。”
? ? ? 她回答說:“你見過,就是給咱家送煤球 的那個人。”
? ? ? ? 她媽在心里尋思了一下午,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這個事情跟她爸說了。
? ? ? ? 她爸叫杜向陽,這個名字還是他的連長給取的,他是個孤兒,從小給地主放牛,一天碰到一支隊伍從他村頭路過,聽說是打日本的,他把牛扔在一邊跟著對伍跑了,連長本來不愿意要他,后來聽他說的可憐,便叫他留下了,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杜向陽”,部隊里的伙食不是太好,但比起他原先在放牛的東家家里天天吃剩飯好多了,不幾年功夫竄成了大小伙子,打起仗來既靈活又勇敢,淮海戰役時已經是連長了,抗美援朝回來升到了營長,六二年轉業前又提了一級,以團級干部的身份轉業到地方,分配到化工廠當黨委書記。上班幾個月后,廠長知道他還沒成家,心中十分敬佩,便對他說:“你這革命幾十年也不容易,也該找個人結婚了,我們成品車間有幾十個女工,你去看看那個行,叫人給你說說。”這樣的好事那里摸去,跟著廠長在成品車間轉了兩天,相中了一個瓜子臉小姑娘。剛一說,廠長就吃了一驚:“你老兄眼真毒,那是咱廠里最年輕的最漂亮的姑娘,就是成份不太好。”他說:“我是八輩子血貧農,管她是什么成份,染也把她染紅了。”
? ? ? 這個小姑娘叫余曼玉,是前年化工廠擴建時直接從市一中學生中招來的。沒幾天,余曼玉調到了工會上班,上班第一天廠長就找她談話問她:“小余,你談對象了沒有?”她老實回答“沒有。”廠長說:“那好,是這樣的,我們廠新來的書記是個老革命,組織上決定你和他組織一個家庭,今后你的任務就是負責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她聽明白了,心里一萬個不愿意,但又不好明說,只好裝糊涂說:“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那能去照顧別人,這樣的工作我干不好,你還是找別人吧。”廠長說:“這也不是什么工作,就是叫你跟他結婚,一塊過日子。”她立即漲紅了臉,一口回絕道:“我還不到十八歲,現在不想談對象,更不想結婚。”她這個態度,廠長萬萬沒想到,于是只能慢慢地給她做工作,曉知之利,喻知之情,轉彎抹角,苦口婆心,就是想說動她。無奈,任你怎么說,她就是不開口,最后,廠長說急了,就說:“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倒說一句話呀。”她慢慢抬起頭來,“你還叫我回車間吧。”這回廠長是徹底腦了,氣急敗壞地說:“你回車間?你回你家吧,不服從組織分配,那個單位也不敢要你,給你三天時間,你自己考慮去,要么服從組織決定,要么卷鋪蓋回家。”就這樣定下來五一節舉辦婚禮。廠里專門給她騰出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間,工會出二十塊錢叫食堂做了一桌菜,幾個廠領導坐在一起吃了頓飯便算是完成了婚禮,整個過程余曼玉都沒說一句話,始終板著臉。晚上睡覺時,杜向陽上床后發現她沒脫衣服,佝僂著身子背朝他躺著,便晃了晃她,“脫了衣服睡。”她沒說話也不動,他就幫她脫,無奈她的胳膊死死地抱在一起,他只好先給她脫褲子,她又死死抓住褲腰不放,可是她那有他的力氣大,他又喝了點酒,很快就脫下了一條,摸摸還有一條系著腰帶的,她的腰帶是布條做的,十分難解,只好掀開被子,就著燈光一看,她腰上足足有系了七八根布條子,不光是長褲子,連每一件褲頭都系上了布條。他明白了,轉身下了床,走進衛生間用涼水沖了沖頭,然后走進里間打開箱子拿出一條軍用毛毯,在外面的桌子上蜷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來,看看她還在睡覺,便放低了聲音,洗臉刷牙,從食堂買來早餐。叫她起來吃飯,她也不吱聲,他先吃了,給她留一半用報紙蓋上,然后出門到外面的市場轉了一圈。
? ? ? 化工廠是一個幾千人的大廠,離市區很遠,廠外的市場不弱于市內,賣啥的都有,附近的農民都喜歡把蔬菜挑到這里賣,說這里的工人有錢。杜向陽在幾個商店轉了轉,買了一個搪瓷臉盆,毛巾,牙刷,梳子,鏡子,雪花膏,端著回到家里,她還沒起來,他走過去,輕聲說:“起來吧,起來洗洗吃點東西。”她沒動,依舊睡。他嘆了一口氣,自己在房間里轉了轉,發現廚房里只有一個爐子,空空的。便又去了市場,買回了一套鍋碗瓢盆,街旁有個老太太賣雞蛋,看看數量不多,他叫跟著送上樓。中午看她不動,也沒叫她,自己草草吃了點,便又裹著毯子蜷在桌子上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傍晚,聽到有動靜,坐起來看,原來是她起來上廁所。他把毯子疊好,看她出來便說:“該餓了吧?洗洗臉,我看食堂可有人,叫他做點飯。”等她梳好頭洗好臉,他已經端著一盆下好的面條上來了。他給她盛了一碗,她看見里面還臥著兩個雞蛋,她沒有講話,慢慢地吃完了,站起來對他說:“我回宿舍一趟,拿點東西。”他起來要跟著去,她說:“你把爐子點著燒點開水,我一會就回來。”
? ? ? 等他把水瓶燒滿,水壺水又快開的時候,她回來了,肩上扛著一個大木盆,拎著一包衣服,他慌忙替她接過來,她把木盆放進廁所,兌好水,在里面插好門,洗起澡來。洗好出來一邊擰著頭發一邊對他說:“你也洗洗吧。”他洗好出來,天已經黑了,他去拿毯子準備睡覺,卻發現毯子不見了,問她,她拍拍床,毯子已經鋪在了身下,他脫了衣服捱著她躺下,卻發現她已經脫光了衣服,豐腴的酮體展現在他面前,原始的欲望使他不顧一切,火山爆發了,猛地撲了上去,像當年上戰場一樣發起了激烈地沖鋒,正當他暢快淋漓,心滿意足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眼里流出了淚水,他慌了,忙問她:“我把你弄疼了么?”他想下來,卻發現他的后背已經被她的雙臂死死地箍住了。頓時他又興奮起來,立馬提槍上陣,重新發起了沖鋒,很快就進入了百米沖刺。
? ? ? ? 杜向陽聽到女兒已經談對象的事便說:“這幾年你不都催她談對象嗎?這不正好嗎?”她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她談的是你們那里的小辦事員,你得照顧一下。”他說:“我怎么照顧?辦公室里五六個人就他最年輕,老胡老范都干了二十多年了,怎么能輪著他。”余曼玉已經是化工廠的工會副主席了,黨的政策她懂,“你那老腦筋,要與時俱進,領導干部要年輕化,知識化,小徐正符合。”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 ? ? ? 又到了一個星期天,永平問杜娟今天跟不跟他去他家吃飯,杜娟說再等等吧。他不好勉強,只好一個人回家了。
? ? ? ? 剛進院子,就看見永昌和永杰正站在泡桐樹跟前說話,看見他來了,永昌朝他招招手讓他過去,到了跟前,永昌跟他說:“是這樣的,永杰現在停薪留職單干了,接了個小工程,需要幾千塊錢買材料,你那里有多少錢先借給他幾個。”永平瞪大了眼睛,“真的嗎?”永杰點了點頭。永平撓了撓頭,他手里真沒有多少錢,平時發了工資大頭先交給媽,剩的錢他也存不住,這陣子談戀愛遛街看電影花了不少,“媽那里不是有錢嗎,頭年剛漲的房租 。叫媽先給你幾個。”永杰說:“這事還沒敢給媽說,恐怕她生氣。”
? ? ? 幾個正說著,永惠過來了,“你們幾個又在這里瞎嘀咕啥的?”永杰不想叫她知道,對她說:“沒事,我們是閑拉呱,你趕緊回家幫著干點啥。”她不信他的話 ,說:“有啥事不能在家里說?你們幾個一定有事瞞著媽,上星期我就看見你們在外面嘀嘀咕咕的。”永昌恐怕她胡猜亂想,便把永杰的事跟她說了,“情況就是這樣,我們正在想辦法給他湊錢,你先別往外亂說。”
? ? ? 永惠問:“湊多少錢了,還差多少?”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說話。她明白了,說:“都上樓吃飯吧,我來想辦法。”永杰根本不相信,朝她撇了撇嘴,永惠說:“不信嗎?我下午就給你問去,晚飯時給你準話。”
? ? ? 永惠上職業高中時談了個對象,叫許光輝,是銀行行長的兒子,畢業后招到銀行,在解放路的一個營業所上班,永惠準備找他從銀行貸款,在事情沒辦成之前,她不好明說。幾個人將信將疑跟著她上了樓。
? ? ? 大姐她們已經把飯菜做好,都坐好以后正準備開吃,徐老太卻說:“不慌,我得先說個事。”牛牛兩個小家伙不愿意,吵著要吃,徐老太把燒雞上的兩個大腿撕下來,一人一個塞進嘴里,兩個小家伙才不吱聲了。看老太這個表情,都知道一定是十分嚴肅的事,只聽見她說:“永娟馬上就要考高中了,她這個成績希望不大,職業高中我也不想叫她上,你看永惠上的個財會,畢業兩年了也找不到工作,你們幾個看看,有什么合適的,好找工作的,那怕花幾個錢也行,叫她考考試試……”
? ? ? 永昌說:“叫她先安心復習,我這幾天抽時間去教育局問問,分數是關鍵,過不了分數線找誰也沒有用。”
? ? ? ? 他媽說:“你先去問問,可得抓緊時間。”
? ? ? ? 永昌連跑了幾趟教育局,回來把情況給他媽說了,今年中專生招的少,估計分數線比上高中還高,市里中專就兩個,師范對全省,還有一個就是市醫院內部辦了一個衛校,我有一個同學在那里,我問他了,他說今年準備招一個護理班,畢業以后直接分到醫院上班,我覺得還不錯,女孩子當個護士也挺好的,估計分數也不會太低,想考得好好復習復習。
? ? ? ? 他媽趕緊跟他說:“那你跟他說說,看看他可能給咱幫幫忙。”
? ? ? ? 永昌說:“說說管,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我跟他是高中的同學,平時也不大來往,現在冒不通響的去找,不大好說話。”
? ? ? ? 他媽說:“那有啥不好說的,給你點錢,請他出來吃頓飯,或是買點東西到他家去坐坐,不就把所有個事說了嗎。”
? ? ? ? 永昌聽了連忙擺手 ,“這樣的事我可干不來,傳出去叫人笑話。”他自以為自己是教師,知識分子,對當前請客送禮走后門這樣的歪風邪氣嗤之以鼻,自己當然不可落入俗套。但是他不知道,當前這種歪風邪氣已經形成了氣候,已經發展到不走后門幾乎辦不成事的程度。走后門這種事情在文革前幾乎是沒有的,這種風氣最先是在文革中出現的,文革中的三結合,一些造反派進入了權力中心,手中有權開始應用,部隊中的干部到地方以后也對權力感到眼花繚亂,便有了走后門,伴隨著走后門的是請客送禮,你找人辦事總得意思意思吧,人家不能白給你辦,找人辦事從一開始買兩包糕點慢慢變成了煙酒,然后再層層加碼,最后干脆直接送錢,只要禮到錢到,沒有辦不成的事,小到緊俏商品,大到招工招生提干,甚至是監獄法院,以致釀成了現在的貪污腐敗遍地開花,防不勝防。
? ? ? 他媽見他不愿意去,有點生氣,“你不去我去,跟我說你那個同學叫什么名字,我不嫌丟人。”她知道那個人叫魏鵬,便忙開了,先去醫院打聽到了這個人,認清了他的模樣,摸清了他家的地址,當天晚上就去了他家。魏鵬聽說她是同學的母親,十分客氣,說啥也不愿意要她送的兩瓶酒,她裝作生氣的樣子起身走了。又過了一天,她去了他家,坐下之后就從包里拿出一千塊錢放到桌子上,說:“這錢不是給你的,我知道招生的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你給他們都說說,就用這錢吃頓飯。”一千塊錢在當時是一個人半年多的工資,俱有一定的誘惑力。回去的路上,她松了口氣,只要收下錢,事情就好辦了。魏鵬也不負所望,最后以他外甥女的名義通過內招把永娟招了進去。
? ? ? 這事辦的順利,徐老太心里高興,聚會的時候主動要喝兩杯,端杯的時候卻發現永杰不在,永惠告訴她,永杰去結工程款去了,她不相信,“怎么叫他去?”
? ? ? 永惠說:“他現在是經理了。”
? ? ? 她一聽更高興了,“奧,當經理了,這小子也不跟我說一聲。”永昌和永平聽了在一旁“哧哧”地笑。
? ? ? 他這個經理是永惠硬叫他當的,前天,永杰去劉莊礦把工程款結了回來,一共是五千多塊,他的意思是叫永惠先把銀行三千塊的貸款還了,永惠不同意,她說了自己的打算:這五千塊不要動,放銀行賬戶上,以此作注冊資金,去工商局注冊個公司,辦個營業執照。至于銀行的貸款她自己以后慢慢還,這三千塊錢算作她在新公司的股份,以后公司盈利了,她和他四六分成。永杰心想,真不愧是學財會的,想的遠,算的清。心里這么想,嘴里卻不說,他覺得反正是一個娘的,怎么分也到不了別人,她說怎么辦就怎么辦。至于說公司的名字,兩個人推敲了半天,最后定為“東城建筑安裝公司”永杰是公司經理、法人代表,她是財務負責兼管供應后勤。她說像這樣有了單位以后到銀行貸款也好貸。她這幾天都在跑著辦這些手續,永杰今天在大姐店里買了四瓶古井貢兩條萬寶路,送給礦上那個劉科長。劉科長也很仗義,又給他安排了一個工程,四棟簡易宿舍,說是簡易宿舍就是專門為家屬是農村的工人準備的,老工人家屬是農村戶口的不具備分房條件,來礦上長期生活就分一間這樣的房子,說是簡易就不裝修,不如正規的宿舍樓,但是比農村的房子要好,有水有電,也很方便。
? ? ? 接到這個工程,永杰很認真,他叫永惠按著他的單子買材料往礦上送,他自己吃住就在工地的窩棚里,一連幾個月沒回過家。他媽徐老太一連幾個星期沒見到永杰,心里十分不安,逼著永惠帶她去找,永惠只好帶著她坐公交顛簸了一個小時才來到工地,見到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的永杰正帶著工人干活,徐老太十分心痛,直到現在她才知道,永杰已經不在單位上班,自己單干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看他累成這樣,心中不忍。回來的路上,她一直一言不發,永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敢問,直到星期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她說了一番話她才明白她的意思,她媽是這樣說的:“我前天去看永杰了,他現在是自己包活干了,這孩子自小就愛瞎折騰,我也管不了,現在我就想給他弄個籠頭戴上,給他娶個媳婦栓住他,不讓他跑太遠,你們幾個都給我打聽打聽,那有合適的,能過日子的就行,最好是強梁一點的,能管住他更好。看他在工地上擺設的跟個要飯的一樣,我是干有心也幫不上忙,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跟著他,我也就放心了。”大家庭就這樣好,這邊她媽剛說完,幾個小家庭就開始議論了,丁健跟永貞說:“媽的任務下來了,你留意一下咱那一片可有合適的。我看靠南門有幾個怪年輕的,不知道有沒有對象。撿個漂亮的說說看。”永貞說:“那幾個都不管,油不拉幾的,永杰肯定看不中。”劉敏在一旁接過話茬說:“永杰的眼光高,一般的肯定看不上眼。”正要接著往下說,卻撇見婆婆正拿眼瞪著她,嚇得吐了吐舌頭,把話又咽了回去。永平看大家都不說話了,便對永惠說:“我沒上你們工地上去看過,不過能干這么長時間的,估計也不能算太小,不能啥事光指望你們兩個人,該找人找人,不能事事處處都自己干,啥事都攬一個人身上。”永惠朝他跟前湊了湊,“我們這不是剛開頭嗎,只能一點一點試著來。”永平說:“永杰這一步走的對,現在中央正在醞釀著要進行企業改制,恐怕以后的中小企業都得走這一條路,你們現在已經開始干了,開弓沒有回頭箭,要干一定要干好 ,不要像農村的小包工頭一樣,只想著能賺幾個錢,要認認真真當作一個企業來干,也該有一套管理方式,生產的技術的,財務的供應的,你們現在資金進出原材料采購可正式地記賬,可有正式的財務報表,以后工商局查你怎么辦?虧了你還是學財會的 ,這些基礎的東西一開始就得弄好,不然以后擴大了,一本糊涂賬,虧你都不知道虧在哪里。”永惠聽了連連點頭,還是念過大學的,懂的多,事情能說得頭頭是道,確實這些東西她都還沒顧得上,每天忙得暈頭轉向,永杰一會一個單子,一會一個單子,不是買這就是買那,騎個車子東跑西顛,累得腚都不想沾車座子,買個東西就在本子上記一下,哪有時間做賬。
? ? ? 永平一下子能說出一大套,是這一陣子認真學習的結果,自從他的準岳父知道他以后就開始有意地培養他了,說他在辦公室里閑著沒事,叫他先跟著區長到下面跑跑,鍛煉鍛煉,杜娟暗地里告訴他 ,要好好學習,說不定以后要重用他。他自然心領神會,勤勤懇懇地跟在區長后面拎公文包。
? ? ? ? 徐老太見大家對自己的講話反應不大,心中未免有幾分失落,坐在那里無精打采的,永惠知道她的心思,吃過飯以后在一旁勸慰她說:“媽你盡管放開心吧,永杰你看他能是找不著媳婦的人嗎?現在是他忙,顧不上這事 ,說不定那一天屁股后面跟一大群還能挑花眼呢。”幾句話把老太太給逗樂了,笑著說:“就你的嘴會說,我就等著這一天吧。”永惠說:“媽你也不要事事都操心,現在我們都大了,都會管好自己的,你也這一把年紀了,要照顧好自己,我看他們那些老年人,天天在公園里唱歌跳舞,你沒事去跟他們一塊玩玩,不要老在家里想這想那。”又陪媽媽說了一會話,看看老太心情變好了,永惠想起許光輝約她在拐角樓見面,便從家里走了出來。
? ? ? 初夏的陽光已經開始曬人了,許光輝穿了一件白襯衣,叼著煙卷,站在梧桐樹的樹蔭下,看見永惠忙把煙頭扔了,立即迎了上去,“你怎么粘到現在?”
? ? ? 永惠慢慢走到他跟前,說:“我都不想來的,這幾天可把我給累死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一會,我可不想遛了。”
? ? ? ? 許光輝說:“這上那里坐,要不咱去看電影?”
? ? ? ? 永惠說:“不去,你的手不老實 。”
? ? ? ? 許光輝涎著臉說:“那怕啥哩,人家又看不見。”
? ? ? ? 永惠說:“摸得人癢癢的。我明天還有事,還得買好幾樣小東西給工地送去,咱就在這一片說說話我就得回去,說實話,我現在看見車子就犯怵。”
? ? ? ? 許光輝說:“你要嫌騎車子累,把我的玉河騎去吧,能省點勁。”
? ? ? ? 永惠知道是他的輕便摩托,“我不會騎,那玩意騎著嚇人。”
? ? ? ? 許光輝說:“沒事,跟騎自行車一樣,我回家推去,你騎騎試試。”
? ? ? ? 永惠說:“那不好吧?你爸媽知道了可會說啥?”
? ? ? ? 許光輝說:“咱倆的事家里早就知道了,上次貸款簽字的時候,我爸見過你,很喜歡的,銀行正在建宿舍,說是最后一套福利房,我爸說給咱留一套,等過幾天我領你去看看,咱先選一套。”
? ? ? ? 永惠想起那次在銀行里,有個戴眼鏡的高個子男人老盯著她看,原來是他爸。
? ? ? ? 許光輝把他的玉河騎來了,叫她坐上來,說帶她去二中學校的操場上叫她練練。星期天,學校里沒有多少人,只有幾個打籃球的學生,許光輝教她怎么起步,怎么加油,順著跑道她就騎了起來,騎了一圈,她感到很得勁,沒有什么難的,跟騎自行車一樣,就是手腳配合還不太靈活。騎了幾圈她發現那幾個孩子里有一個像永寧, 幾個孩子打球打累了,聚在籃球架子下面休息,一個個嘴里叼起了煙卷兒。永惠看見了,把車子停下,朝他走了過來,等有人提醒永寧的時候,永惠已經擰住了他的耳朵,“我……”靠字還沒說出來,轉臉看見了是永惠,“你干啥呀,快松手。”
? ? ? ? 永惠沒有松手,“這么小就學吸煙,看我非跟媽說不管。”永寧不怕這個姐姐,但是他怕她向媽媽告狀惹媽生氣,這時許光輝走了過來,掰開了她的手,永寧立即跳到了一旁,揉了揉耳朵笑著問他:“你是誰?姐夫嗎?”永惠沖到他跟前,又要擰他,許光輝上前拉住了她。永寧看見她的臉紅紅的,知道叫他蒙對了,便嬉皮笑臉地對永惠說:“姐呀,煙不叫吸了,給點錢買瓶汽水喝唄。”
? ? ? 許光輝聽了,忙摸出錢包,永惠攔著他,自己拿五塊錢給他了,永寧沒接,“這錢也不夠,俺這么多人。”許光輝又掏出一張十塊的,永寧把兩張錢都搶過來,一邊跑一邊說:“謝謝姐夫,謝謝姐夫,都跟我喝汽水去嘍。”
? ? ? 一連幾天,永寧心里都忐忑不安,一直到星期天媽媽都沒提這個事,估計永惠沒有向媽媽告狀,這才放下心來。
? ? ? ? 快吃飯的時候,永平來了,告訴大家一個不好的消息,“金保被逮起來了,他給人打架,把人家的腿打斷了,判了五年。”最先感到吃驚的是徐老太,“這么仁義的孩子怎么能出這回事呢。”她堅持要去他家看看。永昌跟他是同學,但是不同班,他知道他家住那里,就在菜市南邊的那一片平房里,里面亂七八糟的,不好找,見媽執意要去,便趁著吃飯前這點功夫帶著她去了。
? ? ? 快吃飯的時候,永杰回來了,他剛洗過澡理過發,胡子刮得干干凈凈,上身穿了一件淺藍色暗花T恤,下身超薄牛仔褲。永惠笑著說:“看看,這才像我們的經理。”自從上次永惠跟他說過永平的意思之后,他從工人中選了兩個聽話能干的幫他把工地管起來,他回到城里準備先把公司的架子搭起來。
? ? ? ? 正在廚房里做飯的永貞聽講永杰來了,便走出來看,只見永杰還是挺精神的,就是比原來黑了,劉敏也從廚房探出頭來看。丁健拉著他,“走,到樓道里吸煙去。”永平不吸煙也跟著站在了門外。幾個人站在門口說了一會話,媽回來了,永昌帶著她曲里拐彎轉悠了一圈才找到金保的家,金保的媽靠一臺縫紉機掙錢,日子過得也不算寬裕,徐老太勸慰了她一番,臨走硬塞給她二百塊錢,金保媽死活不愿意要,兩個人拉扯了半天,出了門徐老太還叮囑她說:“以后有什么事就給我說,咱都不要外氣。”打這以后,她時不時就遛到她家閑啦呱。
? ? ? 回家的路上,劉敏跟永昌商量說:“改天你問問永杰他公司還要不要人,我去他公司干去。”
? ? ? 永昌歪頭看了看她,“你能干啥?能吃了那個苦?”
? ? ? ? 劉敏說:“出力的活我是干不了,跑跑顛顛,收收發發,在辦公室端茶倒水這樣的事不能干嗎。”
? ? ? ? 永昌說:“他的公司剛干,還沒有頭緒來,你就別跟著添亂子了。”她這點鬼心思他還能猜不透嗎,他不答應,她自己跑了去了。
? ? ? ? 東城建筑安裝公司的牌子掛在解放路上的一個大樓門口,實際他們的辦公室是在大樓后面的一個舊倉庫里,一個直筒子屋,永惠安排人簡單粉刷一下,擺了幾張桌子,就開始辦公了。不過她還留了個心眼,在最里面隔了一點地方給永杰當宿舍,辦公室里有保險柜,經常放現金,有時還有采購的材料也放在這里,永杰住里面也省得派人看夜了。
? ? ? ? 劉敏到的時候,永惠在這里,永杰出差了,前天他們剛接了個工程,電訊大樓營業廳裝璜。他帶著剛聘請的工程師老苗去上海了,去看看人家的大廳都是怎么裝璜的。劉敏來到后直接跟永惠說:“我是一直沒有工作,一家人就指望你大哥那點工資,牛牛也大了,花錢一天比一天多,你和永杰看看可需要人,給我安排個活干干。”
? ? ? ? 永惠立即接上去說:“哎喲,大嫂,你怎么不早說,前幾天找會計,找出納,到處找,人家都不愿意來,嫌公司小。昨天才找好人,看看,那個年齡大的是林會計,坐她對面的是我的同學宋玲玲,”說到這里她壓低了聲音,“長的不錯吧。”劉敏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有一個長得像陳曉旭演的林黛玉一樣的姑娘。姑娘長得好不好,她沒往心里去,她現在一門子心思想要個能掙錢的活干。永惠叫她纏的沒有辦法,只得對她說:“過兩天吧,等永杰回來你直接給他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劉敏聽她這么說,只好悶悶不樂地回去了。
? ? ? ? 永杰回來后,她跟他說了這個事,永杰當即就告訴她:“這個事絕對不行,我們公司就是這樣搞毀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擠在一個單位,管不好管,干不好干,以后咱這公司自家人一個都不要進,她再找你,給她幾個錢都行,就是不能安排工作。另外,你最近注意一下,看看可有搞裝璜設計的,招幾個進來。”剛一接觸,他就認識到搞裝璜這里頭潛力很大,便有意往這方面發展。永杰對她布置的公司很滿意,他倆的桌子擺在最外面,旁邊是長沙發,一個茶幾,來人談生意正好坐那里。往里是兩個搞財務的,宋玲玲穿了一件大花的連衣裙,馬尾辮扎的高高的,配上她的瓜子臉,顯得朝氣十足,永杰剛進來就注意到了,心里暗自想:這姑娘怪恬靜的。
? ? ? ? 又過了一段時間,公司來了一個女大學生,建筑學院的,大三,也姓宋,叫宋美蟬,想在這里實習,永惠覺得反正來實習的,工資不高,叫她跟著苗工干兩個月看看,能干就留下,不能干就算。
? ? ? ? 永平自從跟永惠說過以后,就對他們的公司留意起來,東城建筑公司也算是他們轄區內的一個企業,近兩年轄區內私營的企業出現不少,有的搞的不錯,也有的干著干著就走歪吧了,區長多次在會議上強調過,私營經濟也是當前社會主義經濟的組成部分,政府要積極扶植正確引導,于公于私永平都有責任幫他們一把,于是在業務推薦銀行貸款方面都有很多照顧。永杰的公司在很短的時間內發展的很快,各項工作開展的有模有樣,永平在背后起了不小的作用。通過這幾個月的跑腿,他也學到了不少的東西,開始展露頭腳,遇到一些小的事情也能獨當一面,不久就被任命為區長助理。星期天吃飯的時候,徐老太問他:“助理是個什么樣的官?”
? ? ? ? ? 永平撓了撓頭,好半天沒回答上來,永昌替他說了:“助理就是比副區長小,比辦公室主任大一點點。”
? ? ? ? 徐老太“奧”了一聲說:“那也不小了,咱老徐家還沒出過這么大的官呢。”
? ? ? ? 永娟抿著嘴笑了笑說:“我二哥的運氣好著哩,說不定還能當個市長呢。”
? ? ? ? 徐老太說:“這我倒不指望,我跟他們不一樣,人家都巴望著自己的孩子當大官掙大錢,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老老實實過一輩子比啥都強,永平都二十六七了,連個媳婦都沒說上,我不想著他當大官,就巴望著他那天能把媳婦娶到家,早一天給我生個胖孫子。”
? ? ? 永平把這個話說給杜娟聽了,杜娟說:“這事我媽跟我爸也說過,我爸的意思是想再干幾年,等把你安排好他再退休,他退休前咱就舉行婚禮,最快也得在明年五一前后。”永平一高興把她抱起來,一連在她臉上吧唧了十幾下。
? ? ? ? 永杰手上的這兩個工程還沒結束,永平又給他推薦了一個項目,區里工商局辦公大廳裝璜,他說宋美蟬是學建筑設計的,就叫她負責這個項目,苗工替她把把關。永杰自己就兩個工地跑跑看看,在劉莊礦工地上沒注意,腳上扎了個釘子,他忍住疼,坐下來,拔掉釘子,擠出一點血,以為就沒事了,不料傷口發炎,第二天腳腫得像面包,吃藥打針在家歇著了。他是一個在外面跑慣了的人,猛一下不能出去很不習慣,只能悶在屋里吸煙喝水。每天幾間屋子除了他,就剩幾個女人,永惠和財務的兩個,還有正在繪圖的宋美蟬,女孩子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時不時嘰嘰喳喳一陣,又嘻嘻哈哈一會。永惠有事出去了就安排宋玲玲照顧他,宋玲玲穿了一件紅色外套,那紅色像一團火,經常在他面前飄來飄去,攪得他心神不寧。
? ? ? ? 徐老太聽說永杰受傷了,非要來看看,中午永惠送飯的時候,她跟著來了。看了看那只傷腳,一再叮囑他少動,這樣才能好得快。坐了一會,又在辦公室里轉了轉,看看他倆干的不錯,心里十分滿意,幾個女孩子來上班了,永惠給她們介紹了,老太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得她們都不好意思了。回去的路上,她跟永惠說:“沒事的時候,你問問她們幾個,可都談對象嗎?看看可能給永杰介紹一個。”
? ? ? ? 永惠說:“我知道玲沒有對象,我跟她是同學。”
? ? ? ? ? 徐老太問:“那個?”
? ? ? ? “那個穿紅外套的,站你前邊,喊你阿姨,你還摸摸她的袖子。”
? ? ? ? 她拉長音“哦”了一聲,“我看也不錯,抽空你跟她說說,問問她是啥意見。”
? ? ? ? 永惠說:“那我得先給永杰說說,問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按說她叫永杰三哥,可她從來不叫 ,家里人也都聽習慣了。
? ? ? ? 徐老太說:“那無所謂,你先問問女孩再說。”
? ? ? ? 永杰的傷好得很慢,能正常走動的時候天已經快到年底了,公司到年底事情很多,他吩咐財務這幾天多取點現金放著,別誤了元旦之前用。林會計說:“老板呀,你看看這屋里冷得冰窖似的,都出不開手。”
? ? ? ? 永杰笑著說:“咱現在條件有限,嫌冷就穿厚一點。”
? ? ? ? 林會計說:“我是說凍手,你看看,玲玲的手都凍腫了,腫成這樣怎么數錢。”永杰把玲玲的手拉過來看,一個個指頭腫得像紅蠟燭,忍不住握在手里替她焐了一會。
? ? ? 永惠回來了,看到這情景忍不住笑了,“看你倆好的,握著手都不舍得放松了。”
? ? ? ? 永杰這才感到了自己的失態,忙松開手訕訕地說:“我是看她凍得太厲害了,你這兩天看看有什么取暖的東西給財務買一個。”
? ? ? 林會計說:“要想好買個空調,我看見商場門口正在做活動,春蘭牌的,說是新產品。”看他們聽得認真,林會計又介紹說:“空調調出的溫度柔和,可以自動調節,保持的時間長,夏天也能用,現在剛上市,做活動,價格便宜,買一個不錯。”
? ? ? 空調,他還真沒見過,但是,他對任何新事物都有一種向往,“買,買一個,咱也享受享受這新產品。”
? ? ? ? 永惠想了想說:“買兩個吧,你睡覺的那地方也裝一個。”
? ? ? ? “買三個,給媽也裝一個,叫老娘也享受享受。”? ? ?
? ? ? ? 永杰走后,永惠趁著林會計外出,悄悄的問宋玲玲:“你看我哥怎么樣?”
? ? ? ? 宋玲玲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怎么樣?不錯唄。”
? ? ? ? ? 永惠說:“可要我幫你說說?”
? ? ? ? ? 宋玲玲這才明白她說的是啥意思,臉一下紅了,抿著嘴笑了笑沒作聲。
? ? ? ? ? 她們說話雖然放低了聲音,不防還是被一旁的宋美蟬聽到了,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宋美蟬一直支著耳朵聽,聽到這些話,她忍不住撇撇嘴,冷笑了一聲。
? ? ? ? 劉莊礦的工程結束了,礦上有錢,款子很快就結清了,為了表示感謝,財務科長他送了一條煙,給劉科長專門包了一萬塊錢,劉科長不敢收,永平給他拍了胸脯,“你放一百個心,我徐永杰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他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多年以后有人找他調查劉科長的經濟問題,他當時就跟他們說了:“牽扯不到錢的問題,工程結束我請他們喝一場酒,具體那些人我記不清了,要說受賄,就是散場時我硬往他口袋里塞了兩包煙。”
? ? ? 元旦放假的前一天晚上,永杰在飯店訂了一桌酒席,把公司里骨干都叫到一塊吃頓飯,酒席上,幾個人都爭著跟他喝酒,連幾個女的都端著健力寶跟他碰杯,永杰心里高興,也沒加控制,來者不拒,永惠在一旁想攔沒攔住,反而被人灌了幾杯,最后暈暈呼呼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
? ? ? 永杰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他抬了抬頭,覺得不對,怎么身邊有個人?忙轉過臉來看,原來是宋美蟬,嚇得他一咕碌爬起來,還沒來得及坐穩,宋美蟬雙手摟住他的肩頭,把他按回了被窩里,扳過他的頭緊緊貼在她柔軟的胸脯上,在這種溫柔的攻擊下,他不得不繳槍投降,徹底淪陷了。
? ? ? ? 元旦在老百姓眼里算不上什么節日,雖然天氣很冷,但是室內的裝璜照干不誤。永惠兩個工地走了一圈,沒發現永杰,心里覺得奇怪,趕到了辦公室,卻發現門是反鎖著的,敲門敲了一會,門開了,是宋美蟬,永惠愣住了,宋美蟬羞澀地笑了笑,拉低了大衣上的帽子,遮住亂蓬蓬的頭發,匆匆走了。永惠進去一看,永杰還賴在床上沒起來。她問怎么回事?永杰裝糊涂,轉過臉去,嘟嘟噥噥地說:“什么怎么回事?”
? ? ? ? 永惠氣了,也不知道怎么說了,嘴抖了半天才說:“她,”
? ? ? ? 永杰聽她口氣,知道她生氣了,這才轉過臉來,嘆了口氣說:“啥也別說了,生米煮成飯了。”
? ? ? ? 永惠冷笑了一聲,“這也太快了吧。”
? ? ? ? ? 永杰說:“你不知道,你如果是個男人,遇到這樣的情況,你也抵擋不住。”
? ? ? ? 永惠徹底爆發了,大聲地吼道:“你了解她嗎?你才認識她幾天?你準備怎么辦?”
? ? ? ? 他說才:“還能怎么辦,我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 ? ? ? 永惠恨恨地說:“有你后悔的那一天。”說完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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