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幫哥們大偉搬過家之后,兩個人就在新家鋪了張席子睡了。都累了一天大偉的呼聲在屋子里蕩啊蕩,客廳還沒裝上窗簾,北京的夜是燈火通明,照的客廳亮堂堂,兩邊的房間是黑漆漆,沒有擺上家具顯得深不見底,盡頭懸著一扇窗,不是還從里面吹來一陣風。李小白的眼睛在四處轉動著,他看到大偉把前女友的一個毛絨兔子帶來了,藍色的帶著點臟,兔子的左眼有一絲裂紋,好像是爭吵時摔在了地上,然后一個眼睛里就有了兩個世界。
大偉的呼聲小了一點,大概的睡的不舒服,悶哼了一聲翻了個身,對上了李小白空洞洞的兩個眼球,嚇醒了:“你怎么不睡啊!”“你知道嗎?我已經一年多沒有在兩點前睡著了,我兩年住過八個地方”“嗯”大偉又是一個翻身睡著了。李小白閉上眼睛,腦海里好像有一根悠長的線,慢慢地悠悠地飄到深處。他看見自己的小學的第一塊手表,放在褲兜里被姨母連著一堆衣服揣在洗衣機里,拿出來的時候表面氤氳著水汽,邊緣還占著曬干了的紙屑,表帶還被扭歪了。這洗衣機得多大的動力啊,后來爸爸說帶去鐘表店給修,修好了嗎?現在找還能找到嗎?是在家里供奉菩薩的那個條臺的抽屜里嗎?還是老媽放針線的陶罐子里嗎?下次回家要找找。好像又看到表哥拿了件藏藍色的褲子遞給自己,而自己好像只穿黑色的褲子。那根線好像找不到盡頭,意識慢慢回來,手伸到枕頭下拿起手機才四點多,把亮度調低刷了會兒微博,知道感覺眼睛里像抽干了水才不得以把手機放下。
早上吃早飯大偉端著盤子抬頭看了一眼干坐著的李小白,若無其事的說了一句:“姍姍上周給我打電話了,我們可能......”“嗯”李小白打斷了大偉的話,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關心。“我出去有事兒了”“你就吃怎么點兒啊?”
反正遲早要搬的,又回到之前看了一眼的地下室,房東太太站在樓道口跟人聊天見他來也不吭聲,拿下李小白遞過來的五百塊錢,走著去給他開門。“水電費另算,這個以前人家留下來的不銹鋼管,裝起來可以晾衣服......”“知道了,有事我再問吧”房東也不理他,拿著錢就出去了,跟第一次來看房乍咋呼呼不停的介紹截然不同。房間挺大的,大概二十多平,李小白幾乎有一個瞬間產生一種錯覺,這樣的一個房間,如果貼上墻紙,鋪上頂好的木地板,應該和賓館里的標間差不多了吧。那幾乎是他能想象出來的最好的樣子了。也不管臟,坐在沒鋪席子的床板上好好的對這個房間的未來憧憬了一下。在微信上告訴了大偉,大偉的回應是一個簡單的表情,捧著手機能看出千萬種意思,又好像只是個敷衍。門外房東的聲音已經消失了,不僅僅是房東的聲音,整個世界的聲音,剛剛還在腦袋里熱鬧的起哄的小想法一下子都沒了,這時候才發現這房間真是什么都沒有:灰色水泥的地,灰色水泥的墻,白色的屋頂懸著一只李小白一下子就能看出來很費電的白熾燈。
離大偉下班還有一段時間,自己又沒鑰匙,與其在屋外等還不如在這個能稱為屋頂下的地方等著。他想起了前兩天在地鐵上遇到的女孩,扎著馬尾不算漂亮,樸實讓人覺得很安心。她拿胳膊輕輕碰碰他,拿出手機問他能不能加個微信,還沒等李小白發送申請就離開了,今天再看居然已經通過了,這讓李小白有種被信任的感覺。像很多想搭訕的人一樣,糾結了半天還是一個“在”;女孩回的很快,一個表達熱情的笑臉附加一條廣告,點進朋友圈一看果然都是廣告,索然無味馬上刪除了。李小白僅剩的一點潔癖都放在交友上了。
李小白正式搬到地下室住了,才剛躺下就開始懷念只睡過一次的大偉的家了,他經常這樣總是想起上一次住過的地方,他把這都歸結為自己實在是一個戀舊的人,這也是算不上的什么優點,他依戀的是從來都不屬于自己的。到了1點多,依舊是睡不著,仿佛有人在門外召喚一樣,李小白慢慢走了出去。一上了地面迎上白晃晃的月光整個神經都亢奮了。月光照的前面一條小河亮堂堂的,李小白只在一個高級會所見過這樣好看的場景,會所里開了幾百盞小燈,光線在細細碎碎的水晶里折射轉折,弄的地面四周只剩下白色的光景,像極了陶淵明對桃花源入口的描寫。李小白當時就想但是能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多好,哪怕真的只是睡在這樣的大堂里。一定會有調皮的歌聲在耳邊撓自己的癢癢,李小白這樣想著,真的躺進了小河里,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大偉把李小白的死當成一場人生可能發生的意外,一場必須經歷的分別,除了傷心和感慨世事無常之外再無其他。可憐李小白的墓碑上始終缺一句話:北漂李小白,2017年死于抑郁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