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五天前
（一）
清晨天還沒亮，阿威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阿威迷迷糊糊的伸手摸索到手機。
“阿威，芊芊真的沒在你那里嗎？”
“芊芊媽媽，昨天不是跟您說了嘛，千真萬確，她說她參加了一個戶外徒步的旅行，說是三天就回來……”阿威半坐著強打精神很恭敬的回答。
“可是手機一直打不通。”
“……我也打不通，可能那邊山里面沒信號吧……”阿威不自信的說。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芊芊媽媽憤憤的說，隨后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又稍微緩和一些，“阿威，阿姨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是，你自己的情況你自己也要清楚，你總不能讓我們家芊芊跟著你吃苦吧，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我受了多少苦啊，我可不能再讓芊芊繼續吃苦了，你就理解一下阿姨的苦衷吧，你就放過我們家芊芊吧，啊?！?/p>
“芊芊媽媽，您……”
“阿威，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太自私了，你這樣自私就不是真的喜歡我們家芊芊了，你如果真心喜歡她，就要為她好，讓她找個能夠給她更好的生活的，比你更好更優秀的大男人，你說是吧?！?/p>
“??？！”阿威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完全清醒了。
“行了，我也不多說什么了，她爸爸昨晚著急的心臟病都快犯了，你最好讓她早點回家！”芊芊媽媽說完，又像往常一樣，不容別人說話，就狠狠的掛斷了電話。
阿威坐在床上，半天沒緩過勁來。
等他緩過神來后，立刻撥打芊芊的號碼，可依然是沒有應答，阿威現在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了，他無目的的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完全沒有頭緒。
鐵軍和美梅有說有笑的來到工作室，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們打開店門，鐵軍熟練的放置好廣告標語牌，美梅走進化妝間開始擦拭化妝臺，雖然昨晚也有收拾，但今天詩詩還要來的，一定不能馬虎。鐵軍一拉開攝影棚的玻璃門，就叫了起來，“哎哎，怎么都倒地下了。”
“什么到地下了？”美梅在隔壁高聲問道。
“就是那些道具?！辫F軍邊說邊走過去，把倒地的道具一一扶起來，那把紅色的油紙傘，傘柄朝上，大大的打開著，像一朵超大的紅花，在地下朝著鐵軍綻放，“哎呦，瞧瞧，這么漂亮精致的手工傘啊，要是弄壞了，可是要賠的！這死豬，昨晚最后一個走都不知道檢查一下，哎，做事情這么不仔細，什么時候才能獨當一面??！”鐵軍嘟囔著小心翼翼的將那把紅色油紙傘收起來。
“鐵軍，那咱們就先這么定，明天讓我媽約那個陳叔先去，然后我們再過去?！泵烂防^續在化妝間跟鐵軍隔墻聊天。
“可以是可以，但是吧，我覺得吧，其實咱們真不用管他們的事?！?/p>
“怎么不用管，是我媽?。∧顷愂逍∥覌尣皇且粴q兩歲，是九歲啊，小九歲啊！”
“九歲怎么啦？他們現在這個年紀，看著都差不多了，再說你媽保養的那么好，根本看不出來?！?/p>
“哎，你要是比我小兩個月我都不會考慮的，更何況是九歲??！”
“你怎么比你媽還老氣橫秋啊，我覺得只要他們兩個在一起高興就行了唄?！?/p>
“不行，你太不了解我媽了，她太天真了，我怕她被騙啊?！?/p>
“哎呦，呦，我說寶貝兒，你又有多世故老練啊，啊？”
“趙 鐵 軍 ！我可是基于對你的完全信任和認可，才跟你說這些的?。‰y道我看走眼了不成？”
“哎哎，不是不是，完全沒看走眼，你的眼光沒說的，就是好??！”
“所以這事你得配合著我點?！?/p>
“哎，好，好吧，就是那個什么，你也稍微那個點，咱媽年紀大了也需要有人陪啊。”
“所以我才要把關，得要是個好人，可不能讓我媽這把年紀還要受情傷！嗨，先不說那么多，等你見過了那個陳叔再說?！?/p>
“嗯嗯，是是，哎呦，我的梅寶真是個孝順的小丫頭，又這么機靈，嘖嘖......”鐵軍邊說邊騷騷的走到化妝間，正要膩歪過去的時候，小朱帶著一陣冷風走了進來。
“嗨。”小朱打了聲招呼，然后滿腹心事的樣子，默默的走到收銀臺的電腦邊，打開電腦，拿出手機，相機，開始捯飭相片。
“哎，等會十點半有客戶啊。”美梅在化妝間提醒了一句，然后跟門口的鐵軍對視了一下，坐到化妝凳上，拿出自己的手機翻看，鐵軍心領神會，妖里妖氣的給了美梅一個飛吻，然后正顏，轉身，湊到小朱這邊來看相片。
“詩詩還是下午三點來，是吧？”鐵軍沒話找話的說。
“今天沒看到這對小恩愛夫妻?！毙≈鞂Ｗ⒌亩⒅聊?，雞同鴨講的回答，抬手指了一下屏幕上的一副照片，又指著另外一些風景照，問鐵軍，“你看這幾張怎么樣，我想用來做背景，人物放在這邊......”
“現在不都是拍外景嗎？還要這些背景干嘛？難道你要P背景？那早過時了吧?！辫F軍總是沒啥想法和創意的。
“多累積點素材總沒錯！P的好就不會過時！我們不能光知道單純的追求時尚潮流，要有自己的東西，美的東西就沒有過時不過是的說法，有價值的東西永遠有價值，甚至是增值?！?/p>
“你不追人家客人追啊，他們又不懂什么美不美學的，人家就喜歡跟風追潮流?！?/p>
“我覺得客戶是可以培養的，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看別人了。”
“現在都這么忙了，你還找事情......”鐵軍一副閑云散鶴的表情，他家境富裕，對于事業雖然有愛好，但完全沒有追求，對自己也沒要求，好在做事還算認真，再加上美梅的督促，基本能達到小朱的要求，這就是小朱愿意跟他合作的底線。
“對了，我們的網站可以開始著手了，網上的宣傳展示和銷售很重要，鐵軍，你最近也留意下，想想方案，過幾天我們開個小會，定一下步驟?！?/p>
“這事找你家娜娜唄，她可是這方面的高手啊?！?/p>
“她目前工作很忙，就算能幫忙，也是很有限的，我們盡量自己能找的自己找，這筆錢不能省，再說了，她那是技術活，頁面的內容、排版、設計什么的，這些素材和相關內容都是要我們決定的。”小朱說完，抬起屁股，也不看鐵軍，徑直走去影棚里做準備。
“哦。”鐵軍還有點傻愣著，站在那里，美梅從后面捅了他一下說，“小朱說的對，你就是沒想法，只知道傻干，咱們影棚幸虧有朱總?！?/p>
“?。课乙灿邢氚?，美，就是還沒那么具體，也還沒來得及說嘛。”鐵軍憨厚的朝美梅撒嬌著說。美梅瞪眼推了他一把，這時門開了，一對老夫妻走了進來，他們是來拍結婚周年照的，美梅鐵軍立馬熱情接待，進入工作狀態。
“哥，我上午查了三遍了，剛才又找了兩遍，真的沒有！”阿強的聲音有點發顫沒底氣。
“你再查查，再找找啊！仔細點！”阿威的聲音充滿了焦急和不安又不肯妥協，“象鼻山，土橋寨，地點很清楚了，你再換谷歌的搜一下?！?/p>
“地點是有的，就是沒有找到那個活動的情況，哥，這事的確有點不對勁啊，完全找不到這個活動，所有的社區論壇都找了，不可能漏掉的，有過的活動我也查了，但時間和地點都對不上啊......我現在要去上課了，哥?！卑姳M量壓低聲音的嗓子，聽起來更加增添了阿威不安的情緒。
“好吧，我等一下自己去網吧再找找。”阿威看看自己的手機，他現在用的還是比較老舊的款式，雖然可以上網，但很局限，店里雖然有一臺舊電腦，可是阿威為了節省，一直沒開通寬帶網絡，阿威長嘆一口氣，收起手機，一抬起屁股，由于太著急用力撞到旁邊的小桌子，上面放著的那件未完成的工藝品應聲掉地，正好砸到阿威的腳上，那件工藝品還好是通過電焊焊在一起的，很重很結實，東西沒壞，阿威卻被砸的疼到呲牙咧嘴。
事情有的時候就是喜歡湊熱鬧，閑的時候閑死，忙的時候又忙死，不來則已，一來就拉幫結伙的來。
“哎，老板啊，有人嗎？”一位身材走樣的中年婦女在店外喊。
“哎，什么事？我在里面的。”阿威一拐一拐的走出來應道。
“我居委會的，這個季度和下個季度的管理費?！迸擞貌蝗葜靡傻目谖钦f，伸手遞出一張粉紅色的收據，阿威接過收據，看了一下，皺緊了眉頭，從口袋里拿出錢包，一邊惴惴的問道，“這次怎么一次要繳半年的??？”
“哦，接下來不是要春節了嘛，這個時候我們太忙了。”女人是聲音里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了一聲“阿威——”，張叔手里拿著個袋子走了過來，“前幾天還要找你修這個的，”張叔邊說邊從袋子里拿出個小電水壺，“結果接到侄子的電話，就把這個事給忘了，呵呵呵，你看看，年紀大了，就這記性，哎?！?/p>
“哎，張叔，我跟我爸也正打算請......”阿威接過水壺，轉身放進店里。
“吆，這不是張院長嗎？”女人大驚小怪的聲音，“您這是......”
“嗨嗨，早退下來了，叫老張就行了。你是……？啊，財務科的玉琴是吧，好多年不見了啊，怎么現在沒在院里工作了？”
“哎呦，前些年咱們那農科院不是效益不好嘛，我就調到街道辦了。”女人有點尷尬的說，“現在也快到退休年齡了，我......”
“給您，這個是管理費”阿威將一疊粉紅色的錢用粉紅色的收據夾著，遞給玉琴。
“哦，好。”玉琴的聲音明顯的有了對于熟人才有的熱絡，她熟練的數了數，“嗯，剛好啊?！比缓竽闷鹩美K子栓在文件夾側面的筆，翻到文件夾里的一頁表格，在上畫了一下，又將錢放進左手臂掛著的一個袋子里，抬頭對張叔笑著說，“老張啊，你的身體還很不錯啊，現在沒在哪里做什么嗎？”
“呵呵，老骨頭倒是還挺硬的，這退休生活也適應了，天天在家還能干什么，就那些事唄?！崩蠌堬@然是很有興致要聊天的樣子，但這時一位穿著工商執法制服的小伙子走了過來，對玉琴耳語了一番，玉琴馬上將身體向一旁扭了扭，擺出了一副要立馬出發的架式，“哦，我這還在上著班呢，那咱們常聯系著哈，先走一步啊?！彼裏崆榈奈樟宋諒埵宓氖?，轉身跟著那小伙子向旁邊另一家店走去。
“張叔，您先坐會？我正好有事情要出去一下，最多半小時就回來。”阿威端著個凳子，很不好意思的對張叔說。
“啊？成，反正我老頭子也沒事干，你先去吧，哎，啥事??？看你急成這樣？”張叔眼神里雖然閃過了一絲失望，但很快恢復了和善。
“等會回來我再跟您說。”阿威敷衍著，一邊找了些雜志、報紙，又倒了杯水給張叔遞過去。
“前天的活不錯，有頭有尾，最后收拾的很干凈，我侄子說很滿意的。”張叔好像話中有話，但阿威心里正急著想找芊芊。
“哎，張叔，真謝謝您了，我和我爸打算著請您吃個飯，也好像您多討教討教呢，我馬上回來咱們再聊，您先看會報紙，喝點水休息一下啊，我馬上就回來。”阿威安排好張叔，趕緊急匆匆的走了。
這果然是最惱人的時刻，一面是大好的機會，而另一面是最愛的人。阿威邊走邊想邊掂量著，他的店鋪過去兩三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網吧。這時芊芊媽媽的話又在阿威耳邊響起，“你自己的情況你自己也要清楚，你總不能讓我們家芊芊跟著你吃苦吧，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我受了多少苦啊，我可不能再讓芊芊繼續吃苦了，你就理解一下阿姨的苦衷吧，你就放過我們家芊芊?！?/p>
“阿威，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太自私了，你這樣自私就不是真的喜歡我們家芊芊了，你如果真心喜歡她，就要為她好，讓她找個能夠給她更好的生活的，比你更好更優秀的大男人，你說是吧。”......
阿威的步子變緩慢了，他又想到，早晨阿強已經在網上找了很多遍了，自己再去找估計也是白費功夫，算了，先辦張叔的事，只有賺了錢，芊芊媽媽才能轉變對自己的態度，想到這，阿威一咬牙，一轉身，抬腳又往回走去。
美梅妝扮好詩詩，很滿意的站在一旁欣賞，詩詩微笑著走到拍攝的位置開始準備，小朱端著相機開始調試，找角度，突然，“啪”的一聲，室內一片漆黑，好在外面天光微弱的射了進來，詩詩夸下臉，擺出了一副看你們干的這是什么事的表情，鐵軍立馬自告奮勇去查看電源。
鐵軍轉到這幢老房子的一側，走到房子最里面一個陰暗的角落，那里藏著配電箱。他艱難的打開生銹的沒有鎖的小鐵門，當初裝修的時候，電工師傅把里面所有的空氣開關都換成新的，唯獨沒有換這個殼。鐵軍舉著手機照亮，仔細看了一圈，沒發現什么異常，總閘帶著一排還新嶄嶄的開關，目前都很正常的向上翹著，鐵軍喘了口氣，試探著把總閘壓了下去，再扶了扶穩，小鐵門的邊沿撲撲簌簌的掉了些灰渣，鐵軍沒理會，再按按總閘，覺得沒什么問題，然后抬起來，“啪”隨著清脆的一聲響，眼前一亮，電流又開始在線路里竄來竄去恢復工作了。
“哦，應該就是接觸不好?！辫F軍高興的喊了聲，關上小門，歡樂的跑了回去。
“.....咳咳......,萬事開頭難，你要有啥不懂的，老頭子還是能發揮點余熱的啊！”
“哎，張叔，真的太感謝您了，我一定會好好做的，那我跟我爸商量好，主要是要安頓好我媽，我們最遲下周就跟您聯系?！?/p>
“好的，這個月內都行，年底了大家的事情都多，你母親的身體要緊，你們先安排好，我再聯系我侄子?！?/p>
“好的。”
“好吧，我就先走了，年輕人要好好干，踏踏實實的，將來活多著呢，就怕你做不完！”張叔滄桑而充滿皺紋的臉上流露出對阿威的贊賞，但老人家總是會多說這樣的話，張叔拍著阿威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阿威，可不要讓我老頭子看走眼了??！”
“張叔，您放心吧?！卑⑼\懇的說，一邊把修好的電水壺放到一個袋子里，遞給張叔。
送走了張叔，阿威很興奮，他整理了一下店鋪，已經修好待取的那部分電器擺一排，另外一些還沒修的，大概就四、五件，一一排隊放好，然后走到工作臺前，工作臺旁邊放著正在修理的一臺舊洗衣機，阿威抄起家伙正要動手，又想到了芊芊的事情，他臉色一暗，又放下工具，雙手使勁的抓了抓頭，拿起手機，想了想，又將手機收起來，利索的關掉店門，朝醫院的方向走去，阿威決定去找芊芊的同事，跟他們打聽一下芊芊的情況。
阿威知道芊芊有個很要好的同事叫麗萍，可他還一直沒見過，一來是因為她們三班倒的工作，難得一起放個假，二來因為芊芊媽媽的反對，他們倆的事情還沒有完全公開化。
“什么？她辭職了？”阿威這下是真的震驚了，麗萍還沒來上班，但他等到了護士長。
“是啊，我也很納悶，好好的就辭職了，可能是因為.......哎，也不至于啊。”護士長欲言又止。
“因為什么？”
“唉，”護士長嘆了口氣，“可能是因為被打的事情吧?！?/p>
“什么？被打了？被誰打？”阿威眼睛都發紅了，聲調流露出震怒的顫抖，極力壓抑著自己不要爆發。
“唉，”護士長無奈的回憶了那天發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輪到芊芊要去給18床的打點滴。芊芊中午乘著去吃午飯的時機，花了二十多分鐘午休時間去了趟出租屋，然后她匆匆的趕回醫院，偷偷的換好衣服，到值班臺感謝了小鐘，就忙著備藥什么的，她故意把18床安排在最后，一是因為挺怕他神經質的爆脾氣，尤其是還很不講理，二是因為他的血管很難找，把他放到最后處理，以免影響其他病人。
可是，越是擔心的事情越容易發生。
每次走進18床的豪華單間病房，就會覺得里面好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神經毒氣似的，讓病房內本來很強烈的消毒藥水的氣味都望而卻步的消失了，芊芊和其他護士都是這么認為的。這位病人是某街道某部門的副主任，因為級別還差了一點，沒有享受到醫保規定的干部報銷待遇而一直憤憤不平。
“護士小姐，你這次給我小心著點啊，我**都快被你們當實驗品了，每次都**要扎好幾針才扎對地方，我**到底住的是醫院，還是**的住實驗室？??？”18床一臉松弛的橫肉，一副酒肉過度的樣子，斜著水腫的泡泡眼，嚴歷的看著芊芊說。
“好的，我會小心的，您的血管的確是比較難找。”芊芊小聲的應，低著頭不敢看他，認真的在他松弛的胳膊上依次消毒，估摸著血管的位置，下針。
“??！又開始了，你**小心點啊！”18床提高了嗓門，瞪大有些神經質的水泡眼怒視著芊芊，“我**好歹住的還是單間豪華病房啊，如果是住普通病房，這條胳膊不早他媽的被你們給廢了，什么工作能力??！這個醫院的護士都**是廢物嗎？”他高聲嚷嚷著，嘴唇帶動著下巴的贅肉抖動著。
“您稍忍一下，就好了?！避奋繁凰@樣一喊，手抖了一下，這針必須要拔出來重扎了，芊芊深呼吸了一下，這是最簡單最基本的啊，這一直是芊芊最拿手的活了，可是面對18床的眼神，和那種居高臨下的強大氣場，不知為什么芊芊和她的這些同事們全都失常了。芊芊穩定了一下情緒，心想，反正再怎么小心他都是會叫的，淡定，振作，不管他的眼神，一次過，再次估摸好位置，小心翼翼，穩穩的拿住針管，輕巧的插入，“啪--！”芊芊覺得眼前忽然黑了一下，18床劈頭一掌打了過來，芊芊的耳朵開始鳴叫，針管摔到地下四分五裂。
“痛死我了，你**是要殺人嗎？??？什么狗屁白衣天使，簡直就是**惡魔，**婊子不如的東西！。。。。。?！彼吜R邊繼續毆打芊芊，他那沒有肌肉的松弛手臂，爆發著一股邪惡的力量，一下下的重擊在芊芊的身上，這個丑惡可憐的中年老男人，此時由小小的結腸炎患者變成了男性更年期綜合癥加精神分裂癥的重癥患者。
芊芊傻愣地蜷縮在那里，也不知躲閃，完全不知所措，眼淚止不住的往外飚，在及時趕到的其他醫護人員的勸說和解圍下，芊芊被救回到了值班室。小鐘趕緊幫芊芊檢查了一下，松了口氣說，“唉，萬幸，還好那個惡心的老男人脾氣大，力氣不是很大！哎，這是什么人啊，哼，哎，芊芊別哭了，這次是你，下次沒準就輪到是我啊，我們同病相憐啊?！毙＄姴恢朗窃趧裎寇奋?，還是在可憐自己。
“哎哎哎，你冷靜、冷靜、冷靜！”護士長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嚴厲的阻止著發怒的阿威，“這里是醫院！他再怎么不對也是病人！”
小鐘這時也沖了過來，擋住阿威的去路，“你家芊芊可是辭職了，到時候出什么事得由我們擔著??！”
聽到這話，阿威攥緊的拳頭松了下來，他發紅的眼睛充滿了憤怒和悲哀，“到處都找不到芊芊，她一定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這個質樸倔強的年輕人，生平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無力的一面，眼里的淚水終于像決堤般流了出來，他轉向墻壁，發泄似的狠狠砸了一拳，“芊芊......”
鐵軍又一次舉著手機，摸索著朝配電箱走去，嘴里一邊嘟囔著，“還奇了怪了，又來勁了......”這時天色已近黃昏，配電箱所在的角落更加的黑暗，美梅這次跟在鐵軍的身旁，“當初咱們裝修時，是不是都換了??？該不會是裝修的那個電工偷工減料吧？”
“減料是不會，這些開關都是我去買的，至于工嘛，那我就說不準了，我也不怎么懂電。”鐵軍這次不敢貿然行動，拿著手機照著，四處仔細的看著。
“哼，你當初上學時物理怎么不學好點？”美梅沒好氣的說。
“哎哎，這可差很多啊，再說了，畢業了誰還記得那些......”鐵軍話音還沒落，就聽見“茲茲......”的聲音，配電箱里的開關后電光閃動了一下，然后“啪！”燈又亮了，電又來了。
“瞧瞧，我說什么來著，就是接觸不好吧！”鐵軍一副沉冤得以昭雪的表情，大松了一口氣，輕松的伸展了一下身體，牽著美梅一起返身往回走。
詩詩此時的表情已經很郁悶了，但小朱不管這些，反而更起勁的抓拍她的不同表情，反正她什么表情都好看，而且正好可以拍出不同的情緒效果，“我真心替你們祈禱，希望你們能把今年堅持完?！痹娫娍瘫〉恼f。
“一定會的，我們還會發展壯大的，就算離開這里，也是因為擴大業務的需要而去更大更好的地方，嘿嘿......”小朱抓拍的興致高昂，完全不理會詩詩的諷刺，抓緊時間多拍幾張。詩詩也笑了笑，接著又翻了個白眼，此時她心里對小朱有更多的是肯定了，“咔嚓、咔嚓--”小朱準準的拍下了詩詩生動的表情。鐵軍走向電腦，抬手正要放音樂，電，又斷了。
此時天色已經全暗，影棚內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大家紛紛掏出手機照亮，手機冷冷的藍光照在四個人的臉上，使得棚內的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算了算了，我看今天就拍到這，給你們時間徹底修好了再說吧！”詩詩賭氣的說著一邊走向旁邊的衣架換衣服。
“那好吧，今天就到這，這樣吧，反正今天比較早，等會收好了咱們去江濱吃烤魚去。鐵軍你找一下幫我們裝修的那個師傅的電話，叫他抽空盡快來修一下?！毙≈煨纪?，便也開始著手收拾起來。
美梅舉著手機走過去幫詩詩換了件衣服，兩人又摸索著朝化妝間走去，那里有個大窗戶，路燈可以投射進來，鐵軍翻看著手機找電話，臉上自下而上罩著手機的冷光，讓原本就圓圓的眼睛顯得更圓更滑稽了。
“喂，李師傅嗎？我是三合古街這邊的，哎哎，是，是的，是微距攝影的，你晚點能來一趟嗎？”鐵軍邊講著電話邊挪向門外，那邊有遠處投來的路燈。“哦，那明天呢？啊？什么？明天也沒空啊，那你能不能給介紹個有空的呢？”。。。。。。
阿威胡亂抓了兩個蘋果塞進帆布包里，關好店門，拿出手機一邊給阿強撥過去，一邊著急的攔著出租車，“阿強，明天來店里幫忙一下，不是，芊芊辭職了，嗯，我就覺得事情很不對勁，我現在去趟象鼻山，什么？不行，絕對不要跟我媽說，聽見沒？等我回來再說啊，嗯，明天你早點過來啊，好，先這樣，好的，保持聯系?！?/p>
在過了很多輛車后，阿威終于攔到了一輛空車，坐了上去，“師傅，你可以去象鼻山的土橋寨嗎？”
“啊？出城了??？太遠了不行啊，我最多送你到長途汽車站。”
“哦，好吧，也行?！遍L途車只能到長橋鎮，然后那里有很多摩托車之類的小型交通工具可以到土橋寨，這些阿威剛才都已經查清楚了，雖然這樣，阿威的心里依然覺得很不安，不知道去到那里后能不能找到芊芊，或者在那個陌生的土橋寨到底是什么樣的結果在等著自己。
“豬豬今天回來的這么早啊?！蹦棠桃廊辉陂T口念叨，阿黃歡樂的從奶奶腳底下竄出來，表示熱烈的歡迎，好像小朱是久別的親人似的。
“嗯，奶奶，今天停電了，就早點收工了。”小朱親熱的回答了奶奶，正要進門，又被奶奶叫住，“呦，喝酒了啊，停電了很開心??？”
“不是的，奶奶，”小朱笑著回答，“是工作的挺開心，而且大家這段時間都挺辛苦的，所以乘停電的機會，今天就早點休息，順便去聚了個餐唄?！毙≈熳笫址鲋棠掏块g里走去，右手拐來拐去突襲著拍阿黃那兩只豎著的耳朵，阿黃跳一下轉一圈，憨呼呼的傻樂著?？墒悄棠虆s不像往常那樣跟著他們一起樂，一臉細密的皺紋顯得相當的嚴肅，緊皺的眉頭流露出絲絲的擔憂。
“豬豬啊，今天是為什么停電呢？”奶奶一坐下就習慣性的順手往旁邊的框子里摸，在熟悉的位置取出毛線，她的一雙手就是閑不住。
“哦，不為什么，是我們那間房子的電源可能老化了吧，反正接觸不好，鐵軍去看了三、四趟都不行，我讓他找人修了。”
“哦？不是整條街都停電啊?！?/p>
“嗯，不是，就我們店停。”小朱歪倒在沙發上，抓著手機翻看著。阿黃很執著的不停的去啃他的右手，害得小朱只能一只手抓著手機看，另一只手不停的把阿黃推開，他心里有點后悔，剛才不該主動挑逗阿黃，可是每次看到阿黃那雙無邪的小圓眼睛，和傻傻的支棱著的那兩只跟頭部的顏色差很多的耳朵時，尤其是從背后看，簡直就是傻呆萌，如果阿黃再一回頭看過來，那就好像是在挑逗加勾引著說，“來呀，快來欺負我呀！”，而小朱每次都會忍不住要欺負它一下。
“阿彌陀佛。。。。。?！蹦棠套炖镩_始小聲的念念叨叨的了。
“奶奶，怎么了？”小朱的眼光從手機轉移到奶奶身上。
“豬豬啊，奶奶聞著你身上那股味道今天比昨天濃了，而且更悲傷了?！?/p>
“奶奶，我的神仙奶奶哎，味道還有情緒的啊，真有您的。。?！?/p>
“豬豬，你不信奶奶的話，奶奶不怪你，但是最近你一定要多多留意身邊的事。”
“奶奶，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靈魂有鬼這一說，那我還真。。。等等，對了，奶奶，店里應該是沒什么，倒是最近我老做噩夢，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奶奶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您能聞到我的夢不？”小朱想到自己做的噩夢，有點認真起來。
奶奶的身體明顯的一震，“汪汪汪汪。。。。。。”阿黃忽然狂叫了一嗓子，打斷了奶奶正要張開的嘴。
“臭大便，你閉嘴，聽奶奶講話?！毙≈毂н^阿黃，把它安置在自己懷里，雙手環捏住它的尖嘴。
“那你都夢到些什么？是什么樣的噩夢？”奶奶關切的問，手里的毛線活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一雙手好像機械一樣，穿，鉤，挑，一排過后，再摸一摸看有沒有整齊，有沒有掉針，然后倒手換針再織另一排。
在強忍著尾椎被顛裂的危險，收緊了全身的肌肉，在摩托車后座上屁顛了近一個半小時的山路后，阿威終于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土橋寨。果然是最最最壞的結果。阿威站在土橋寨的街道上，如果這里可以稱之為街道的話，他的心里充滿了說不出的恐慌，他強壓著自己不住往外跳出的壞念頭，懷著最后自欺欺人的希望，找到了一家看起來像個雜貨店的房子，此時這間店鋪已經關了朝街方向的大門面，只在側面開了個可容一人進出的小門，從小門里面除了投射出暗黃的燈光外，還疊加著電視屏幕發射出的各種色彩又閃爍的光，這好歹說明里面是有人的，阿威的步伐還有點拐，既凌亂沉重又嘈雜，腳底還不時的帶起土路上的碎石子，這響動很顯然也驚動了店里的人，只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瞪著矍鑠的雙眼從小門里露出頭來，跟著一個小腦袋和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從大爺的腿側鉆了出來，光從眼睛看就能知道必是爺孫倆。
“你要買東西?。俊贝鬆數暮蟊畴m然有些佝僂，但嗓門依舊洪亮，足夠證明他硬朗的身體，小男孩又一轉身刺溜的回到房間里，順手開了盞更亮的白熾燈，然后又坐到了電視機跟前。
“大叔，我買包煙吧?！?/p>
“哦，沒有賣，沒有煙。”大爺笑著說。
“那，我，先看看有什么吧?！?/p>
“你是誰家的親戚嗎？我們這很少有外人來的啊?！贝鬆攲⑼屵M店里，陪在阿威的身邊。
“不是，大叔，我是來找人的，大叔你知道前些天有一伙玩戶外徒步的來這里嗎？他們去了哪邊？”阿威已經掩飾不住內心的焦慮了，他期盼著奇跡的發生。
“什么？不懂耶。”大爺很好奇又很坦然的問，“什么不？那是什么玩意？”
“那...最近這里有沒有出現一群人，背著大包小包的，拿著拐杖，他們是走路來這邊的，您看到過嗎？知道他們往哪邊走了嗎？”阿威也說不清楚，急的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里，滿頭大汗。
“哎呦，那可沒見過，他們走路過來？來干嘛？沒做車?。俊?/p>
“就是.....嗨，也算是一種運動吧，戶外運動?！?/p>
“這還真沒聽說，走路，那不是必須要走的嘛？這也是運動啊，那我們這兒人人都是高手了唄?！?/p>
“爺爺，不是，人家是專門出來玩的，要走很遠的，就像拉練一樣，我在電視上看到過?！毙O子稚嫩的聲音幫阿威解了圍。
“對對，小朋友真厲害，懂的真多?！?/p>
“哦，那沒見過，我們這很少人來的，又不是什么旅游景點，村里的年輕人都出去外面打工了，怎么可能還有人走著來我們村呢?！崩项^還是有點想不通。
“一群人至少也有十來個吧，您真的沒注意沒看見？”阿威還不甘心。
“沒見過”大爺很肯定的說，“我們村就這一條通鎮子的路，其他小路倒是還有，但是肯定都是先到我門前的，不然我開店會選在這里嗎？”老頭有點得意的說，“我打算明年叫兒子回來了，在外面打工太辛苦了，現在據說消費高，到頭了那點工資也沒留下多少了，還不如回來跟孩子在一起，我也沒幾年活的了。”老頭絮絮叨叨的打開話匣子了，可是阿威心里卻涼的透徹，整個人傻傻的愣在那里，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他也沒聽大爺接下來在說什么，神思恍惚的轉身離開了。
阿威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鄉下土路上，他也不知要往哪里走，漫無目的，腦子里亂哄哄的，芊芊最后說的話此時一直不停的冒出來在他的耳畔回響，“那，我先走了哦......不能氣太久哦......你要好好的啊?！?/p>
“......你要好好的啊。”......
有時，謊言編的越離譜，效果反而越好，也越容易讓人相信。
在芊芊說要參加什么戶外徒步的時候，阿威原本是覺得很奇怪的，可他居然相信了！阿威的心在顫抖，他被自己的一個個念頭折磨著，一定不會的，芊芊一定不會出事的，她沒有來土橋，她騙我，她只是想離開我，可是，芊芊為什么不回家呢！難道芊芊媽媽也是故意的？芊芊被她媽逼得沒辦法，只好向她媽妥協，對，芊芊媽媽也是故意的，她逼芊芊跟自己分手，才使出這樣的手段，她們倆串通好的，可是，她裝的也太像了吧，演技也太好了吧。
“她不跟我說肯定是你給她出的主意！哼，我告訴你，就算是她不滿意這個，下次還有更好的介紹給她呢！”......
“你就胡扯吧你，我告訴你，今天芊芊要是不回家，我明天就報警說你拐騙了我女兒！”......
“阿威，阿姨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是，你自己的情況你自己也要清楚，你總不能讓我們家芊芊跟著你吃苦吧，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我受了多少苦啊，我可不能再讓芊芊繼續吃苦了，你就理解一下阿姨的苦衷吧，你就放過我們家芊芊?！?.....
“阿威，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太自私了，你這樣自私就不是真的喜歡我們家芊芊了，你如果真心喜歡她，就要為她好，讓她找個能夠給她更好的生活的，比你更好更優秀的大男人，你說是吧。”......
芊芊媽媽的語氣演的太像了，那些話編的也太像了，阿威越想越亂，就算是要跟我分手，你也可以好好跟我說啊，何必這樣呢......夜晚的鄉間只憑月光照亮，阿威神思恍惚，一不留神，腳底踩空，從窄窄的土路邊摔下坡去。
“這個故事可是你太奶奶親身經歷的?！?/p>
“奶奶，這么說，如果真的被鬼魂纏上，就要去廟里請法師幫它超度才行??？”
“哎，這樣能行最好，就怕有些怨念太重的，或是還有未完成的什么事的，執著留戀的，那就麻煩了?！?/p>
“?。克懒诉€這么不消停?！?/p>
“是死的不安心，不甘心?！?/p>
“奶奶，反正啊，在我沒有親眼見到之前，我是不會相信的?！?/p>
“哎，現在的年輕人......算了，多說也無益，來，豬豬，扶奶奶起來一下，坐久了腿有點麻了都?！笨吹侥棠棠樕鲜纳裆≈熠s緊安慰她，“好了，奶奶，我聽你的，明天有時間就去廟里燒燒香。”
“你這就是臨時抱佛腳，對了，今晚就讓阿黃陪你吧?！蹦棠虩o奈的搖搖頭，小朱過來扶她時，她又聞到小朱身上的味道，臉色又變一下，但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又說不清楚，無法描述那到底是什么味道，更說不清為什么自己能從味道中聞出悲傷來，但她就是能，可是口說無憑啊，又是個瞎老太太空口白牙的任誰都不會相信的，她只能小心的提醒一下自己的乖孫，然后靜觀其變，見招拆招了。
“臭大便，奶奶有令，命你今晚來陪哥哥睡覺，以防噩夢那玩意再來騷擾你哥，聽見沒有？”小朱扶奶奶去衛生間后，轉身揪住阿黃臉頰的毛，鼻子對鼻子的對阿黃發令，阿黃伸出舌頭，哈哈的舔小朱一臉狗口水。
這晚，阿黃顯然玩忽職守了，小朱不但依舊被黑霧籠罩的喘不過氣，黑霧中還走來一個長發白衣的女子，但臉部始終看不清楚，她哭哭啼啼的向小朱訴說著什么......
“汪...汪汪汪......”阿黃還是作為一個鬧鐘時最為稱職，小朱睜開疲倦的雙眼，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阿黃，確定這個晚上幾乎沒怎么睡覺，或者是根本沒睡，因為他的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