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家鄉情懷
? 臨近清明,季堅接到老家堂哥的電話,村委會要他去一次,說是關于河道整治牽涉到祖墳的事。
? 清明節前二天,季堅陪母親去老家踏清掃墓,幾十年都是如此。母親對季堅說:“我答應過你奶奶,只要我活著,每年清明時節都會來你墳前祭掃。” 季堅記得那時去一次老家先乘公交汽車再轉小火車,路上要化幾個小時。隨著本地區的開發,工業區、保稅區、高科技園區、居民區的規劃建設,公路交通得到迅猛發展,小火車不適應時代的需要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磁懸浮、地鐵、輕軌,立體交通在這塊處女土地上雨后春筍般涌現。
? 清明節到來時,正值春暖花開,母親希望清明節前去掃墓,季堅根據天氣預報挑選適合的一天陪母親去老家掃墓。父親的墳就在小叔家后面的河岸旁,奶奶的墳則埋在沿河三百米處的村公墓里。母親會在每年這個時候,折好錫箔準備好紙錢燭和線香,分成二大袋,分別燒給父親和奶奶。
季堅記得,小叔今年九十歲了。奶奶生了三男二女,季堅的父親是老大,十七八歲去當兵,大叔兩年后也去滬上討生活。
小叔家現居住的房子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村集體建造的農民新村,由原來散落各處的近十戶獨家村拆掉后統一建造的連體復式結構房。今年,當他們來到小叔家門口時,只見小叔家正門是開著的,但不見人的蹤影。季堅喊了幾聲,用手重重的敲擊了幾下大門,不一會從后門沿走廊來了一后生。
“你們找誰?”小伙子大概是在洗衣服,兩手都是白色的泡沫,口音不是當地人。
“你是借住這里的?還是這里的人?”季堅問。
“我是這家的。”小伙子一臉懵懂的模樣。
“哦,還有其他人嗎?”
“我老婆在樓上。季鈴,有人來了。”
“你怎么稱呼?你應該叫我聲大伯。”季堅明白了眼前小伙子的身份。
“我姓湯,我老婆剛生完孩子。”
說話間,從樓上下來了一個小婦人,穿著睡衣,一只手揉搓著眼睛一副未睡醒的模樣,另一只手拿著手機。
“鈴子,你爺爺你媽在嗎?”
“爺爺在醫院里,媽媽不知道去哪里了。”季鈴木訥的回答著。
“你爺爺身體怎么了?”
“爺爺老了,現住敬老院,這幾天在醫院里。媽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接電話。”說完拔了個電話,不一會重新又拔了一次。
小湯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季堅見也問不出什么,就對季鈴說:“這是給你爺爺買的點心和水果,有機會給他送去吧,我們去后面掃墓了。剛才那小伙子是你老公吧,什么地方人?”季鈴說:“安徽人。”季堅將手中拎著的一包克莉絲汀點心和一袋水果,一盒喬家柵青團放在靠墻的桌上,與母親一行沿著走廊朝后門走去。
出了后門只見小湯坐在井沿邊的小木櫈上,洗著眼前一大盆的尿布和內衣內褲。季堅與他打了聲招呼,順口問了聲:“孩子叫什么名字?”小湯說:“我兒子叫湯明華。”
屋后離運河有二十米的距離,是住戶的自留地,長著萵筍、芹菜、草頭已經開出了小黃花,岸邊一棵老楊樹特別醒目:只見它碩大的身軀偉偉挺立,孤獨中顯示出一種驕氣。父親的墓碑就在離老楊樹三米處,墓碑四周雜草叢生,原先的竹林早已不在,代替的是一間破敗的小木房,里面堆放著陣舊的農用工具:鐵鋤、簸箕、擔、筐等。
季堅將父親墓碑周圍的雜草用力的拔去,清理出一塊場地,將母親帶來的祭祀用品一一拿出,先點燃了二支蠟燭,在墓碑前左右插上,隨后引燃了線香,吹熄明火,將香插在蠟燭的中央,放上青團、水果、糖果等供品,再將一大包折疊好的錫箔點上,隨后引燃一張張紙錢。母親將準備好的塑料薄膜鋪在地上,祭奠正式開始,大家一一跪拜磕頭許愿。看著二支蠟燭燃去三分之二,前后化了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再看燃盡的錫箔不會對周圍有什么危險,大家離開這里去奶奶的墓上重復做這一祭奠大事。
清明節氣,滬上的氣溫已上升到了25℃。沿河一路朝東,春意盎然,田野中金黃色的油菜花花意正濃,偶爾有農家墻內的梨花伸出枝頭,雪白的一片。季堅的兒子攙扶著奶奶,大家在路上說說笑笑,掃墓踏青享受著大自然的饋贈,河對岸龍東大道上車水馬龍,好一片盛世景象。八十五歲高齡的母親,興高采烈,向大家介紹著田埂上發現的野菜是什么草藥,說唱著兒歌:“蠶豆開花黑良心。”季堅與母親打趣:“媽,你每年都與我們說著同樣的事情,可這所謂的老家與我們已沒有什么關系了,剛才我問姓湯的小伙,小孩叫什么名字,他說姓湯,而不是姓季。我記得小叔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留在家里是招女婿吧,到了再下一代,季姓都沒了,這世道真變了。”母親瞪了他一眼,說:“你曉得什么,當初他家大女兒生第一個孩子時,就是這個季鈴,后來政策放開了,允許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再生一個,第二個孩子是個男孩,男方死活不讓孩子姓季,你小叔很生氣,趕他們出去另立門戶,現在老了管不了了。孫女季鈴結婚又離婚了,現在的孫女婿什么時候進的門我也不知道。”
季堅聽了母親的話,往事一幕幕回憶起來,是啊,世事無常,少年時的老屋已經不在,原基礎上新建的房屋已是換了主人。
? 冬天,寒冷的早晨。媽媽將睡夢中的季堅叫酲,簡單洗漱了一下,朦朦朧朧中,季堅披上一件滿是補丁的棉襖,迎著寒風出了公房的大門。
? 浦東,地處黃浦江沿岸狹長地帶分別歸屬南市、黃浦、楊浦區。季堅居住的地方是個城鄉結合部,沿著棲霞路,老虎灶大伯已將水燒開,陸續有人拎著熱水壺、熱水瓶前來打開水。前面公私合營的早點攤,季堅排隊化了一角五分錢用搪瓷茶缸打了一茶缸豆漿,一根油條,兩塊粢飯糕,這是父親的早餐。沿著棲霞路走過二百米就到了與文登路的交接處,也是馬路的盡頭。為了少走路,季堅會穿過鄉間小路去父親住的職工醫院。這里是蔬菜區,供應市區的蔬菜需求。?
? 十二歲的季堅隱約中記得,父親得病已有些年頭了,當初得病時住五角場的肺科醫院,后變成慢性病后轉到浦東職工傳染病療養院,因吃不慣醫院的伙食,季堅每天早晨買了早點送去,再返回學校上課。
? 這是效外的一所傳染病醫院療養院,結核病、肝炎病人病情穩定下來,就從大醫院轉送往這里療養治病。季堅的家離這里有三公里左右的路程。季堅不敢走快,拎著母親做的布袋,怕路上把豆漿灑了,只能不緊不慢的來到醫院,門房看門的老伯認識季堅。季堅進了病房大樓戴上口罩,來到三樓進了父親住的病房把早點放到父親病床旁的桌子上,父親半躺著身子正等著他。
? “你昨天下午爬上樓頂了?”躺在床上的父親嚴厲地問他。
? “沒有,我從醫院出來就去外婆家了。”
? “醫院看門的老張頭告訴我了,你還抵賴?屋頂上有什么好玩的?”父親說。
? “阿爸,你放心,我再也不爬了。”季堅小心回答著。
? “回去吧,好好上學去。”
? 季堅巴不得父親這句話,趕緊出了醫院,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 時間早晨六點四十分左右,離八點上學還有些時間,季堅知道,來去路程一個小時左右,去的時候慢點,回來可以一路小跑節省時間。季堅在四層樓的病房大樓屋頂上做了6個抓麻雀的陷阱(磚頭5塊,4塊圍成長方形坑,在坑里撒一些大米,用二片水平竹片成剪刀形加一根小木棍支撐住另一塊磚頭的一頭,麻雀只要跳進坑里覓食,碰到水平竹片或小木棍就會被斜撐的磚塊向下壓住),昨天在醫院大樓的屋頂上抓了四只麻雀,今天如能再抓兩只,清蒸麻雀那可是一道美味,想著妹妹拿著麻雀“嘖嘖”有味啃著少肉的骨頭,一臉滿足的神態,季堅撒開腳丫,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村莊,那邊有竹林、樹叢,有很多叫不上名兒的鳥會來這里聚集。季堅將放著茶杯的布袋掛在左肩上,從口袋內掏出彈弓,隱蔽的躡手躡腳地靠近了一片樹林,有一只白頭翁在樹梢上婉轉的鳴叫著,季堅舉起彈弓,瞄準射出了一顆泥丸,中了。只見白頭翁撲騰著翅膀,歪歪斜斜的朝地面墜落,季堅大喜過望,趕緊奔過去想抓到手,怎奈受傷的白頭翁掙扎著拼命的朝前面的竹林跑去,眼看這鳥將逃進竹林,季堅急了,一個猛撲,伸手抓個正著,看看面前竹林中雜草叢生,一旦這鳥進入竹林,哪里去找它的蹤影?瞧著折斷翅膀驚恐的在手中掙扎的白頭翁,季堅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鳥抵得上三只麻雀的份量,季堅看了看初升的太陽,該回家了,樹林中的鳥兒都飛走了。
? 放暑假了,季堅父親的肺結核病情也穩定下來,痰菌陰性無傳染性。自己能下地活動了,雖說病魔在慢慢的吞噬消耗著他的軀體,一件病號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這幾天就將從傳染病療養院轉到上海船廠職工療養所。季堅下午一路小跑到洋涇鎮的自由市場人買了河蝦和茭白隨后在父親的比劃指導下,在病房內用煤油爐做了兩個菜:白灼河蝦、油燜茭白,飯是療養院預訂的。伺候好父親吃好晚飯,洗了碗筷準備回家,父親把季堅叫到身邊:“堅,放暑假了,再開學五年級了別每天野在外面打彈弓,去鄉下看看奶奶,往幾天。”
? 季堅很樂意去奶奶家,這對季堅來說是一次遠游和放松。
? 考試結束,憑著小聰明季堅數學考了90分,語文差點,得了65分。母親為季堅準備了一些豆制品和一塊咸五花肉帶去給奶奶,說:“你已經是個小伙子了,代表父親去看奶奶,別淘氣。”
? 季堅背著當兵表哥送的草綠色軍用挎包,在家門口坐公交車到高廟,換乘小火車到小灣,穿過小灣老街,跨過浦東運河橋,沿著棉花、水稻覆蓋的田野,在溝河交錯、阡陌縱橫的田埂上走半個小時,在竹林蔭映中就能看到奶奶的白墻青瓦的小屋。
? 奶奶的房子孤獨的在三面農田中靜靜的佇立著 :座南朝北,東端是一間柴間,也可稱倉房面積在三十平米左右;中間朝南是客堂,客堂北墻放一供幾,一張硬木八仙桌,幾條仿明清硬木長凳 客堂的后面是正房,正房內一張榆木明清仿古雕花大床,西面朝南是是瓷磚貼面的灶臺,后面有一間十平米的小屋,里面靠東北墻是一張兩條長凳鋪幾塊木板搭建的三尺半的床,一頂蚊帳用四根竹子支撐著,西面靠窗一張舊方桌,兩條板凳;床頭邊上幾只舊箱子,床尾是馬桶,奶奶就吃住在這間小屋,正房是留給小叔和他的媳婦的。屋的后面是幾分自留地,十幾米處是浦東運河的支流,岸邊有一片竹林,竹林邊用半米長的石塊作成的階梯,俗稱水橋可以在這里淘米洗衣。水橋周圍是一片竹林,還有一棵碩大的老楊樹。
? 奶奶有一張慈祥的圓圓的臉,一頭花白相間的青絲整齊的盤在頭上,穿著一件中式的夾襖,渾身透著一種整潔利落的農村老年婦女的干練勁。
? 季堅只有到了奶奶家才有一種放松的感覺,小橋流水,看著一大片金黃色的稻田,奶奶屋后竹林中的鳥兒在歡快的歌唱,這個世界是多么的祥和。
? 奶奶笑瞇瞇的看著他:"小季,又長高了。額頭上的青紫哪來的?又打架了?"
? “自己不小心撞的。”季堅沒有說實話,前幾天班級一個同學欺負同桌的女生,季堅二話沒說上去就干架,下課后寫完了檢查老師才放他回家。
? “奶奶,這是媽媽讓我帶來的。”季堅從挎包內拿出一包用報紙捆扎的東西交給了奶奶。
? “又帶豬肉來了,留著自己吃呢,難為你母親了。”奶奶摸了摸季堅的頭,“肚子餓了吧,待會兒奶奶去給你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