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老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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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會想起一塊菜地。

那原是鄉間一條土路,旁邊有灌溉農田的引水溝。不知為什么,路到這里被廢棄了。

父母在兩邊立起籬笆,挖開泥土,用綁上長木竿的鐵瓢從水溝里舀水澆菜,開成一片小小的菜園。里面常種的有青椒、四季豆、黃瓜、萵筍、茄子、青菜,還有蔥姜芫荽一類。也種過一年西紅柿,家人都不愛吃,就再沒種。

溝里的水有時很大,很清,大概是夏天。六七歲時我曾在水流緩一點的地方撲騰,學游泳。父母用兩三根木頭搭起一座浮橋,從溝這頭走到菜園里去。菜園里常常有蝴蝶飛來飛去,我還見過肥胖的綠色菜青蟲,嚇得要死。

我不喜歡去菜園。每次從菜園回來,我的胳膊和脖子上幾乎都出現大塊紅疹,癢得要命。我的皮膚對一點灰塵、一點霉菌、一些不知什么植物的花粉或葉片上的毛毛都會過敏。那時候,到處都是這些東西。

我那時是很煩人的小孩,毛病多,三天兩頭到縣醫院打青霉素。有一次屁股都打硬了,全是針眼,媽媽就把我放在買菜的竹背篼里,背回來。

80年代在我心目中是黃金時代,我常常留戀那時的氣息,樸素干凈,涌動著一股勃勃的生機。我家在一所農村中學,學生都來自窮鄉僻壤,白襯衣和藍布褲子是比較常見的穿著。女孩子扎兩個辮子,有時穿土花布的衣服。

因為學校離縣城只有一公里多,也會有學習很差的縣城孩子來混學歷,她們燙頭發、穿裙子,男生穿最時髦的喇叭褲,騎锃亮的自行車,一眼就能認出來。

開始幾年學校里沒有食堂。有一間房是專門給學生自己做飯的,搭了七八個簡易火灶。放學后可以看到學生擠在水池邊,用自己的小鍋淘米,就家里拿來的咸菜吃飯,他們甚至柴都要從家里帶。

現在想想,那些孩子也就十二三歲。我會在伙房外探頭探腦看他們干什么,但實在沒什么好蹭吃的,就自己回家去。

教室的門外有幾棵桃樹。有一天不知為什么我沒去上小學,偷偷跑到媽媽上課的教室外,坐在桃樹的一個枝丫上聽她講完一節歷史,大概講的是唐朝,記不清了。然后興高采烈迎接她下課,拉著她的手回家去。

很多年后,我上了縣里的一中,媽媽要我參加她班上的暑期補課。那是我第一次坐在教室聽她講課。我已在青春期,表面順從,內心已叛逆。一節課我如坐針氈,緊緊低著頭,很怕與她的眼光相遇。

媽媽每年都做班主任,她的班上總有一兩個女孩子會帶我玩。我那時也就六七歲的小屁孩,跟著姐姐們漫山遍野跑一跑,已經很開心了。學校就建在一個山坡的下面,底下望去山頂是尖的,爬到頂上卻是一大片平坦的臺地,種滿水稻,座落著幾個村莊。

從我家往外,就是一片片稻田和玉米地。晚飯后學生三三兩兩拿著書本,在田間背書聊天。我有時候也跟著,一路上拈花惹草,追逐傍晚的蜻蜓。

后來我在針水藥盒里養蠶,有一天貪玩忘了采桑葉。晚上等看到蠶兒們饑腸轆轆地高高抬起頭時,已經是晚上八九點,外面漆黑一片,還下著大雨。

是媽媽打著手電和傘,陪我到田邊的一棵桑樹采回濕漉漉的桑葉,用干毛巾擦去水喂它們。

我的童年是那么漫長,感覺沒完沒了。但從中學以后突然加速,一眨眼就到了今天。

許多年后,我在清晨醒來,偶爾會覺得心里某個地方缺了一塊。那些美好的舊時光就像在昨天,卻永遠回不去了。

這并非矯情的說辭,那個童年的世界從物理狀態上已經面目全非:稻田不見了,一個擴大了十倍的校園吞噬了周邊所有的農地,小菜園消失在一堵校內的圍墻下。漂亮的體育場和高大的教學樓毀了我的桃樹桑樹,童年的蝴蝶和青蛙。

每年我回去,感覺自己是異鄉來客,如此隔膜。那個世界,真的存在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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