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在Lisa王俐老師的學員群里,大家討論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話題,我當時沒有參與討論,后來爬樓學習了大家分享的知識見解,也激發了我一些思考。
學友提出的問題是,正面管教為什么不提倡給孩子貼標簽?一個看上去沒有難度的短短幾個字組成的問題,思維受局限下真的很難展開回答。
簡單說,避免心理暗示。那么是針對貼的不好的標簽,比如愛哭,膽小,害羞等等確實說得通,那么對于看起來“好的“標簽呢?聰明,漂亮,勇敢等等,這些心理暗示有什么不合適嗎?這不也是心理暗示嗎?那區分標簽的好壞豈不是又增添了一門功課?
道行夠深的Lisa直接一針戳破,不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標簽,都會阻礙家長和孩子對自我認知的體驗,只有孩子知道”你就是你“,而不是”你是什么“時,他才能真正感受到歸屬和價值。
我盯著這段話良久,it does ring a bell.
我直接說說自己的故事和體會,也許能化陣微風撥響同樣有疑問的人心中的鈴。
且先不說負面標簽吧,我們小時候身邊的親朋好友幾乎都是貼得一手好標簽,也是當時迫于不知道有更合適的表達方式吧。
正面標簽其實也會有殺傷力。先引用群里講師Julie貢獻的知識點,有個著名的心理學實驗,就是把孩子分為兩組,一組被表揚聰明(貼正面標簽),一組被鼓勵其努力嘗試克服困難的具體行為,然后分次給予相同任務。而那些被表揚聰明的孩子,則大部分選擇了簡單的任務。由此可見,自以為聰明的孩子,不喜歡面對挑戰。為什么會這樣呢?德韋克在研究報告中寫道:”當我們夸孩子聰明時,等于是在告訴他們,為了保持聰明,不要冒可能犯錯的險。“這也就是實驗中”聰明“孩子的所作所為:為了保持看起來聰明,而躲避出丑的風險。很多孩子為了保持"正面“標簽往往會選擇不去嘗試,避免丟了”正面“標簽。
而不論正面,負面標簽,都是來自于外界對主體的評價,用一些形容詞,帶著其他個體的私人邏輯和判斷,習慣性地居高臨下地忽略了去尊重被評價的主體的感受,長此以往便削弱了被評價的主體的內在動力。
人這種個體,本身有著各種創造性和可能性,貼標簽,就好似畫地為牢。站在這個牢里,無意識地感覺甜蜜而安全。
從小,我也算是做著”別人家的孩子”,聽著親朋好友念叨著”你真聰明真不錯“長大的。我常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甚至有那么些時候會羞辱求助于我的弟弟連這個題也不會那個也不知道。學習過程當中,我有個不良的習慣,覺得做不下去的難題,只要不影響大局分數,我就會放棄。學不進的學科,我幾乎會全部放棄,認為那不是我的原因,歸咎于內容太無聊或者老師教的不夠好,這點更嚴重,持續到大學。
自小父親在學習上要求比較嚴格,平時不茍言笑,很難聽到他對我言語夸贊,盡管我得知他常在外人面前把我們夸得上了天,想來也是時代背景下的重面子問題吧。
我當時的邏輯是我得到了那么多外界的正面標簽,怎么就是聽不到父親親口說出來呢?聽到的總是,這幾個題分數怎么能丟呢?這篇作文寫得不夠好,重新寫好了才能睡覺!這篇字帖寫得歪歪扭扭,再練習幾張!
別人都說我那么“聰明”,怎么就是達不到你的要求呢?這是我的問題嗎?我沒有來自內心的自我評價和足夠的內在動力,我的行為表現要么是逃避挑戰,要么是用力過猛,只想待在自己的“牢”里,守著我的標簽,安全就好。
顯然,這是我尋求歸屬和價值的錯誤信念,于是我常做出對自己毫無益處的決定和行動。
直到我進入高中,升級版可怕的叛逆期,懵擦擦地漂浮在荷爾蒙的海洋上,帶著父母幫我建立的主觀世界去與客觀世界碰撞的時候,各種挫折不如我意,磕得是一頭包一臉血。簡直可以用世界崩塌來描述,絕望地,情商透支,智商見底。我也不知道是憑著什么勁兒熬過來的。如果說高中三年是認識自我初期階段最痛苦的日子,那么大學四年也算是浴火重生了,我那崩成碎渣渣的主觀世界,我忍痛把它們重新拼湊起來。有幸遇到靈魂伴侶般的一些同齡人,天生擅長鼓勵與發現我身上的閃光點,讓我感覺一點點好起來,然后無可救藥地樂觀地進入了社會。回想起來她們不會簡單直接地給我標簽,諸如”你聰明可愛“--好像也說過吧,偶爾還是要給點蜜糖的。不過主要的力量來源是,她們會對我表達,相信我能做到我想做的事情,相信我會憑自己的能力熬過難關,或者干脆陪著我一起面對挑戰。盡管,我一進學院就放棄了高等數學那門對我來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科目,其它很多事情我還是憑著我的內在動力去完成了。
再然后,我又帶著自己重建的新的閃著光的主觀世界去到了更大的客觀世界。二十五歲,自以為已經成熟的年紀,一個人獨自去國外工作生活。其實腦科學研究證明,大腦皮層中掌管人情緒控制和理性思考能力的前額葉皮層到二十五歲左右才會發育完全,而且稍早稍晚可能還因人而異。我想我一定是屬于那種比較晚一點的。毫無疑問,與超過一百多個國籍不同社會經歷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的人們一起共事,再一次讓我的還帶著破碎印記的主觀世界重新崩塌。三年半,像又讀了一個高中還有余,不過這一次,我是略帶痛苦而又樂此不疲地吸收著這天賜良機帶給我的新信息。
與此同時,我在一些親朋好友那里得到的標簽是,”她的人生總是那么獨特有趣,與眾不同,她總是那么正能量。“
”有趣“和”正能量“是我收進人生行李箱里頗重的兩件行李,我堅持認為言行有趣幽默傳播正能量是我的義務甚至使命,因為當我聽到別人那樣評價我的時候,我心里就喜滋滋的。消沉,抱怨,嘮叨什么的,我絕對不能容許發生在自己身上,會覺得對不起別人的。我會用力過猛地讓自己看起來豐富多彩歌舞升平,這樣我才感覺安有歸屬感有價值感,換言之安全感和存在感。
那么,生完孩子,養育孩子,身份與生活內容的急劇轉變,咔嚓咔嚓,我再一次聽見熟悉的聲音,沒錯,主觀世界又一次接受嚴峻考驗,又一次碎了一地。去表現“有趣”和“正能量”換來別人點贊真的要費好大力氣。
育兒對我來說,一開始時如陷入深潭泥沼,我反復懷疑自己無力再重建--直到回頭重新遇見正面管教,始于一本擱在角落的書,之后自然而然地接觸到了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我被它們深深的吸引。阿德勒的人類行為理論模塊里有一條論點我體會很深,以至于在上回工作坊上少女般可愛的小老太Deborah老師說,這是一門使用的心理學,而不是一門占有的心理學(a psychology of use vs. a psychology of possesion),她一時想不起來這個和正面管教家長課堂中哪個活動結合能最好地解釋說明這句話的含義時,我瞬間就想到并喊出了”貼標簽(labeling)“活動。她一拍腦門兒,對對對,就是這個。
總結一下我對貼標簽的認識,無論正負面,它是貼出標簽的人的事實,不必要成為被貼的人的事實,或者說行李箱里不必要的物件。我們人作為個體需要完善的自我,健康的自尊,足夠的內在動力,那么我們要學會自我評價,自我欣賞,自我接納。唯有往內往自己的這個方向才能指引我形成健康的信念,從而獲得健康的歸屬感和價值感。
那么問題來了,我們都想善意地表達對別人的欣賞啊,正面標簽都貼不得似的了,那該怎么辦?總要說點什么吧?
很好,如果以上透露出的線索還不足以說明,我們可以來單獨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