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當時北海太守賀蘭進明也起兵,顏真卿寫信召他前來會師合力。賀蘭進明率步騎兵五千人渡過黃河,顏真卿陳兵迎接,相互作揖,哭于馬上,兩軍將士都哀傷感動。賀蘭進明屯駐于平原城南,休養士馬,顏真卿每件事都咨詢賀蘭進明意見,于是軍權也稍稍轉移到賀蘭進明了,顏真卿也不介意。顏真卿把堂邑戰役功勞讓給賀蘭進明,賀蘭進明上奏戰勝經過,任意增添和刪減內容?;实垭妨睿邮谫R蘭進明為河北招討使,李擇交、范冬馥只是得到微小的提升,清河、博平將士的功勞都被抹殺。賀蘭進明攻信都郡,很長時間不能攻克;錄事參軍、長安人第五琦勸賀蘭進明以厚重金帛招募勇士,于是攻克。
16、
李光弼與史思明對峙四十余日,史思明截斷常山糧道。城中缺乏草料,戰馬開始吃草席坐墊。李光弼以車五百乘到石邑取草,駕車的人都身穿盔甲,弩手一千人護衛,列成方陣行進,賊軍無法搶奪。蔡希德引兵攻石邑,被張奉璋擊退。李光弼遣使告急于郭子儀,郭子儀引兵從井陘出師,夏,四月十一日,抵達常山,與李光弼會師,蕃、漢步騎兵共十余萬。四月十七日,郭子儀、李光弼與史思明等戰于九門城南,史思明大敗。中郎將渾瑊射中李立節,一箭斃命。渾瑊,是渾釋之的兒子。史思明收集余眾投奔趙郡,蔡希德投奔鉅鹿。史思明從趙郡前往博陵,當時博陵已投降官軍,史思明殺光全部郡官。河朔之民苦于賊軍殘暴,所在之處組成自衛團隊,多的有二萬人,少的也有一萬人,各自為營以拒抗賊軍;等到郭、李大軍抵達,爭相出來投效。四月十七日,攻打趙郡;只一天,趙郡投降。士卒多搶掠,李光弼坐在城門,沒收他們搶來的財物,全部歸還,郡民大悅。郭子儀生擒四千人,全部釋放,斬安祿山的太守郭獻璆。李光弼進兵圍攻博陵,十天,不能攻拔,引兵回到恒陽,就地取食。
17、
楊國忠問左拾遺、博平人張鎬及蕭昕,文官中誰可以率軍出戰?張鎬、蕭昕舉薦左贊善大夫、永壽人來瑱。四月二十三日,任命來瑱為潁川太守。賊軍屢次進攻,來瑱前后破賊,殺傷甚眾,加授為本郡防御使,人們稱他為“來嚼鐵”。
18、
安祿山命平盧節度使呂知誨引誘安東副大都護馬靈察,殺了他。平盧游弈使、武陟人劉客奴、先鋒使董秦及安東將王玄志同謀討誅呂知誨,派使者走海路與顏真卿聯絡,愿意聽顏真卿指揮,攻取范陽以自效。顏真卿派判官賈載帶著糧食及軍服前往支援。顏真卿當時只有一個兒子顏頗,才十幾歲,送到劉客奴那里做人質。朝廷聽聞,任命劉客奴為平盧節度使,賜名劉正臣;王玄志為安東副大都護,董秦為平盧兵馬使。
19、
南陽節度使魯炅于滍水以南樹立防御柵欄,安祿山部將武令珣、畢思琛攻打。
資治通鑒卷第二百一十八
唐紀三十四
公元756年5月——9月
不滿1年。
肅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下
至德元年(公元756年)
1、
五月四日,路炅部眾崩潰,退保南陽,賊軍就地包圍。太常卿張垍(ji)舉薦說夷陵太守、虢王李巨有勇略,皇上征召吳王李祗為太仆卿,任命李巨為陳留、譙郡太守、河南節度使,兼統嶺南節度使何履光、黔中節度使趙國珍、南陽節度使魯炅。趙國珍,本是牂柯蠻夷。
五月十五日,李巨引兵從藍田出發,前往南陽。賊軍聽聞,解圍撤走。
2、
令狐潮再次引兵攻打雍丘。令狐潮與張巡有舊交,在城下和過去一樣相互慰問勞苦,令狐潮乘勢對張巡說:“天下大事已去,足下堅守危城,是為誰呢?”張巡說:“足下平生以忠義自許,今日之舉,忠義何在!”令狐潮羞慚而退。
3、
郭子儀、李光弼回到常山,史思明收集散卒數萬人在后尾隨。郭子儀選驍騎反復挑戰,三天,抵達行唐,賊軍疲憊,于是撤退。郭子儀乘機追擊,又在沙河擊敗史思明。
蔡希德抵達洛陽,安祿山再交給他步騎兵二萬人,派他北上與史思明會合,又派牛廷玠征發范陽等郡兵一萬余人協助思明,合共五萬余人,其中五分之一是同羅部落兵和胡人敢死隊。郭子儀抵達恒陽,史思明隨即抵達,郭子儀深溝高壘以待;賊來則守,賊去則追,晝則耀武楊兵,夜則偷襲敵營,賊兵不得休息。數日之后,郭子儀、李光弼商議說?!百\兵已經倦怠了,可以出戰?!?/p>
五月二十九日,戰于嘉山,大破之,斬首四萬級,俘虜一千余人。史思明墜馬,頭盔靴子都丟了,露著發髻,光著腳步行,到了傍晚,才拄著折斷的槍桿歸營,率殘部逃奔博陵;李光弼包圍博陵,軍聲大振。于是河北十余郡都殺死賊軍守將而投降朝廷。漁陽道路再次斷絕,賊軍往來者都輕騎偷偷溜過,多為官軍所抓獲,叛軍將士家在漁陽者無不心志動搖。
安祿山大懼,召高尚、嚴莊,罵他們說:“你們多年以來教我造反,以為萬無一失。如今守著潼關,數月不能前進,北方道路已經斷絕,朝廷諸軍四面合威而來,我所占有的只是汴州、鄭州數州而已,萬全之計何在?你們從今天開始不要來見我!”高尚、顏莊懼怕,數日不敢見。田乾真從潼關下來,為高尚、顏莊對安祿山說:“自古帝王經營大業,都有勝敗,豈能一舉而成!如今四方軍壘雖多,但都是新招募的烏合之眾,沒有戰斗經驗,豈能敵我薊北勁銳之兵,何足深憂!高尚、顏莊都是佐命元勛,陛下一旦棄絕他們,讓諸將聽聞,誰不心懷恐懼!如果上下離心,臣私底下為陛下感到危險!”安祿山喜悅說:“阿浩,你能看透我的心事?!奔纯陶俑呱小㈩伹f,置酒酣宴,親自為他們唱歌助興,待之如初。阿浩,是田乾真的小名。安祿山討論防棄洛陽,撤回范陽,計議未決。
此時,全國人民都認為是楊國忠驕縱召亂,對他無不切齒痛恨。又,安祿山起兵以誅楊國忠為名,王思禮秘密游說哥舒翰,讓他抗表請誅楊國忠,哥舒翰沒有反應。王思禮又請以三十騎兵把楊國忠劫取而來,在潼關殺掉他。哥舒翰說:“如此,是哥舒翰造反,不是安祿山了?!庇腥藢顕艺f:“如今朝廷重兵盡在哥舒翰手,哥舒翰如果舉援旗向西,您豈不就危險了嗎!”楊國忠大懼,于是上奏:“潼關大軍雖盛,而后方沒有部隊,萬一失利,京師可憂。請選監牧小兒三千人于苑中訓練?!被噬吓鷾?,命劍南軍將李福德等統領。楊國忠又招募一萬人屯駐灞上,令自己的親信杜乾運率領,名為御賊,實際上是防備哥舒翰。哥舒翰聽聞,也擔心自己被楊國忠暗算,于是上表,請求將灞上軍隸屬潼關司令部指揮。六月一日,召杜乾運到潼關,找個借口把他斬首;楊國忠更加懼怕。
正巧,有人報告叛軍將領崔乾祐在陜軍,兵不滿四千,都羸弱而無防備,皇上遣使催促哥舒翰進兵收復陜郡及洛陽。哥舒翰上奏說:“安祿山久習用兵,現在才開始為逆,豈會沒有防備!這必定是以羸弱之師引誘我。我軍若去,正墮入其計中。況且賊軍遠來,利在速戰;官軍占據險要地形,利在堅守。賊軍殘虐,失了人心,兵勢日益局促,將有內變;到那時候乘機發動,可以不戰而擒。關鍵在于最后的成功,何必要求速!如今諸道征兵還有很多沒有集結,請暫且等待。”郭子儀、李光弼也上言:“請引兵北取范陽,傾覆其巢穴,把賊黨妻子兒女抓來做人質,然后招降他們,賊營必定內部崩潰。潼關大軍,只應固守,不可輕出?!睏顕覒岩筛缡婧矆D謀自己,向皇上說,賊軍現在沒有防備,而哥舒翰逗留不進,將要失去戰機?;噬闲乓詾槿?,接連派宦官催促,后面的人都可以看見前面人的背影。哥舒翰不得已,撫胸慟哭;六月四日,引兵出關。
六月七日,與崔乾祐軍于靈寶西原遭遇。崔乾祐先占據險要地形,嚴陣以待,南面是崤山,北面是黃河,夾著中間隘道七十里。六月八日,官軍與崔乾祐會戰。崔乾祐在伏兵于險要之處,哥舒翰與田良丘乘船到黃河中流,觀察軍勢,見崔乾祐兵少,催促諸軍前進。王思禮等率精兵五萬居前,龐忠等率余兵十萬繼后,哥舒翰以兵三萬登上黃河北岸觀戰,鳴鼓助威。崔乾祐所出兵不過一萬人,十個五個一群,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進或退,官軍望見,都嘲笑他們。崔乾祐在這些散兵游勇之后,集結精兵。交戰一開始,賊軍前鋒卷起軍旗,好像要逃走的樣子,官軍松懈,不以為備。一會兒工夫,伏兵發動,賊軍乘高拋下木石,擊殺士卒甚眾。道路狹隘,士卒擁擠得像一條繩索,槍槊都施展不開。哥舒翰以氈蓬車駕馬為前驅沖擊,想要把賊軍沖開。過了中午,東風暴急,崔乾祐以草車數十乘塞在氈車之前,縱火焚燒,煙焰吹向官軍,士兵們睜不開眼,妄自互相亂砍亂殺,又以為賊軍在煙中,聚集弓弩而射擊。到了日暮時分,箭射光了,才知道前方根本沒有敵人。崔乾祐派同羅部落精騎兵從南山穿過,繞到官軍身后攻擊,官軍首尾驚駭混亂,不知道該防備哪一邊,于是大??;有的棄甲竄匿山谷,有的相互擠排落入黃河溺死,叫喊聲振動天地,賊軍乘勝攻擊。官軍后軍見前軍戰敗,都自動崩潰,黃河北岸軍隊望見,也崩潰了,瞬息間,兩岸為之一空。哥舒翰獨自與麾下騎兵一百余人逃走,從首陽山向西渡過黃河,進入潼關。關外之前挖了三道壕溝,都是二丈寬,一丈深,人馬墜入其中,一會兒就填滿了;后面的人就踏著尸體通過,士卒得入關者才八千余人。
六月九日,崔乾祐進攻潼關,攻克。
哥舒翰抵達關西驛戰,張榜收集散卒,準備再守潼關。蕃將火拔歸仁等率騎兵一百余人包圍驛戰,進來對哥舒翰說:“賊軍馬上就到,請公上馬?!备缡婧采像R出驛,火拔歸仁率眾叩頭說:“公以二十萬之眾,一戰而全軍覆沒,有何面目再見天子!況且公沒看見高仙芝,封常清的下場嗎?請公東行(投降安祿山)?!备缡婧簿芙^,要下馬?;鸢螝w仁用毛繩將哥舒翰的腳捆在馬腹上,以及其他不肯聽從的將領,全部裹挾向東。正巧賊將田乾真抵達,于是向他投降,全部送往洛陽。安祿山問哥舒翰說:“你時常輕視我,現在怎么樣?”哥舒翰伏地回答說:“臣肉眼不識圣人。如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東平,魯炅在南陽,陛下留臣,讓我寫信招降他們,不日即可平定。”安祿山大喜,任命哥舒翰為司空、同平章事。對火拔歸仁說:“你背叛主人,不忠不義?!睂⑺稊厥?。哥舒翰寫信招降諸將,諸將都回信斥責他。安祿山知道沒有效果,就把哥舒翰囚禁在苑中。
華杉曰:
李隆基犯了最大的錯誤——不能等!形勢非常清楚,道理非常簡單,但是他就是心急,不能等待。等待,本身就是行動的一種,是獨立的軍事行動,是重大的軍事決策。很多事情,都是只需等待,即可成功。不能等待,就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