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澤時世
一.
這是一簇平凡的芊澤花叢,花并沒有開,卻又好似嬌羞的少女得到夢中人的眷顧般不愿開放,但又不乏色彩,冥冥之中等待著什么來捅破這個局面。在花叢中央,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在小聲嘟囔著什么,他緊抱雙腿,將那不想為世人所見的臉深深埋在腿間。蝴蝶扇動著翅膀,落在他的肩上,但很快就‘一臉嫌棄’的飛開了。男孩強忍心中不快,緩緩抬起頭,看著身邊無數的芊澤精靈們。
他的名字叫覃,穿著一身初中生校服,在課堂上,若不定睛尋找,你都不可能發現他,因為但他的個子要比同班同學高一大截,所以他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那里沒有詩歌,更沒有所謂的遠方。
“覃同學,你來回答一下這個方程式怎么解。覃同學......覃同學?”
聽到仿佛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他立馬把心思拉回課堂,雙手支撐著桌子,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但又好像隨時都會倒下,經不起一陣強風。覃咽下一口唾沫,雙手雙腿不自覺得開始顫抖,整個人僵在那里,就像一尊蠟像,正在接受世人的觀摩。
“他怎么這樣啊?”
“知道么,他一直都沒有朋友的”
“看他那可憐樣,低頭不語的小綿羊呀,哈哈...哈...”
教室炸開了鍋,覃瞳孔擴張,臉型抽搐,但頃刻間,眉頭緊鎖,一手抹去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咬緊牙根,低著頭飛奔出教室......
他越跑越慢,最后走來起來,但酸酸的鼻子讓他很難受,他臉上依舊掛著自卑,但很快,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高興事,就變了個人似得,更多的是掛在嘴邊的笑容,讓人感覺他是一個演技爆棚的新生代演員也毫不夸張,但唯一讓你發現破綻的是他的頭從始至終沒有抬起過一次。他脫掉鞋子,沿著那條泥濘小路向前走,腳丫子踩下,抬起,沾滿了這片土地的恩澤,在陽光照耀下顯得那么平和。還是那片芊澤花叢,他躺在花海中,想著他身上的故事。
母親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走啦,說是因為他命中克母,硬生生的克死了他母親,父親因為變故失去斗志,在他三歲的一天晚上因持刀殺人而入獄,他跟奶奶相依為命十一年,因為家庭情況,常常被鄰居們拿來作為茶前飯后閑談的談資,偶爾還會加一些諷刺的意味。他也就一直在自己心靈鑄造密室中徘徊不前。
東南方向的火燒云在不知不覺中形成,并且越來越濃,覃跑的飛起,在回來的路上,覃一個人也沒遇見,不過也好,今天不用再被什么人譏諷了。他回到那個生活十幾年的小房子,來不及喘氣就從缺了半條腿的黑色運動褲里摸索著鑰匙,插了三次鎖孔才插進去,咣當一聲,門開啦。
“奶奶,奶奶,火燒云,火燒云吶...奶奶...”火燒云是奶奶最喜歡的,每次云出來,奶奶都會給覃講好多小故事,這也是兩人最安逸的時刻。
“...火...燒云,嗯...”奶奶眼中泛起一道光,這著實可以讓她年輕十歲,她抖動著可以看到骨頭的小手,嘴里嘟嘟不停。
“別急,奶奶,我這就推你出去看看。”說著,覃就推著輪椅走到院子里,看著奶奶臉上的難以察覺的笑容,再看向頭頂的奇觀,覃入了神。
“那是媽媽么,奶奶。”
“小覃,對呀,媽媽回來看你啦,瞧見沒,她多美。”奶奶嘴里咸咸的。
“奶奶,我又看見一個小火球,它好像...向我們這邊飛過來了,不過它好美。”覃閉上了雙眼,感受時間靜止的美好,他沒有想到,這次閉眼可能就永遠的睜不開眼了。
二.
第二天凌晨七點,電視機上響起來朝間新聞的女主持人的聲音。“此次隕石撞擊事件,專家估計準確,無誤的落在新水村,新水村村長接到上級通知后,能及時疏散村民,做到不漏掉一家的準則,在這里給予新水村村長極大的表揚,可惜了新水村村東的那簇芊澤花叢,從此沒了芳香......”除了新水村的人外沒人知道這隕石下面埋葬的血和肉。
覃被電視機報道的聲音吵醒,緩緩睜開雙眼,一群‘人’在歡聲笑語,他腦袋陣陣痛感,只記得一束強光向自己撲來,隱約感到疼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啦,面對眼前一群長相奇怪的‘人’,覃有些害怕,他急忙站起身來向四周望去,想要找到奶奶然后離開這里。正當他四處張望時,一個長了一只眼睛三只手的‘人’對他招手。
“隕石的味道如何呢?新來的,我帶你登記一下,就開始在這兒住下吧。”
“這兒?這...是哪里?你...你又是誰?”覃并沒有得到回復,他們就一前一后緩步行走著。
他們走了不知道多久,來到一片花海,這種花覃從沒見過,四周長長的蕊枝緊緊包裹著中央的神秘地帶,紅紅的仿佛隨時都可能燃燒。
“這種花只有我們這才會長,并且要等幾十年才開那么幾天,你小子很幸運。”說罷,獨眼三手怪向覃笑了笑,并點了點頭。
覃不語,好大一會過去了,覃張口說:“這種花叫什么名字,能告訴我么?”
“彼岸。”怪‘人’再次對覃微笑著,盡管覃始終沒抬過頭。
“真漂亮。”覃起初有些錯愕,咽了一口唾沫,很快又恢復如初,還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隨即說道。
負責登記的是一個人類姑娘,她手里拿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一邊看冊子,一邊掃視著覃。“好了,手續辦完了,覃,去找你的媽媽吧。”姑娘對著覃微笑道。那聲音是覃這輩子聽起來最好聽的聲音,不僅僅是因為音色的柔美。
“媽媽么?媽...媽...哈哈...”
覃被送到一個陌生的村莊,說陌生,也并不太陌生,仿佛自己一直都住在這里的,因為這房子他都認識,但是這里邊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不過人們都很熱情,詢問他是誰家的兒子,都要帶他去找他的母親,就是這時,覃很久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他抬起頭看著大人們,這里的大人也都不是怪‘人’,和覃有著共同的特征。
最后還是一位中年大叔幫助了小覃找到了他的家。其實在不知不覺中,覃心中建造的那間密室正在漸漸崩塌。
“媽媽,媽媽。”覃迫不急待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媽媽,誰料屋里只有覃的奶奶帶著老花鏡在那給覃織毛衣,不過怎么看這毛衣都不是十三四歲的孩子穿的,倒像一件成人毛衣,覃沒多想就問奶奶,“媽媽呢,她不是在這等我么?”“小覃,你到外邊看看。”覃滿臉疑惑走到門外,發現自己的家已經被幾百人圍的水泄不通了,人們都爭相對覃噓寒問暖,這讓覃感到特別溫暖,覃慢慢的開始跟大家說話,頭也緩緩的抬了起來,在這里,沒有等級,沒有資本差距,沒有家境差距,更沒有有色眼鏡,他有些累了,帶著微笑躺在地下睡著了。此刻覃心中那間密室可以說是徹底被摧毀了。
三.
覃做了一個夢,夢見媽媽一直都在自己身邊,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自己一步,還有媽媽幫覃刮胡子的場景,這個夢里,樣樣都很奇怪,自己都穿XXL的衣服,43的運動鞋,一副中年大叔的臃腫的體態。在夢里,覃尋找著媽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織著毛衣,織著一件成人毛衣......
覃被嚇醒了,怕這夢一會就成真了,自己幾十年的青春歲月還沒來的及享受就變中年大叔,擱誰誰也不會同意的。覃起身,右手慢慢的捋著胡子,在思考近些天發生的種種離奇事件,雖然他沒找到他的母親,但是他現在變得很開心,因為他被世人所接納了,覃收拾了心情,打著哈欠走到院子里,奶奶仍然在院子里那個楊樹下把弄著毛衣,但這次奶奶并沒有帶老花鏡,奶奶看見覃從屋子里出來,露出微笑,拿著一件中年男子穿的毛衣對覃說道:“小覃,快來試試,看這毛衣合不合身。”
“奶奶,你開玩笑的吧,這毛衣能裝兩個我呀。”聽后,奶奶臉上露出一絲悲傷,但很快就由微笑所掩飾了。
“過來試試,小覃。”奶奶依然帶著微笑說道。
“好吧,不過我一會要吃冰淇淋。”小覃撒嬌道。
“好好好,奶奶答應你。”奶奶臉上露出一絲緊張。
小覃接過衣服,把毛衣卷了一下,套在自己頭上,發現這件毛衣跟自己身形相配,覃愣住了,緩過神后,想跑到水缸去照自己的模樣,但幾乎同時,他看見他的‘老師’,‘同學’,‘鄰居們’,還有那個‘獨眼三只手’脫去外套,露出跟覃一樣的身體特征。覃全身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愣在那,覃唯一想起的就是那片芊澤花叢,是母親沒日沒夜耕種所得的結果。
覃緩緩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又拍了拍手上的污垢,流著淚對著奶奶喊道:“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