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監獄學園》中激蕩而扭曲的欲望。
你見過《蟲師》中幽魅而溫馨的情感。
你見過《城市獵人》中熱血而暴力的都市世界。
那你可知道,在二戰后最初的日本漫畫中,這些元素根本就沒人敢畫出來,哪怕是手塚大神。
那么,到底是哪些人首度“吃螃蟹”?他們又是如何改變日本漫畫的故事構造?
眾所周知,日本漫畫史上有一位大神級別的人物,他的出現直接使日本舊有的連環畫轉變為新的故事漫畫,那便是手塚治蟲。
手塚治蟲借用赤本漫畫為媒介,普及了漫畫敘事的新形式,也拓展了漫畫的世界觀。使原先僅面向兒童的低齡漫畫,開始提出思考人類命運、世界存亡的命題,提升了故事漫畫題材的可選擇性。
圖1 手塚治蟲將歌德的詩劇《浮士德》搬上漫畫舞臺,講述了與魔鬼交易的浮士德一生的故事。
然而,雖然彼時漫畫故事的內容不再低齡化,但還是視兒童和青少年為主要的讀者群。加之社會上家長及學校對漫畫的討伐聲四起,所以漫畫始終多以冒險、偵探、科幻為題材,整體格調較為積極正面,主要是走引導兒童少年積極向上的路線。
圖2 《鐵臂阿童木》 手塚治蟲
圖3 《月光假面》 桑田次郎
但是,當時間進入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日本漫畫界出現一群二十來歲的年輕創作者,為漫畫注入了新的活力,刷新了人們對漫畫的認知。
丨被主流拋棄的“野心”
手塚治蟲的故事很多人都有耳聞,在他成名之前,其作品也曾被東京大出版社的編輯們瞧不起,無法擠進主流的雜志。
圖4 漫畫家肥志所畫的手塚治蟲的故事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在手塚治蟲成為漫畫界的“主流”時,有一群年輕人也因為創作風格與主流相悖,而被出版社拒絕。他們不滿足于只表達冒險、勇氣、友情的兒童故事,不滿足于Q萌可愛的幼稚畫風,而要強調要以寫實的畫面來表達自己內心洶涌的情感。
圖5 兒童漫畫與劇畫的風格對比
但是,畫出來的漫畫沒有雜志收啊!這可怎么辦?
不怕,自己創辦一本雜志不就好了嗎?
于是,1956年,辰巳嘉裕、齋藤隆夫、佐藤雅旦等人便在關西創辦了短篇漫畫雜志《影》,并給他們的新漫畫取名為“劇畫”。
圖6 劇畫雜志《影》的出版
這些雜志不是在正規書店出售,而是借由“貸本屋”也就是租書店流通,所以也被稱之為“貸本漫畫”。
在眾人所成立的“劇畫工坊”的宣言中,闡釋劇畫是受到電影、電視、廣播等新媒介影響而生長起來的新畫種,是故事漫畫的新芽。
劇畫面世之后,漫畫世界也出現了此前只有在小說、好萊塢電影、電視劇中才有的故事情節與世界觀。
圖7 平田弘史的暴力美學
丨焦慮、血腥、殘酷、荒誕也是一種人生狀態
劇畫的誕生,極大地擴大了漫畫的讀者群,青年打工者、社會白領都是貸本漫畫的閱讀人群。這種吸引力源于劇畫構建了一個不同于此前兒童漫畫的世界,不管是從視覺上,還是題材上。
對戰后日本社會陰暗的批判是劇畫創始人之一辰巳嘉裕的表達重點,他的短篇作品都在揭露社會現實的丑陋,畫了許多被形容成為“鬧心”的現實主義作品。
2011年5月,在戛納電影節上,新加坡導演邱金海將辰巳嘉裕的自傳漫畫《劇畫人生》及短篇作品搬上大銀幕,辰巳嘉裕親自擔任編劇。分別講述了《地獄》《寵猴》《大丈夫》《使用中》和《再見》五個短篇作品,充分體現了日本戰后民眾那種焦慮、迷失,對生活無所適從的狀態。
圖8 電影《辰巳》中文宣傳海報
電影保留了原作的風貌,辰巳嘉裕嚴肅寫實甚至有點缺乏美感的畫風恰當好處地描繪了每個個體的孤獨感。
圖9 對原子彈轟炸后的廣島的描繪
佐藤雅旦也是現實主義劇畫的代表,辰巳嘉裕以社會底層普通民眾的事跡入畫,佐藤雅旦則偏愛畫流浪漢和無賴,甚至還有殺手。不像原來的兒童漫畫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佐藤雅旦常常模糊了這一邊界,并加入了大量的槍殺和性的描寫。
圖10 佐藤雅旦作品《黑色傷痕的男人》
圖11 佐藤雅旦作品《墮靡泥之星》
嚴肅的歷史故事也是劇畫的種類之一,最具代表性的是白土三平一系列以忍者為主角的長篇漫畫。白土三平以《忍者武藝帳影丸傳》成名,該作品以戰國時期武裝起義為背景,描繪了忍者們對抗權威幕府、捍衛窮苦人民的蕩氣回腸的英雄故事。
圖12 白土三平作品《忍者武藝帳影丸傳》
他的作品問世后,使人們發現原來漫畫不只有搞笑故事,而是能夠與文學、戲劇和電影相提并論的表現形式。白土三平的作品中忍者們永不妥協的熱血精神對大學生造成巨大的沖擊,《神威傳》的主角便曾出現在大學生運動的抗議布條上。
圖13 白土三平漫畫中血腥場面的描寫
妖怪文化雖然在日本根深蒂固,但在劇畫出現之前,幾乎沒有以鬼怪為主角的故事漫畫出現。被稱為“妖怪漫畫第一人”的水木茂,便是借由劇畫創作出一個魔幻荒誕的妖怪世界。
據說水木茂年輕時曾有與靈界接觸的經歷,這促使他創作了《墓場的鬼太郎》《河童三平》《惡魔君》等一系列著名的妖怪作品,其中以《墓場的鬼太郎》最為出名。
圖14 水木茂 《墓場的鬼太郎》
在水木茂筆下,昭和時期的日本類似于古代京都時期,妖怪與人類共處。故事中的鬼太郎是個具有正義感的妖怪小孩,他和一群居住在神秘森林里的妖怪朋友們,和干盡壞事的壞妖怪們作戰、懲戒有壞心眼的人類,一起解決妖怪與人類兩個世界之間許多棘手的問題。
圖15 鬼太郎與夜叉的戰斗
雖然水木茂的漫畫風格不像辰巳嘉裕、佐藤雅旦一樣血腥暴力,也不像白土三平一樣嚴肅寫實,相比前兩者甚至還有一點幼稚,但是其中卻鮮有搞笑的元素,而是一種荒誕的冷幽默,也常會出現勸誡的警句。
圖16 鬼太郎對壞人的懲戒
丨批判與支持
每一種新事物的面世,必然引來質疑,甚至還會引來批判。
劇畫的命運便是如此。
五十年代末期,因貸本漫畫這種租借漫畫形式的衛生問題,引起了家長的擔憂。
再加上劇畫中善惡不分的人物設定與殘忍暴力的情節描寫,使劇畫成為“驅逐壞書運動”的重點。佐藤雅旦的作品還遭受許多貸本漫畫出版社的封殺,一時間完全失去漫畫工作。
六十年代初,劇畫作者們逐漸進入主流漫畫雜志,受到更多讀者的關注。而同時,手塚治蟲的創作思想也發生了轉變,認為漫畫的功能不只是令人發笑,哭泣或悲傷,憤怒或憎恨等等情緒都可以成為主題,并以此創作了《天使之丘》《肯恩隊長》《火之鳥》宇宙篇等作品。
圖17 《天使之丘》中在奴隸市場中受盡折磨的公主
圖18《肯恩隊長》中描寫地球人對火星人的殘酷掠奪
日本漫畫研究者夏目房之介便認為,手塚治蟲的轉變在某種程度上是受到了劇畫思潮的影響。
1960年代末,日本迎來了空前的漫畫熱,產生了許多的優秀作品。《周刊漫畫》《漫畫Comic》等青年雜志、成人雜志應運而生,以劇畫的風格來追求表現方式的真實性。而劇畫因其特殊性也引起了評論家、大學教授等知識分子的關注,漫畫批評自此開始活躍。
縱使經歷了層層質疑與批判,到今時今日,劇畫也已成為現代日本漫畫的血脈之一。
在彼時灰蒙蒙的戰后日本,劇畫的誕生,在某種程度上為青年階層開拓了一個私密的精神領地,有的消極,有的積極。
這或許便是二次元世界得以成為某些人精神庇護所的傳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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