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帳(上)

金錢、美色、權(quán)力、名譽、教義、人情、法理……世間有明暗線索,千絲萬縷交織羅網(wǎng),入網(wǎng)者迷失自性,皆不得脫。

隨著“沙,沙”的踩草聲,走了整日的環(huán)山漫道終于峰回路轉(zhuǎn)下了一道長坡,長坡路面十分平整,似乎被人整理過。坡地兩座低矮的鯉魚石燈長滿了苔蘚,順向看去,便見一池潭水。潭水似乎很深,碧綠而幽靜,遠(yuǎn)處平整的溪流無聲地被吞入沉靜的潭水之中,溪水夾岸的桃花繽紛飄落,在無風(fēng)的世界里靜靜地敲打著溪水和漁船。漁船泊在紗樣的薄霧里,霧氣讓遠(yuǎn)處的桃花林渲染開了淡雅的粉紅色,鳥兒偶爾在未知處啼鳴。

我想我是到了武陵,景色分明就是信中所述的“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這樣美麗的碧水花溪,一定生活著悠然自得的人,怎么還會有“瘋癲之人”呢?正想著,一艘篷船劃破薄霧遠(yuǎn)遠(yuǎn)地駛了出來,船上的漁公大喊問道:“來者,可是云游尊師?”

我:“正是,請問漁公乃?”

漁公笑了笑然后輕輕地朝我點頭說道:“我夫人算計著您行腳的日子,說是尊師這幾日就會趕到,特來迎您!”

還禮之后,我便登上了搖搖晃晃的小船,船艙內(nèi)漁網(wǎng)、魚簍、斗笠和一些隨手用品亂放在了一起,從篷口望出去,只能看見漁公撐篙的背影。漁公略帶歉意地說:“船艙內(nèi)漁具太多,還請尊師諒解。”

我:“今天已是傍晚時分,沒想到還會有如此大的霧氣”

漁公:“我們當(dāng)?shù)厝朔Q這霧叫‘煙瘴’,村民在這時都是不出來的,怕被河神熏了眼,迷了回家的路。”

我:“哦?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么?”

漁公:“難怪你們云游四方的人不曉得,三百多年前的東晉太元年間,有一位大詩人曾經(jīng)寫過一部叫《桃花源記》的散文,文章里講一位捕魚的漁人在桃花林里走丟了,誤入了一個世外桃源,那里的人是為了躲避連年征戰(zhàn),定居在那秘境里與世隔絕。世外桃源里的人都十分善良,質(zhì)樸純真。那里更是物產(chǎn)豐美,自給自足,甚至夜不閉戶。但自從他離開那里,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其實這個故事是根據(jù)真人真事改編的……”

我:“哦?可以聽聽由來嗎?”

漁公:“不急,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就到寒舍了,我們請您幫忙,和這件事還有關(guān)系呢。”

一路無話,我坐到船尾抽起煙草。四下寂靜,只有漁公每一篙劃水的聲響,船快速而平穩(wěn)地前進(jìn)著,我忽然看到了霧氣流過船尾時形成的極其纖細(xì)的絮狀絲線,絲線同霧一個顏色,隨風(fēng)而成形狀,但片刻后便消失了。我意識到這片區(qū)域確實有煙瘴之氣,更奇怪的是,每次我吐出煙圈后,煙圈就如同懸浮在水中的牛乳一樣懸浮在霧里,似乎這煙瘴氣很排斥我的吐出的煙。料想這早春三月,潮濕而溫暖的武陵漁村有積聚菌群的可能。

不一會兒,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一排民宅,屋舍整齊且側(cè)對篷船,隱約可見屋梁懸山上漂亮的懸魚和花式各異的博風(fēng)板。民宅前隔著路過來是平整的土堤,整齊嫩綠的垂柳圍堤成岸,樹行中一道缺口處伸出了木板搭就的船塢。看來是到地方了。

漁公:“久等了,靠岸出碼頭右邊第三條街便是我家。”

我們下船走出了碼頭,發(fā)現(xiàn)街口有許多村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我,他們竊竊私語,互遞眼神,有人點頭,有人搖頭,仿佛在討論一些不可告人的話題,而這些話題和我有關(guān)。漁公壓低了壓草帽,加快了走路的速度,看來眾人在議論漁公或者他們家的事情。忽然一位穿著桃色窄袖衫的婦人陰陽怪氣地譏諷漁公道:“老劉哇,這次別又是請了一位假道士吧?”

她旁邊的另一位婦人幫腔道:“神仙爺也救不了瘋漢子,你兒子置不起房,你們老劉家可是要絕后咯!”

漁公沒有做聲,走路的步伐更快了,我跟在他后面很快就轉(zhuǎn)過了第三條街的拐角。見他心情極差,沒有細(xì)問緣由,但他的家里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村民們敬而遠(yuǎn)之。

不一會兒就到了漁公的家。入了庭院便聽見婦人訓(xùn)斥的聲音從廂房內(nèi)傳出:“我也不知道怎么這么倒霉,生了你這么個不務(wù)正業(yè)的。今天就把你拴在這,看你晚上還往哪跑。”

我略有不解地看了看漁公,他搖了搖頭沖著廂房喊到:“夫人,云游尊師到了,快出來相迎!”

婦人連忙換了客套語氣,你可以聽到她從廂房的內(nèi)寢快步走了出來:“是尊師到了,未能立門相迎,真的是怠慢了!”說著一位容妝精致的婦人從廂房門里走了出來,她穿著杏色的緊口袖衫,一條青色的半臂穿在外面,并在胸前凹下一缺,以襯托袖衫的金邊抹胸,大紅的羅裳束在半臂里,羅裳的下擺稍長且寬松,隱約露出繡著桃花的鞋尖。從衣著來看,應(yīng)當(dāng)不是只以捕魚為業(yè)的勞作人家。

我:“漁公相迎,已有叨擾。”

婦人:“尊師說笑了,我家相公是武陵郡中知名的教書先生,因為熱愛捕魚,所以造設(shè)小船,所以有漁公的裝束。”

我:“哦!失禮了!”

婦人:“相公快去客房準(zhǔn)備晚餐,尊師肯定路途勞頓,饑渴交加。”

話音剛落,廂房內(nèi)傳出一青年男子的譏諷聲:“別又是請了什么混吃混喝的道人,你們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又沒病,快把鐵鏈解開!”

我:“說話的是夫人信中所提的……?”

劉公:“正是犬子。”

我:“聽公子言語,沒有什么異常之處啊!為何會說公子瘋癲呢?”

婦人:“尊師先到客房吧,還是聽我們把事情的原委講個清楚,也好商議對策。您也吃個便飯,就當(dāng)是接風(fēng)洗塵了。”

這戶人家姓劉,是《桃花源記》所提南陽劉子驥的后人。劉子驥原本是官府一吏,位至尚書郎,后因官場黑暗,不愿同流合污,遂隱居躬耕南陽。他是陶潛的遠(yuǎn)房親戚,二人因向往田園生活而情投意合,時常結(jié)伴游歷山水,好一個逍遙自在。有一次二人在這桃花溪畔列坐而飲,喝著喝著,陶潛說自己需要方便一下,就向后面的桃花林走去。

結(jié)果越走,陶潛就覺得這桃花林越美,借著半酣的酒勁便沉醉在美景里越走越深。后來他誤入了世外桃源,好多天沒有出來。這可急壞了劉子驥,擔(dān)心被附近山林中的猛獸吃掉。他先是四處尋找未果,然后去村里打聽周邊情況,尋求村中人幫助。全桃花村的人幫著搜山尋谷三天三夜,仍然未見陶潛的身影。劉子驥就決定回到那個飲酒的溪畔等他,也許他逛累了就回來了。后來的一天,劉子驥透過林中見一人穿著大袖翩翩的長衫,頭束葛巾,飄然走來——那就是前些日走丟的陶潛。

劉子驥正欲責(zé)怪,陶潛興奮地拉住他的手并為他描述世外桃源中的所見所聞,形成了《桃花源記》這篇佳作。劉子驥聽了興奮之至,他決心要找到這片世外桃源。后來他怎么著也找不到那個密處,卻得了一種怪病,此病會使人在每年桃花盛開的時日里不思茶飯,像惡犬一樣狂奔在山野之中,口中胡言亂語要尋找天外仙居。劉家的兒子便是得的這種怪病。后來劉子驥在第二年桃花季節(jié)的時候犯了病,瘋跑于山野之中,力竭而亡。

此時的我已是茶足飯飽,我點上一斗煙細(xì)細(xì)地想著方才夫婦二人所講的故事,覺得有些蹊蹺之處,便問:“那,陶潛沒有得這種病嗎?”

劉公說:“倒是沒有得病,但自那以后已經(jīng)不思爵祿了,整日飲酒作詩而已,還自學(xué)釀酒,聽說釀的酒特別甘美。而且性情變得十分率真,不合群。”

我思量了一下說:“也就是說,當(dāng)年劉子驥的怪病是陶潛的升級版。沒找到世外桃源的人始終要成仙,而去過的陶潛卻在現(xiàn)實中脫離了社會,向往田園。”

劉公點點頭:“嗯,可以這么說。雖然陶公后來也沒能再找到那里,但是至少不會得病。”

我:“我倒是想見見公子,你們?yōu)槭裁窗阉i起來呢?”

婦人:“還不是因為怕他像他祖宗一樣跑到山里喂了狼!”劉公瞪了她一眼。

劉公:“去年他二十歲,就是在桃花盛開時。那天傍晚全家正要吃飯,他突然犯了病,狂奔著就跑了出去。那天起了很大的霧,我們?nèi)迦苏伊藘商觳虐讶苏业剑?dāng)時他已經(jīng)累倒在南山的懸崖邊上,眼看著就掉下去了,這算是撿回一條命。”

婦人:“可不是,就因為這件事,本來說好的上門提親,也黃了。”

我:“你是說當(dāng)天也下了很大的霧?”

劉公:“對,就像今天的一樣。”

我:“那您的祖先劉子驥劉公也是在霧天尋找世外桃源的嗎?”

劉公:“哎喲!這您倒是難住我了,三百年前的事了。我可以去祠堂里面翻一翻家志,也許能夠找到一點線索。”

婦人:“那就趕快去吧,燈籠里的蠟燭快燃盡了,記得換一根。”

我:“那就拜托了。”

話不多說,各自行動,婦人拾了碗筷便帶我來到了拴著兒子的廂房。婦人先行進(jìn)了房門轉(zhuǎn)身讓了一步:“尊師請進(jìn)”,當(dāng)我進(jìn)門之后,內(nèi)寢里面的情景讓我吃了一驚。公子被鐵鏈捆在平躺的木板上,身體里長出無數(shù)條黑色的絮狀絲線像海藻一樣在空中飄蕩,但“絲線”并非靜止不動,而是胡亂地向上空拉動著,仿佛一群嗷嗷待哺家燕,想要掙脫巢穴的溫床。而公子本人也有些癲瘋,身體不停地抖動著,扭頭望過來的兩只通紅的眼睛和喉嚨里野獸一樣的呼嚕聲表明他已經(jīng)不似晚飯前那般正常。

婦人見狀大叫,想要沖上前去扶起兒子,我一把拉回了這位沖動的母親并立刻阻止到:“別過去,他的身上積聚了一種菌,古籍里記載它叫‘暗帳’。在宿主,也就是公子的身體被困住的時候,這種菌會攻擊靠近他的人,導(dǎo)致對方昏迷。去年公子有過類似癥狀嗎?”

婦人被這種無奈的情況急得哭了出來:“去年……去年是在野外找到他的,找到他時并沒有您看到的這些癥狀。我怎么看不見呢?什么是那個‘暗帳’?”

我:“夫人您并不是所有的菌類都能看到,常見的真菌入蘑菇,霉菌,都是可以看到的。看不見的菌數(shù)不勝數(shù),它們形態(tài)各異,特性迥然,充斥在這無邊無際的天地之間,維持著自然及人類社會有形、無形的平衡。總之,只有對菌類特殊敏感的極少數(shù)人才能夠看見它們。”

婦人帶著一種聽了梵文或者見了道人法術(shù)的驚異表情看著我,我繼續(xù)說道:“至于‘暗帳’,是一種比較‘清高’的菌類。通常菌類所聚場所非腐即暗,而‘暗帳’不同,它們能夠識別人的靈魂,不尋污濁之人,專挑清雅之士附身繁衍。被附身的清雅高潔之士會讓別人覺得與自己之間隔著一層紗,無法觸碰,而自己也逐漸變得越發(fā)自我,不合群體,乃至放浪形骸。當(dāng)‘暗帳’繁衍到一定的數(shù)量后,便尋求與菌巢合體,結(jié)絲為帳,網(wǎng)羅過客以求攜帶之。如同你們聽到過的古時的古時,或是去年的親眼所見,成熟‘暗帳’的強大力量會拉著人不斷奔跑,然后尋找巢穴。一旦尋找不到巢穴,宿主便會奔跑不停,有可能力竭而亡。”

婦人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點著頭說道:“是的,我家公子去年沒有死,這么說‘暗帳’找到了宿主?”

我:“夫人聰明,這正是我要說的。‘暗帳’雖然菌性猛烈,但并不茍且于溝渠之中。相反,他們會在大好河山中尋找天上人間之所,結(jié)帳以待‘獵物’。然而結(jié)好的‘暗帳’非常人所能看見,他們會在秘境入口偽裝周圍景物,掩藏入口。進(jìn)去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jìn)不去。所以,您說的南山的懸崖,可能就是這‘暗帳’的老巢了。”

婦人激動地說道:“那這么說有辦法啦?快請尊師幫我們殺掉這種菌,救救我家公子。”

我:“萬萬不可,自然的法則是平衡的,我們可以驅(qū)趕,但不能殺死任何種類的菌。晚飯時聽了祖先劉公的故事,并親眼所見貴公子的發(fā)病狀態(tài),尚有疑問未能解開,不可輕易行動。”

婦人說:“什么疑問?”

我:“如果說進(jìn)去的人出不來,出來的人進(jìn)不去,那為何陶潛陶公可以自由進(jìn)出,貴公子為何會再次染病,這可能要仰仗您家官人查詢家志的結(jié)果了,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線索。”

說話間木板上捆綁的公子癲狂得更加厲害,導(dǎo)致木板在地上不停地移動,婦人被嚇壞了:“尊師,尊師!我們總得做點什么吧?這樣下去公子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我:“我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菌,但是從我方才描述的特性來看,我們不應(yīng)該綁著他,如果一直綁下去,我擔(dān)心他的靈魂和肉體將會被撕扯開。”

婦人一聽到‘撕扯開’這幾個字,當(dāng)即嚇得癱坐在了長凳上,我連忙安慰道:“別著急,交給我來處理。我的行李里有一組套在一起的銅缽,挑選缽底的圓心上刻有一枚空洞的圖案便是,再將我的缽槌拿來。然后打開房門和院門,確認(rèn)好跑去南山的道路是暢通的。”

婦人叫道:“您是說要放開他嗎?”

我:“沒錯!”

婦人:“那可不行,萬一跑丟了,或者被野獸叼走了怎么辦。”

我搖了搖頭:“我想擺在您面前的路只有一條,就是放開他,我們一起去尋找‘暗帳’的老巢,然后找到公子感染的原因,才能解救他。我建議您最好找同村的人來幫忙,我安撫公子身上的‘暗帳’大約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隨后需要您或幫助的人來解開鎖鏈,一同護送公子去南山。”

婦人半信半疑地走了出去,出門前還回頭遲疑地看了看我。但是我知道,她沒有別人可以指望。

我填好了煙斗,抽了起來,煙霧逐漸飄到了公子的身邊,公子身上的“暗帳”由于討厭煙草的味道而難受地扭曲著,但公子卻會覺得好受一些,不再發(fā)出野獸般的呼嚕聲。找了一會兒的婦人拿著頌缽回來了,我說:“去找鄉(xiāng)親們幫忙吧,努力努力,哪怕多一個人手,人多力量大。我驅(qū)趕菌群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

婦人無奈地說:“好吧,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去求他們了”說著便出門去了。

我盤腿席地而坐,手托海底頌缽于額前,默念海底輪脈開脈之經(jīng)文:“深海幽淵,混沌黑暗,如未開之天地,懸孤身于空間。然吾輩勇也,拋恐懼,遁慌亂,泯消沉,拒妄念。明耀光輝,心存正念,映照自我,心體悠然”。

頌缽內(nèi)頓時充盈光輝,我將缽身平托在左手心間,右手持缽槌朝缽身輕擊,莫看缽身尺寸不大,發(fā)出的泛音響聲瞬間回蕩在整個廂房內(nèi)。泛音震動著公子逐漸平息了身體的癲狂抖動,所有的‘暗帳’不再胡搖亂擺,而是像真正的海藻一樣隨海波輕擺,整個屋子內(nèi)的氣息算是平靜了下來。

婦人的這邊就沒那么順利了,幾乎遇到的每一戶人家都是關(guān)著門局部歡迎,從門內(nèi)傳出各種聲音——

“是劉夫人啊,雖然你我兩家住得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可是礙于你家公子的病情,我們實在是怕被傳染呢。”

“其實我們平時都是很敬重你們家的,書香門第,但是,你知道的,老張他不讓插手這種怪異的事情。”

“我可不想我家的孩子染上那種怪病,您還是另找他人吧。”

“您稍等一下,我回房和夫君商議一下……”

“敲鐘的聲音是你們家搞得歪道道吧?弄得我們家都很恐懼,還想讓我?guī)湍愕拿Α!?/p>

……

眼看著半個時辰的時間就要到了,卻沒有人能在這夜里幫助劉家,婦人累的口干舌燥,眼前飄忽不定,感到絕望。她也聽到了頌缽傳出的鳴音在夜霧彌漫的桃溪村上空回蕩,這聲音悠遠(yuǎn)綿長,使人聽上去感覺安全和踏實,可以擺脫內(nèi)心受限的信念和束縛的陳規(guī)舊制,勇于專注自己的內(nèi)心。是的,即使沒有任何人幫忙,也一定要救自己的兒子。婦人篤定信念加快了回家的腳步,在巷口轉(zhuǎn)彎處突然撞見一名女子,女子身著白衣白裳,嚇得婦人哇地一聲大叫了出來,丟了手中的燈籠。女子趕忙上前扶起婦人:“夫人別怕,是我,鶯歌兒,我瞞著父母偷偷跑出來,希望能幫到夫人,救回公子”。

鶯歌兒是船匠的女兒,與劉家公子青梅竹馬。但因這婦人想提親武陵郡守家的女兒以攀榮富,弄得兩個孩子忍受生離之苦。如今直面鶯歌兒的不計前嫌,婦人因感動而覺得羞愧,看來這世上只有愛情可以使人拋棄自我,婦人捂著胸口想到:兒子是幸運且幸福的。

背后傳來了有人進(jìn)屋的腳步聲,是婦人和那鶯歌兒,站定后的腳步再沒有挪動,我仿佛感覺到了她們在全神貫注地看著我“作法”,并抱以虔敬的神情。眼前的‘暗帳’已基本停止了擺動,如同今夜里無風(fēng)的垂柳一樣,泛不起水面的絲毫波紋。

我:“勞駕二位,將公子直立并解開鐵鏈。”

雖然她們看不見‘暗帳’,但頌缽的陣陣泛音使得周遭在她們眼里變得詭異,不敢觸碰,仿佛內(nèi)心飄出的魂靈正圍繞著自己。不明就里的鶯歌兒沒敢出聲,婦人疑慮地問道:“沒,沒有危險嗎?你不是說會被什么帳攻擊嗎?”

我:“莫怕,此時我已將它們暫時安撫住了,照我說的做便是。”

鶯歌兒聽不明白,倒覺得有些害怕,問婦人:“夫人,你們……說什么呢?什么攻擊?”

婦人一把握著鶯歌兒的手,這倒嚇了鶯歌兒一跳,婦人連忙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孩子別怕,我們不是要救公子嗎?我們一起過去扶他起來好嗎?”

鶯歌兒遲疑了片刻,然后用堅決的聲音回答到:“好,夫人!一起!”

我:“你們邊扶起木板我邊說。解開鎖鏈后,我會托缽一直向南山走去,引導(dǎo)他身上的‘暗帳’回巢,所以公子會在我的身后跟著我。我的缽音不能停,你們要在前面引好路。”

婦人連忙吩咐正在協(xié)力扶起木板的鶯歌兒:“待會兒我來引路,鶯歌兒,你趕緊去村口的祠堂去找你伯伯回來,他在那里查閱家譜家志,山上如果出沒野獸我們倆人應(yīng)付不了,還得請你伯伯帶著獵具保護我們。”鶯歌兒連忙點頭答應(yīng),此時公子已經(jīng)被扶好,站起。

我:“好的,準(zhǔn)備解開鏈條。下一次敲擊后,頌缽會回蕩七七四十九次密集泛音,就是你們聽到的最密集的嗡嗡聲。當(dāng)我再次敲擊頌缽時,二位即可松開鐵鏈,放出公子隨我而去。”

二人點了點頭,婦人用手勢示意我可以開始。

我托缽起身,敲動頌缽,婦人用鑰匙解開了鐵索,并抓住了鐵鏈的兩頭。但公子還是有自動向前行走的本能,力氣很大,婦人央求道:“下一聲敲擊可以開始了嗎?我要抓不住了。”隨著一聲敲擊,松開的鐵鏈因公子的掙脫而甩開去,二人急忙閃躲。我顧不得她們,必須托著頌缽保持著泛音脈動的頻率,帶著身后步伐僵硬的公子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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