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車站里，大龍還和當年一樣，一臉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擁抱過大帥之后，笑哈哈的說：“先送走你，我緊隨其后，馬上趕來，到時候還得靠你教我怎么在地方混。”話雖這么說，但大帥看著眼前的這個訓練處長、兩毛三的上校同志，心里還是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苦笑了一下，寒暄了一會，坐上火車，心潮起伏。

//一//

大龍是和大帥一起分到單位的。一個學校幾百個同學，分到一起的只有兩個，自然更加親近。群山環繞，越走越深，大龍哈哈大笑：“好啦，這下更堅定了我轉業的決心啦！”談論轉業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在某種程度上，更能顯示出一個軍人——尤其是剛畢業的軍校學員的大度灑脫，所以大帥也是一臉輕松的附和：“是啊，趕緊轉業，離開這深山老林。”嘴上是這么說著，但個中的小心思卻是不一樣的，大龍破釜沉舟，直抒胸臆，確實是真實想法。大帥雖然有心轉業，卻未曾想好退路，走一步看一步，心中卻纏著一團烏云：“今后要在這里不知道工作多少年了！”

晚上領導了解談話的時候，大龍不卑不亢，開門見山：“政委，我要轉業。”笑瞇瞇的政委和政治處主任瞬間石化，幾秒鐘反應不過來。政治處主任畢竟官低了一級， 不像政委那樣有涵養，拍案而起：“你當這是游樂場哪，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大龍還是不卑不亢，微笑著說：“主任您別生氣，不是你讓我們說說真實想法嗎？走不了我就先留著，但這就是真實想法。”主任一肚子火沒處發，怒氣沖沖地向另一邊嚇壞了的大帥吼道：“你呢？什么想法？”大帥確實是嚇壞了，沒想到大龍這么決絕，但心底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小興奮，調整情緒過后，很鎮定的告訴主任：“我想在部隊好好干。”

//二//

差距是在對比中表現出來的。大帥未必多優秀，但大龍送了一個神助攻，興許主任和政委是憋著一肚子火，想收拾一下大龍，反正大帥越過新干部實習期，因為自己表達了想到機關鍛煉的愿望，又表現了臨危不懼的風度和一定的軍事素養，直接借調到團機關作訓股幫忙去了，實習期過，訓練參謀必然是板上釘釘。大龍按照新干部實習期規定，待在警衛連站兩個月崗，再行分配。不過對于一個要轉業的人來說，干什么都一樣，所以大龍也無所謂。

大帥小心翼翼，勤勤懇懇，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政委也說了，好好干才有機會。所以無限加班、謙卑奉獻這些基本素質是少不了的。老參謀們對大帥評價也不錯，什么都肯干，能吃苦不怕累。大帥有時候想想大龍挺二的，反正走不了，你就先好好干唄，至于嗎，一來就搞對抗，最后走不了吃虧的不還是自己，自己先好好干，靜觀其變，找到好機會再轉業不挺好的嗎？下基層檢查的時候，大帥也提醒過大龍，大龍一臉不在乎：“你好好干，哥是轉業的人兒！”畢竟是一起來的同學，大帥也真心替大龍擔心，但讓人欣慰一點的是，大龍在警衛連過得也不算差，和連長指導員關系都處的不錯，雖然新干部要站崗，但連里也只是象征性的排了幾班上下班的白崗給領導看而已。

//三//

大帥定崗訓練參謀，別人口中前途無量的崗位，大帥自己也這么認為。實在是太風光了，訓練參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下基層檢查簡直是當菩薩一樣的供著，隨便說一點哪個單位訓練中存在什么問題都讓一群老基層吃不消。在一片“帥參”的稱呼聲中，大帥慶幸自己的選擇，感念政委的恩德。

大龍毫無懸念的被定為技術干部，放到計算機站工作。站長對大龍早有耳聞，不做過多要求，不惹事，能干點基本的活就行。大龍說：“站長，您放心，咱不是那樣的人，我就是要轉業，不會鬧事，該干的咱得干。”站長很滿意，心想這小伙子也沒傳聞中那么操蛋嘛，都是領導印象，好好培養還是有前途的。大龍干完自己的工作喜歡去團里的健身房健身去。健身房經常空空蕩蕩，干部們要么就是加班，好不容易不用加班基本就是玩游戲，哪有人愿意浪費時間來健身。大龍樂的一個人逍遙自在，玩轉全套健身器材，半年下來，練就一身好身材。

那天碰巧團長也去健身，看見大龍扛著杠鈴上上下下，吆，小伙子不錯，哪個單位哪？團長，俺是自動化站的。吆，聽你口音還是東北的哪。團長，俺是吉林人，團長，聽您口音也是東北的？我也是吉林的......巴拉巴拉，大龍和所有東北人一樣，天生自帶無限聊天技能，一場健身下來，和團長成了好朋友。團長一巴掌拍在大龍腦袋上，他媽的，原來那個一來就鬧事的是你，還他媽是我老鄉！大龍委屈的說：“團長，我哪鬧事啦，我就是想轉業，媳婦兒不讓呆，我該干還得干啊，啥時候能轉您先想著讓我轉就行了。”團長又是一巴掌，轉你媽個蛋，給老子好好干，先好好干著你的技術干部，別他媽給老子丟臉！大龍滿臉堆笑，連稱是是是。

//四//

大帥其實未必就甘心情愿的接受所有老參謀推給自己的活，有些材料明明就不是自己的，老參謀不想干了就給自己干，美其名曰培養自己，手上接過來，心里少不了一句“草”。無奈自己新來，凡事低調點好。但時間一長，不愉快難免產生。老參謀們一看，吆，小伙子翅膀硬啦，不愿意裝啦，干點活開始有情緒啦。參謀長找大帥談話，大帥，怎么，聽說最近干活不是很積極，有什么心理包袱？大帥一愣，明白有人在后面踹自己了，滿腹委屈無處訴說，只能聽參謀長教導：“新來的同志不要有太多的抱怨，干工作是鍛煉自己，多向老參謀們請教，多學習一下為人處世方法.....”大帥點頭稱是，好在軍校里培養的最大的能耐就是忍，忍一時風平浪靜。

大龍比大帥晚了一年當訓練參謀，起因是大龍在全團干部體能考核中一不小心拿了個第一，碰巧走了一個訓練參謀，再碰巧團長隨口說了一句，小伙子不錯嘛，大龍就上崗了。大龍無欲無求，平時領導罵兩句哈哈也就過了，本來也不是靠寫文章起家的，老參謀們給個材料，就是不會，幾次過去大家也就不強求，差距是對比出來的，大家對大帥有意見，也就不覺得大龍很無能。但是安排大型考核，組織軍事比武，迎接上級檢查這些粗活，大龍也當仁不讓，安排的很是妥當。本來參謀長對大龍的期望值也不高，一來二去反倒覺得這小伙子也是有自己特長的嘛。再后來就交代點私密事情，也能辦的妥當，除了談心的時候經常提起轉業讓人煩，但是大龍一個哈哈就讓領導消氣了。

大帥小心翼翼寫了三年文章，大龍大大咧咧辦了兩年活動，趕上基層領導調整，兩個人一起走馬上任，當了連長。大帥長舒一口氣，總算沒白忍。大龍一臉郁悶，這要干幾年啊。

//五//

都不是啥重要連隊，要不然也不能把毫無經驗的大帥們直接放下去了。大帥新官上任，意氣風發，立志要干出點事業來。無奈剛來就遇到刺頭新兵，大帥怒氣上來，剛要發火，留了個心眼，新兵敢這么嘚瑟，莫不是有什么背景？一調查，果然都是有背景的新兵。大帥暗自舒了一口氣，幸好自己精明，要不然得罪了哪個領導，可收不住。新兵愈發放肆，在外惹是生非，大帥不痛不癢的罵兩句，營長怪罪下來，大帥說：“那是誰誰誰的關系。”營長沒說什么，大帥暗自得意。

大龍第一天就揍了三個新兵。長期健身房的訓練不是鬧著玩的，新兵還想硬一下，大龍直接撂倒，幾個班長見大龍一臉怒氣，誰也不敢攔著。新兵急了，喊道：“老子一個電話讓你這個連長當不下去！”大龍擼起袖子就要沖上去繼續暴揍一頓，幸好班長們鼓足勇氣攔下。大龍手上活停下，嘴里不停下，怒道：“有能耐一個電話讓老子轉業！還收拾不了你們幾個王八犢子了，當兵就好好干，別他媽給你關系丟臉！”都嚇壞了。大龍的連隊在外面看起來精精神神，被揍得幾個新兵在服務社里買東西，和其他單位的戰士聊起來，自豪的說：“我們連長那是牛逼！”

團長下來檢查，抽了大龍一巴掌，這還像點樣！

//六//

大帥小心侍奉著各級檢查人員，唯恐別人一個打分將自己定性，經常感覺到疲憊，但想到忍過去總能有點收獲，也就認了，畢竟前幾次檢查自己沒排到最后，多多少少也是自己關系處的好。大龍一年里和檢查人員吵過無數次架，對一些不了解實際的隨便定性針鋒相對，弄得檢查人員經常掛不住，大龍有理就不饒人，看不慣一群養尊處優的人莫名其妙的指責自己連隊，大不了不干了。一來二去，檢查人員來了慢慢變得小心翼翼，結果匯總的時候也不敢隨便找問題下結論了。大龍連續拿了兩個季度綜合檢查的第一。夠上評先進了。

團長說，我覺得先進可以給大龍的連隊。

//七//

大帥當連長，當副營長，當營長，沒地方去了，又不想轉業，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應急資歷章排滿20年掛不下了，還想著再掛幾年。哎，真快啊，這么多年過來了。年底政委談話，大帥啊，組織上準備安排你轉業，有什么想法？大帥猝不及防，有點蒙。

大龍當連長，團長推薦到軍級機關，大龍心態輕松，不卑不亢，總是抱著一種必死的決心，攆我走唄，竟然深受處長喜愛。大機關當參謀，然后副團培訓，副處長，處長。大龍掛上正團，心想，草，來了這么多年了。

好久沒見過了，大龍羨慕的陪大帥喝醉到天亮，要開始新生活啦。送行的車站里，大龍還和當年一樣，一臉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擁抱過大帥之后，笑哈哈的說：“先送走你，我緊隨其后，馬上趕來，到時候還得靠你教我怎么在地方混。”話雖這么說，但大帥看著眼前的這個訓練處長、兩毛三的上校同志，心里還是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苦笑了一下，寒暄了一會，坐上火車，心潮起伏。

揮別了大龍，大帥想，大龍是命好吧，有關系罩著，自己什么都沒有，只能自己小心翼翼的干著，怎么可能混出來呢。

送走了大帥，大龍的部長打來電話，大龍，A單位和B單位訓練作假的事，你給我好好查！大龍知道這是得罪人的事，AB單位的領導都比自己級別高，關系都挺硬——轉念一想，干的也差不多啦，大不了你們牛逼把我拿下，我也回地方陪老婆孩子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