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上的數字一天天地刷新著。大地穿上了新裝,人們卻脫去了舊衣。春天來了。
因為時間的推移,祖國的大好河山悄然換上了新裝,然而因為高考的臨近,祖國大好河山下的高三學子心中的弦繃得越來越緊了。高考的幽靈在每個人的上空盤旋著,空氣的上空似乎彌漫著火藥味,每一條緊繃著的‘導火線’都有可能引爆全場。
課堂上叫做躁動的東西始終縈繞在每個人的上空。一聲鈴響,宣告本周的最后一節課結束,一部分人依然堅守在那一隅,繼續啃著無味的書本;而剩下的人開始放聲說話,以此緩解這一周來的壓抑,如同掛在西方的夕陽一樣釋放著余溫,看似繁華的場景,只是近黃昏了,余溫散盡便是冰冷的夜了。
班級中除了堅守就是放縱,然而這些都不屬于郭劼,不知為何,這段時間他時常有著莫名的失落,并且習慣了逃離。有時這種莫名的失落憑著宇軒的江湖氣息能夠得以消減。但這不是萬全之策,他望向坐在角落的宇軒,宇軒是屬于那份堅守的。于是他選擇了獨自逃離,踏著鈴聲,一個人朝操場走去,身后是繁華喧鬧的一片死寂,在這樣的氣氛中他一刻也待不下去,頭上似乎懸著一把劍,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中劍身亡。
郭劼來到操場,眼前是一幅春意黯然,、欣欣向榮的景象。操場中的雜草肆意得瘋長著,三面的環山上的樹也冒出了新芽,他的視線所及全是那份嫩綠。
郭劼本想到植物園靜坐品一品園中鶯飛草長的韻味,卻不曾想幾天不到的這操場的春天來得這般快。他看得流連,便在跑道上慢慢地行著,不少人在他的身旁呼嘯而過,自覺礙著那些勤于鍛煉身體的人,又出于對這片綠色的喜愛,做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奇怪的決定。他轉了個方向朝操場中間走去,這些草確實惹人喜愛,即便都是些雜草,這也是新發的雜草,與長成的雜草有著本質的區別,這是一片嫩綠鋪成的海洋,這些平凡鑄就的輝煌。
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操場上熙攘的人群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人們來操場的最主要目的是跑步,如他這般坐在操場中央的已不多見,可他卻還不滿足,后仰躺在了這堆綠色之上。這種行為估計屬于另類了,要是有想宇軒這樣帶有正義感的人看到,定會跑過來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躺下之后,郭劼的視野變得異常開闊,他雙手托著腦袋,閑適之極,閑看風云變幻,靜聽蟲鳥鳴唱。糟糕的境遇與美麗的景色都能給人以創作的欲望與靈感,一些句子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又迅速消失,他閉上雙眼,不停地回憶著,又不斷有句子在他的腦中閃過。
腳步聲向他靠近,睜開眼,只見宇軒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他起來。郭劼只好放下對句子的追憶,一把拉住了宇軒的手,站了起來。
“怎么,怕了啊?”宇軒望著郭劼說道。
“沒有,只是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宇軒不再說什么。兩人朝食堂走去。
生秀的母親從鄉下來到了縣城,這位生活在中國最底層的母親很是為自己的這個考上本縣城最好的高中的兒子自豪。她生活在祖輩耕作生活的深山之中,這個離鎮上都有三十多公里的小村落里,多少年才出一位大學生,如今他的孩子在縣城里的第一中學上學,用村里人的話說就是已經有一只腳踏進了大學的大門,她走在村里的小路上都會覺得光彩,干起農活都會多一些歡樂。
為了自己的兒子能在讀書這條路上有所成就,她也算是下了血本,她時常買些東西帶到學校給她的寶貝兒子,這樣這幾年她也每年進了兩三次縣城,這也許是她前半輩子進城數的總和了。
前些日子,有一個“江湖術士”來到生秀所在的村莊,他得知施母的孩子在縣里高中讀高三,鄭重地向她推薦了冬蟲夏草,并且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施母買下了兩瓶冬蟲夏草,對于施母讓他如此不費口舌的銷售了自己的商品,他還給了施母一道符,說是能保佑高三的學生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他讓施母把它放在生秀的床頭,并且再三囑咐不能讓生秀看到,否則就沒有效用了。于是施母這次就帶著冬蟲夏草來到縣城看望生秀了。
這天鈴聲一響,生秀就放下了手中的筆來到校門口去見自己的母親了,這里是他每次會見母親的地方,雖然這兩年他母親每年都會來學校兩三次,但每次他們幾乎都只在校門見上一面,生秀接過母親手中的東西,寒暄數語,接著便各走各路了,施母往往因為怕耽誤了生秀的學習時間而沒有要求生秀多點時間陪自己,而生秀總覺得母親的到來是個煎熬,因為他幾乎沒看到其他同學的母親來學校見自己的孩子,而每次他拿著母親送來的東西回宿舍都會引來舍友們過多的關注,他們對這些東西的指手畫腳與談笑風生被他解讀為一種羞辱,這讓他自覺很沒面子。因此每一次施母的來訪都讓他不安,他很少看到其他同學的母親來校見自己的孩子,因此他也不希望他人見到自己的母親,那會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這次他自然也希望早點把母親送走,然而這次母親卻沒有走的意思,離家之前他拿定了主意,這次一定要到孩子的宿舍,她覺得這事關重大,甚至覺得這很大程度上將決定了自家孩子的未來,因此她這次顧不上孩子的學習時間,非得進一次他的宿舍不可,這樣生秀也沒有辦法,帶著母親走進了校園。
他們走過了校園的那株古樹,走上了百級臺階,走過了教學樓,施母為著自己的兒子能在這里上學而高興。最后他們來到了宿舍,由于時間還早,宿舍里也還沒有人,生秀松了一口氣。他不愿他的同學們見到自己的母親并不是因為他有多恨自己的母親,而是一種年少的叛逆與貧窮而至的虛榮混合在一起的情感。
生秀接過母親的冬蟲夏草,要把它們鎖在自己的箱子里,施母卻要求他當場喝上一些,她需要一點機會實施她的“遠大抱負”。生秀推脫不過只能倒出一些,這間隙,坐在生秀床上的施母已經心滿意足得在生秀床頭埋下了自己希望的種子。生秀正往嘴里送那小杯冬蟲夏草,宇軒與郭劼便有說有笑地跨進了宿舍的大門。
“生秀,在喝什么好喝的呢?”宇軒喊道。見宿舍內除了生秀外還有一個人,有道:“生秀,這是誰啊?”
生秀像是自己做了壞事被發現了一般,處于尷尬之中還沒緩過神來,施母便對宇軒和郭劼道:“我是生秀的媽媽,你們是他的同學吧。”
“是的,我們同班同學,阿姨好。”宇軒笑道。郭劼也跟著說道:“阿姨好,今天怎么有空來看生秀。”
“好久沒見他,怪想他的,這不買了兩瓶冬蟲夏草就拿來給他了。”施母望著生秀,母親的慈愛之色寫在臉上。
“媽,時候不早了,我們村那趟車該走了吧。”生秀臉上火辣辣的,覺得不好讓母親待在這了。
“什么快了啊,兩點多才開。”施母質疑生秀。
“那我們出去走走吧。我帶你走走,我們去公園看看。”生秀站了起來,有點迫不及待。
“好好,媽是鄉下人,沒見過多少城里的東西,那你就帶媽去公園看看吧。”施母像個孩子一樣歡樂起來,生秀并不知道母親的歡樂不是因為他要帶她去看多好的景色,而是她在兒子的床頭埋下了自己的希望。施母也因此可以心安理得地浪費兒子的學習時間。
生秀得到了母親的解救,恨不得早點離開宿舍,想著還好來的是宇軒和郭劼,要是其他人自己會更加難堪的。他起身與宇軒和郭劼道別:“那我們走了。”便和施母走出了宿舍。
郭劼走到生秀走到生秀的床邊,看到床下的箱子上立著兩瓶冬蟲夏草,一手拿著一瓶在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語道:“這東西真的很補嗎?”
郭劼從宿舍來到班級,飛快得從桌洞中取出一張白紙,他要快點記錄下那些經過他努力得以留下的一閃而過的句子。他伏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卻不知有一顆心在跟著默念:
90度角仰望天空
90度角仰望天空?/靜默 難以言表/若大的操場熙熙攘攘/而此處只我一人
仿佛在云端搖曳/緊閉的雙眼不舍這虛無的飄渺/亦不知應以何態度觀望這世界/貪婪地享受這偷來的解脫
微風敲開虛掩著的眼簾/卻發現灰云正向我襲來不顧一切/把萬般無奈向我堆砌
終于不顧一切了 伸手觸及/可陽光卻消失了這灰色?/90度角仰望天空? 如此靜默
他寫完之后心滿意足得看了幾遍,便像寶貝一般把這張紙珍藏在了一本書當中。
夜晚,郭劼把這張紙帶回宿舍,他要把它壓在床頭下方,與他的日記本放在一處,他的床頭與生秀的床頭一樣都埋著一個人對生活的希望。
在熄燈前,再次欣賞自己的作品時,他分明看到了紙上多了一行字:前行路上不會孤單,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燈熄滅了,無盡的黑暗隨之襲來,又是冬春之交漫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