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候,食堂的飯菜味道并不是太好。當時離家遠,“均衡膳食”雖然也能做到,但對當時的我來說要花不少錢。而我當時犟,覺得花父母的錢都有一種罪惡感。小孩子嘛,哪會在乎營養不營養,填飽肚子就可以,于是門口的煎餅果子,炒涼皮,油餅就成了首選。
學校半是出于保護學生的胃(并沒有,后來食堂也出了食物中毒事件……),半是出于保護食堂的利益,要求所有學生都不許出去買著吃。進出校門除了要檢查校牌之外,還設了好幾個保安來貫徹上級指示。由于法不責眾,來往的學生和看的保安老師之間形成了一種奇怪的默契——學生買可以,但在進校門過“安檢”的那一刻,必須用黑色的袋子套上。這樣老師就可以裝作看不見,學生也可以買。
現在說來很神奇,但當時事情發展自然而然,學校權威與學生之間達到了一種奇妙的平衡,甚至小吃攤在都學聰明,原來透明的袋子在一夜之間全都換成了純黑色。
一天下午,我跟幾個哥們出去買飯。很正常的包子涼皮之類,但由于買的太多,小黑塑料袋裝不下,一部分露在了外面。我心想,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學校的柵欄都是鏤空的,大家反正都是走個形式,露一點也沒關系。于是我很正常地就往教室那邊走。
“哎,那個同學你等一下。”
我回頭,是幾個保安大叔。“叫我嗎?”
“對啊,沒錯就是你!你不知道學校不讓帶飯進來嗎?”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小黑袋子,明明就露出了一點點。旁邊同學拎著黑袋魚貫而入,就我被查住了。“可是他們都買了啊。” “人家買什么了?你看見了?” 我委屈,想要爭辯。“那……”“那什么那,出去!”
我當時那個氣憤啊,門口保安猙笑,當時在我心里慢慢扭曲,化成牛鬼蛇神。
后來這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就想說,有必要拿著一個小朋友,來彰顯你們的權威嗎?
本來如果單是這一件事情,經過這么多年可能也就忘了。離這件事情發生沒幾年,機緣湊巧,去臺灣做交換生。同樣是保安大叔,遇到同類的事情,完全相反的態度。
當時讀的是傳媒專業,期末的時候因為白天還需要正常上課,學校會給學生留一整棟樓,通宵開著燈方便大家趕拍攝作業,晚上聚在一起剪視頻。
有天晚上拍戲到很晚,甚至不能說很晚,因為已經能隱隱看到天色從深藍漸白了。一群人經歷了一夜,所有人都頂著黑眼圈,腦袋因為缺乏睡眠,疲憊地已經開始放空。就在這個時候,臨時還需要借學校的一個教室當場景。怎么辦?除了怪自己沒有提前做好規劃外,我們只能去求助來回巡夜的保安大叔。
一整劇組出動,“大叔,把教室鑰匙借給我們嘛好不好~”女生撒嬌,男生一臉誠懇地“拜托拜托”
“你們這群小朋友,借教室需要那位老師簽字噯。”
我們很惆悵,一個個像小狗一樣低頭耷拉角。除了拍戲一夜實在沒精力,從系里借來拍攝機器還是我們排隊了好久才等上的。如果今晚拍不了的話,恐怕還需要等一個星期,可那時候已經到交作業的時間。于是整個劇組都陷入集體沉默,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好像是看出了我們的沮喪,保安大叔終于于心不忍,“這樣好了,”大叔發話,“我先給你們開門,等一下那位老師上班的時候,你們去找他簽字補上就可以啦~”
“這樣真的可以嗎?”
“可以啊,你們這幫孩子多不容易,老師不會怪罪的。”
當時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要我是男生恨不得上去親大叔一口。
我知道很多人會說,你要體諒你那位高中老師的難處啊,而且在臺灣那位保安也是因為有那么大的權力才能給你們許可。我不是比較大陸和臺灣之間的孰優孰劣,長到這么大,我知道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人性。我只是想說,如果在當初那位保安在行使自己權力的時候,能再溫柔那么一點點,而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畢竟我也不是犯了多大的罪行,也許,在深夜,會少一個瑟瑟發抖受傷的靈魂。到現在,我還是偶爾會想起那年夏天細碎的星星在黎明的夜,保安大叔和藹的笑容。
想起和菜頭叔叔《藍蓮花》中的一段話“我對未來所有信心來源于:沒有人喜歡謊言,人們喜歡真實。沒有人喜歡虛偽,人們喜歡真誠。沒有人喜歡欺詐,人們喜歡誠信。沒有人喜歡卑劣,人們喜歡高尚。沒有人喜歡怯懦,人們喜歡勇敢。沒有人喜歡逃避,人們喜歡擔當。甚至當著一切美德都不復存在的時候,人們依然在內心深處小聲表示自己的欣賞。人們喜歡平等如同甘霖一樣普降大地,潤澤萬物,沒有人喜歡被歧視,被壓榨,被排擠,被壓榨,被犧牲。是的,我在所有的不快樂中清晰地看到了對它們的渴求。
在所有不得不說的話不得不做的事,乃至不得不唱的歌之后,還有不情愿存在,還有去根本不轉過來的眼神。
所以我未來依然保有希望,相信世間的確存在藍蓮花。
那花朵一直盛放,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