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四歲時,爸爸教我的第一首唐詩是王翰的《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凄涼壯美的畫面,寫的是漢唐時代的河西走廊,也正是今天的甘肅。它是我踏上此次旅程的原力,因為我想踐行自己讀過的詩,去親眼看看這世間是否還殘存著美好的詩意。
從蘭州乘著綠皮火車穿過烏鞘嶺,便正式進入了河西走廊。嶺上負雪,聽當地牧民說,昨夜突降了一場大雪。真不敢想象,古時征戰出塞,翻越烏鞘嶺至少需要一個月,而現在,火車不過短短一小時。時代給了我們更強的出塞能力,我們沒有理由還要猶豫在出發。
四月春寒料峭,被稱為“塞上江南”的河西走廊依然枯草遍地,此時來卻別有意境,蒼鷹盤旋在羊群之上,雪山與黑土成了天地的黑白照。腦海里會自然浮現出兩千年前漢帝國與匈奴的慘烈戰役,焉支山下的廣袤荒原曾是驃騎將軍霍去病大敗匈奴之地。如今已沒了金戈鐵馬,但還有山丹軍馬場的騮馬,在悠閑吃草。我騎著一匹黑鬣黑尾的紅馬,面朝祁連雪山,信馬由韁。思緒啊,像山丘草與雪的延綿,仿佛連接古今。
這座橫貫東西的山脈,匈奴敬它為“天山”。我忍不住深入這驚艷的美色,我嘆服它留下的寶藏。魏晉時的鴻儒郭瑀修行過的臨松薤谷,建了馬蹄寺,漢藏佛教在此融合。山上有紅袍僧人轉經,山下是一對白馬飲水。何止瀑布,祁連山里有著三千余條冰川,南宋陸游一輩子含恨未至的地方,我卻可以站在七一冰川之上為他吟唱“鐵馬冰河入夢來”,不能不說是一種極致的快慰!
好慶幸,嘉峪關也一直在,衰敗總能象征繁華,它是人類共同的盛世記憶,它是“秦時明月漢時關”,它是“一片孤城萬仞山”。徒步懸壁長城,一眼就能看到關外的戈壁,或許在你站立的位置,千年前的時空里,就有一位將軍,在指揮千軍萬馬黃沙百戰穿金甲,也可能是一位戍邊將士在吹著羌笛,怨著楊柳,心里思鄉,心心念念中原的柔潤春風何時吹來。
我猜大部分來甘肅的人都是奔著敦煌莫高窟去的吧?但我希望他們都能去不遠的陽關走走,像我一樣,和伙伴一起角色扮演,在這前后無盡的沙漠古道上相互作揖,如詩人王維,與自己重要的人道個別。好像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們怎么去告別,可告別正是最深沉的告白。當人生像這戈壁什么都沒有給你留下時,你的生命里或許還有一位勸你更進一杯酒的故人。
我相信自己一定不是唯一一個因為詩歌來到這里的人,如同漢唐時代前赴后繼的士人一樣,人們總是被一種邊塞文化驅動完成了出塞。邊塞的風光和情懷被歷朝歷代的詩歌演繹出了一種歷史的傳奇和美學的靈境,久而久之,出塞成了人類精神里的一種情結,甚至一場千古巨夢。
如果要我選,我選擇把這場人類詩意的夢繼續做下去。出塞、出塞,保持住人間的詩意,讓大夢永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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