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了,想自己寫寫陳升。
一直很喜歡聽陳升的歌,一個老男人咀嚼生命發出的味道,述說生命的感慨,人間的遺憾。陳升總是喜歡用簡單的歌詞,重復的旋律,反反復復地吟唱著自己。詞曲間揮之不去的宿命感,再加上他和劉若英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總是讓人覺得豁然又哽咽。
在2008年底,陳升曾發行創作專輯《美麗的邂逅》,其中收錄了《牡丹亭外》。很多人沉醉在老男人隨性而悠遠的聲線里,對“寫歌的人假正經,聽歌的人最無情”的提煉拜服不已。
與其說是要寫寫陳升,其實更是要寫寫陳升的《牡丹亭外》。
1.
從古到今說來話,不過是情而已。
《牡丹亭外》摘有古典戲曲中的《女駙馬》《枕中記》和《牡丹亭》,陳昇式的中國風,情懷有著落,歌詞有所指,旋律有內化,也有營養。歌曲開頭選了《女駙馬》的唱段,如每段戀情的開始,充滿古老而美好的意外,皇榜高中,紅袍宮花,好不新鮮。然而尾音未完,接的卻是黃粱一夢,二十年。
言語確確是最常用的白話,甚至有一些口語,還有陳升在句尾隨意添加的語氣詞,但是字里行間隱隱透著一股宿命感,像劇中人一遍一遍的念唱:從古到今說來話,不過是情而已。
可細究起來,《牡丹亭外》還有更深邃的寄托。歷來在具象的時空尋覓靈感的陳升,將目光投射到傳統戲曲之中。在MV里,他忽而臺上,忽而臺下。臺上是唱念做打戲中人,臺下也吟哦淺哼帶輕妝。
假作真時真亦假。黃梅戲《女駙馬》和《牡丹亭》只是載體,背后則是陳升穿透歷史的迷霧,超脫人物的命運,對古往今來的愛戀予以總結。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是《女駙馬》的知名唱段。襄陽道臺之女馮素貞自幼許配李兆廷,而后李家敗落。馮素貞的父母逼李兆廷退婚,甚至構陷為盜。馮素貞男裝出逃,冒李兆廷之名應試奪魁,成為女駙馬。洞房花燭夜,馮素貞冒死陳情,感動公主,終于一雪沉冤。
李兆廷與馮素貞的死生契闊,經由陳升引申出來:李郎一夢成過往,風流人兒如今不知在何方。從古到今逃不開情網,而最苦的,是“怕不能遇見你”。
跳出戲曲,則是今時今日的感慨。黃粱一夢二十年,滿以為經歷無數,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寫歌的人無非故作正經,聽歌的人再觸景傷情,又能沉湎多久,不過是轉眼忘卻。
如果《女駙馬》像引子,《牡丹亭》就是整首歌的內核。全名《牡丹亭還魂記》,也如同一個跨越陰陽的隱喻。
杜麗娘和柳夢梅邂逅夢中,醒后相思愁怨而死。三年后,柳夢梅赴京趕考,借宿杜麗娘所葬的梅花庵觀。杜麗娘游園驚夢,還魂與柳夢梅相會,恰恰呼應歌詞中的“黃粱一夢二十年”。此后,杜麗娘重生,兩人歷經磨難,終成眷屬。
湯顯祖在《牡丹亭》的題詞部分就有過自述:“如杜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陳升期望借《牡丹亭》表達的,恐怕是感佩“死了都要愛”的執著。而當生死都不再是困擾,風流云散,不管是誰,躲不過的竟然還是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恍恍惚惚一瞬間,黃粱一夢二十年。
于是,《牡丹亭外》是回環往復,是今昔對照,是戲文與生活的交疊,是理想和現實的倒錯。在用盡心力和徒然成空之間,陳升信馬由韁,只為勘破情字。可問世間情為何物,卻沒有標準答案。
唯一普適的,就是誰都難免為情所困,不辨真假,生死到底是情關。
2.
黃粱一夢二十年,依舊是,不懂愛也不懂情。
《牡丹亭》中湯顯祖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二十年塵世風雨,遍觀動漫小說電影無數,可以隨口說出再也不相信愛情了的我們,什么是愛情,真的懂嗎。也許我們還相信有可以起死回生顛倒乾坤的愛情,只是不再期待發生在自己身上。
黃粱一夢二十年,一場夢釋然了無情與哀怨;
牡丹亭外雨紛紛,亭外弦翻,糟切酣睡古道邊。
歸人無計,說不準那分明,孤船獨釣一江雪。
萬千風流,講完了情和愛,說盡了柳郎書里字生煙。
這人間苦什么,怕不能遇見你。
二十四橋寫著六朝的繁華,石板褶皺,黃花裹著杜娘的青絲,鬢生鉛華。
這人間苦什么,苦不能再次遇見你。
或許我不會像陳歌中那樣關于自己的不安,同樣的牡丹亭外,來時沒有路,去時也沒有路。不要責怪我的沉默和安靜,我只是對蜷縮的自己保持緘默。那些遠去的人,我們已好久不再熟悉;那些遠去的夢想,我們已經好久無從談起。
牡丹亭外,春江水暖燕子還,亭外有春天。牡丹亭外,長袖弄纏綿!
這人間苦什么,怕不能越千里。生活并不是像愛情故事的結尾,一步登天,一夜白頭。事業,愛情,哪一個均需要小心經營。
也許每個人都曾遇見過一個人,是他或她讓你經歷了愛恨,嘗過了悲歡,讓你變得更加的柔軟或者堅強,讓你看見了這個世界的一些溫暖和丑惡,只不過你已經忘記了;
也許你曾看見過一架盛極的荼蘼,在某一個子夜,月似流水花如雪,讓你在剎那間對“宿命”這個厚重的詞有所體會,只不過你也已經忘記了;
也許你曾走入過一個庭院,院里有梧桐細雨,有時寒煙漠漠,有時大雪飄臨。你在那里做過一個關于“浮生”的夢,只不過你,也已經忘記了。
牡丹亭外有佳人,捧心蹙眉懾人魂。昨日今朝,眼下心前,陽臺一座登時變。牡丹亭,芍藥闌,怎生冷落凄涼為那般。牡丹亭外,月落烏啼云雨散;牡丹亭外,誰言瓊樹明朝見;牡丹亭外,唱盡陽關疊無限;牡丹亭外,斷腸聲里候千年。
是否你走過了我身邊,
恍恍惚惚一瞬間。
3.
寫歌的人假正經,聽歌的人最無情。
一首《牡丹亭外》,
寫的是唏噓,唱的是自嘲。
在現實中,往往會有人會意錯了執著,只好相信墮落可以挽救自身。可是,再多的放縱只是對可憐的內心無濟于事的掩埋,理解送走了奢望與被奢望,送葬了哀怨與被哀怨。不是溫暖多了點,我們就該忘記這仍是寒冬;太多的美好只會讓我們對突如其來的痛措手不及,反而變得無情和麻木。
無論寫歌的人聽歌的人,現在能靜下來聽聽別人的故事已是少數,何必硬求一份真心。認真如陳升,也不能保證聽自己歌的人是不是真的肯認真聽你的歌,萬一聽歌的人就是那個負心人呢?寫歌的人假正經也好,斷了魂也好,大概都是陳升的自嘲吧。聽歌的人,最無情。
有些歌,需要慢慢寫,才能寫出真心。
有些歌,需要慢慢聽,才能品出深意。
誰解其間味,只在此情中。待到夢醒時,江岸有清風。
多情卻被無情惱。黃粱一夢二十年,人間不過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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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撰文 / Sebastian.Q
? ? ? ? ? ? ? ? ? ? ? ? 編輯 / KiKi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