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白
有些傳統，注定會走向消逝。
平靜，或者絢爛，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
水莊河畔，蘆葦從中，焦三帶著天鳴和藍玉聽聲辨別不同的鳥叫，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段。長期生活在城市中，是聽不到鳥叫聲的，更不用說，辨別不同的鳥。
布谷，鵪鶉，燕子。。。
每一種鳥，都有獨特的聲音，當焦三用葉子吹出一種兩個孩子都漏掉的鳥叫時，我忽然覺得異常熟悉，是的，金絲雀，我記得，那是童年時代跟在爺爺身邊曾聽到過的聲音。
爺爺過世之時，老家也請過嗩吶班子，他們只是送葬隊伍的開路人，是葬禮上制造背景音樂的人，像焦家班那樣穩坐靈堂一旁，接受師禮的一幕，早已不存在。
焦三的嗩吶技藝精湛，固然值得贊嘆，可更可貴的，是他對于德行的看重。
相比于后進來的藍玉，天鳴氣力不足，著實沒有天分，并不適合學嗩吶，然而焦三只一眼，就認定了天鳴會繼承他的衣缽。他被那雙稚嫩眼睛中為父親落下的眼淚所打動。
傳統技藝可以通過日積月累有所成就，而傳承之心卻并非輕易可習得。
天鳴是重情守義的孩子。他本無意學習嗩吶，只因嗩吶是父親的夢想，就被父親強行送到焦三師父那里。盡管有過怨念，但為了不讓父親失望，仍選擇堅持下去。而師父對于他的嚴厲，更讓他化為動力，沒有天分，就用十倍的努力去填補不足。
查村長的葬禮上，面對逝者子女的哀求和金錢許諾，焦三始終沒有吹響只有德高望重之人才配享受的百鳥朝鳳。面對徒弟的疑惑，焦三淡然道出這位村長生前沒有容人之心所造成的后果。而此時，藍玉在對著人群中的小姑娘出神，天鳴卻一直專注于太師椅上的師父，眼神從期待，疑惑，最后變為似懂非懂地思考。不只是傳承嗩吶技藝，天鳴也傳習了師父對于品行的尊重。
藍玉曾經不服氣于師父選擇不如自己的天鳴，多年后，他也漸漸明白，他沒辦法像天鳴那樣，僅憑一句簡簡單單的“我對師父發過誓”，就可以在嗩吶班漸被眾人拋棄之時，選擇默默堅守。
當《百鳥朝鳳》終于響起時，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嗩吶的音色可以美得這樣讓人心痛。百鳥之聲本是輕松愉悅的，但《百鳥朝鳳》卻是大哀之聲，是對亡者的祭奠，但它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地成了嗩吶班走向衰落的送葬之聲。
我想象過影片的結尾大概是焦三離世，他的徒弟們紛紛趕來，齊聲奏起悲壯的百鳥朝鳳，高潮之處，戛然而止，定然是震撼全場。
然而，真正看到結尾時，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象落入了俗套。沒有人能擺脫時代洪流的裹挾，嗩吶班也無法幸免，許多傳統的技藝終究無可避免地會成為標本一樣的文化遺產，再絢爛的高潮式結尾也掩蓋不了這樣無奈卻必然的事實。
如果哀慟，不甘，掙扎都失去效力，那就選擇淡然轉身。就算離開，也要脊梁挺直，步履堅定。
這是屬于嗩吶班最后的尊嚴。
《百鳥朝鳳》由中國第四代導演領軍人物吳天明導演，陶澤如、鄭偉、李岷城主演。影片講述的是新老兩代嗩吶藝人對于傳統技藝堅守與傳承的故事，該片于2016年5月6日在中國大陸上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