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的時光匆匆回放,最后定格在兩個年輕人第一次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
這是電影"萬物理論"The Theory of Everything的結尾,也有人把它譯為“愛的方程式”。這部電影描寫了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簡的愛情故事。
影片的情節曲折感人,畫面色彩柔和懷舊,演員的表演細膩到位,配樂精彩絕倫,一些細節的處理相當觸動人心。我看得幾次眼眶濕潤,而當簡對向他提出分手的史蒂芬說出“I have loved you. I did my best"時,我的眼淚也終于決堤。
從影片中,我們也看到了霍金所患的可怕的疾病 - 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癥ALS,也就是俗稱的漸凍癥,對他身體的一步步摧殘。從最初的動作笨拙,講話含糊不清,發展到必須使用拐杖,失去寫字能力,再到后來完全失去說話功能,全身癱瘓。
影片結束了,我關上電視。老公和我誰都沒說話。我默默地收拾茶幾上的杯子和果核,他輕輕地走到孩子的房間去檢查被子有沒有掖好。老公幾乎從不和我一起看周五晚上的電影,他寧可看球賽。沒有球賽,他寧可上網看足球新聞。新聞看完了,他寧可看網友對新聞的評論。但是這次,他完整地看完了這部兩個多小時的電影。
我知道為什么。老公的母親,我的婆婆,就是被同樣的疾病奪去生命的。
那是很多年前,我們在異國他鄉剛認識不久。有一次聊到他的家庭,他告訴我他媽媽得了絕癥。我問他是什么病,他說:"那個病叫運動與神經元疾病。" 我的不解在他的意料之中,"就是全身肌肉會萎縮無力,身體喪失各種機能。那個大科學家霍金就得的這個病。" 他的眼神中有一種掩藏不住的苦澀。
在那個年代,除非身邊有人得這個病,大部分人都對它一無所知。當婆婆的病被大醫院確診后,醫生遺憾地告訴他們婆婆的生命大概只有兩三年的時間了。他們也曾到處尋醫,但是婆婆癥狀急速的惡化終于使全家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ALS有變體,體現在幾種不同的綜合癥。婆婆得的叫做進行性核上性麻痹,簡單說就是顱骨肌肉像舌肌、面部肌肉和吞咽肌肉的弱化。
我們相識在那年四月,七月時老公的大哥到這里出差,順便來看看他。“媽媽的時間可能不多了,盡快回去看看她吧。” 大哥臨走時叮囑老公。老公八月回去陪了婆婆一個月。那時婆婆已經不能說話,靠一個小本兒寫字交流。吞咽已經很困難,只能吃很簡單的流食,所以身體很虛弱。可能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回到身邊,婆婆那個月精神還好。
十一月的一個晚上,急促的電話聲打破寂靜,大哥二哥一起打來電話,告訴老公他們的媽媽走了。我永遠記得老公那晚的淚水。
十幾年過去了,婆婆的去世仍然是老公心里最深的傷痛。我知道他也有種隱隱的自責,責怪自己當初沒有好一點的經濟實力,可以把母親的生命延續得長一點。但是事實是絕大部分在50歲之后出現ALS癥狀的患者,都在確診后五年內離世,平均只有兩到三年。
二哥說如果重新來過,他會“少闖點兒禍,讓媽媽不為他那么憂慮傷心”。老公說如果他知道媽媽會走得這么快,一定會早點帶媽媽來看看他選擇生活的地方。可是,生活沒有如果。生命沒有如果。有些遺憾和痛苦注定要伴隨一生。面對人生的無常,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活在當下,把握住自己能觸到的幸福,珍惜身邊還來得及珍惜的親人和朋友。
幾年前在社交網絡上流傳甚廣的冰桶挑戰,讓很多人了解了ALS,也使很多致力于研究ALS和照顧ALS患者的機構在短期內獲得大量捐款。但愿有一天,人類能夠找到戰勝這個可怕疾病的方法。我知道這條道路異常艱辛,但我想我們還是應該懷有希望。就像霍金自己說的:While there is life, there is ho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