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中到大學,我與喬家林相戀了六年。在畢業那一年,我們終于還是沒能逃過七年之癢的魔咒,分開了。
喬家林,那個陪我從青澀一路走到成熟的男人終究耐不住誘惑。他說,他愛上了別人,似乎那女孩是他的真愛。
他離開后,我被關進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大房子。那里的人大多反復無常,有時大哭大笑,有時又沉默不語,有時手舞足蹈,有時又呆若木雞。
我很害怕,經常躲在專屬于我的那間小黑屋里。一群穿著泛黃白大褂、帶著刺鼻藥水味的人定時的強行給我打針、吃一些各種顏色的藥片。我歇斯底里反抗的時候,他們總煩躁的大喊著:“快吃,你這個傻子,誰讓你整天像個呆瓜一樣的,不吃不喝,不哭不笑。”
在小黑屋里蜷縮了一個月,在我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時候,喬家林來看我了。
他西裝筆挺,換了發型,精神抖擻,完全不像在學校時的樣子。他拉著那女孩的手,很是甜蜜。
他們臨走前,我聽見那女孩問他:“她怎么成這樣了?你當初竟然跟一個這樣的傻子好過六年?!難以致信!”
“誰知道她怎么突然成這樣了,當初都好好的呀,也許她這個精神病一直是潛伏的吧,要不然我肯定也不會跟她在一起啊。”喬家林無奈的回答她。
“趕緊走吧,我們,這地方真晦氣。”
我聽到他們噔噔噔快步跑出去了的聲音。也聽到我的心嘩嘩嘩裂開的聲音,那一瞬像極了切開的瓜,原來我真是一個呆瓜。
他們走后,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個周。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來了,走了,走了,來了,折騰了我十幾回。其實,我感覺好極了,像飛起來的風箏,從未如此輕盈過。
后來,他們決定要在我的心臟安裝一個微型芯片,據說借助它可以刪除我從前一切的記憶,不管喜樂還是憂愁。我很興奮,剔除了那些記憶,我該更加輕盈了吧,我真的很喜歡飛起來的感覺。
在我要做手術安裝芯片的前一天,喬家林來看我了,這次是他獨自一人。還是西裝筆挺,但那天的他多少有點懨懨的,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他說,他要結婚了,很快,就在下個月。臨走前,他抱了抱我,像六年里很多次那樣親吻了我的額頭,在我耳邊說了句“對不起”,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個晚上,我偷偷的哭了好久,心碎處隱隱作痛。
經歷了兩天的生死折磨,芯片終于安裝好了。他們告知我病好了,可以出院了。那天是我入院以來第一次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很輕盈,覺得應該高興。
我又回到了那個與喬家林同呼吸的熟悉地方,只是之前的一切真的不再熟悉了。每當我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頭腦中就會閃出一道電,像突然斷電了的電視機,白屏一會,而后再也不會有熟悉的感覺。
出院后半個月的某一天,我在街上閑逛時,突然在一個熟悉的大酒店的熒幕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一時間也不知被什么東西生拉硬拽了進去。有對新人正在進行結婚典禮,下面歡呼聲一片。在嘈雜聲中,我只聽見了四個字:我喬家林……
站在原地,我突然頭疼欲裂,腦海里又閃出了一道電光。“喬家林,喬家林……”我拼命的大叫著。
全場都靜默了,喬家林當然看見了我。
我看到他走過來,依舊西裝筆挺,只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你怎么來了?你個傻子,不待在精神病院里。”他氣急敗壞的掏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沒等他打完,我就走了出去。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雨,四月的春天雨水總是很足。
冷風吹過,我突然清醒,有咸咸的什么東西滑入了嘴里。
該死的芯片,他媽的,根本就不管用。
面前來了一群穿白大褂的,他們把我塞進了白色的車里呼嘯而去,身后響起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那群穿白大褂的人把我帶回小黑屋后,又是打各種針,又是強行灌藥給我,他們把芯片研制失敗的火都發到了我身上。
我躺在床上,時而沉默無語,時而歇斯底里大叫著“喬家林,喬家林,我愛你,你為什么要娶別人,王八蛋……”
接連打了好幾針鎮定劑都沒有讓我安靜下來,他們干脆把我五花大綁在了床上。那一刻,我感覺輕盈極了,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浩渺星空,抬眼望去下面是如螻蟻一般的人,我笑得好開心,終于飛起來了。
那本來說是能刪除記憶的芯片非但不起作用,反而讓我更加狂躁,他們決定要取出它重新研制。
在取芯片的前一天晚上,腦海中與喬家林的回憶一刻也不停歇的涌了上來。反復閃現出那個熟悉的曾經的畫面:喬家林緊緊的抱著我,像是要把我揉進身體里一樣,無數次的告訴我此生非我不娶,除了我他娶別人一定是出于功利性的目的。
這些該死的回憶像是系在脖子上一根打了死結的繩子,拼命想要掙脫,卻系的更牢,我被折磨的大喊大叫。這似乎驚動了整個醫院,那些神志不清、反復無常的人都趴在門縫里看我。穿白大褂的嘴里罵罵咧咧的。
“你他媽的,別做夢了,你那個什么喬家林,人家已經結婚了,你還作什么呢?!”
“沒有,他沒有,他最愛的是我,怎么可能結婚呢!”我用近乎最后一口氣力辯駁。
第二天,在我昏昏沉沉時,他們取出了那個無效的芯片。
體內突然空空蕩蕩,我像是被放逐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大草原,周圍萬籟俱寂,我累極了,躺在茫茫草地上再無知覺。他們說我像冬眠了,睡了整整一個月。
醒來時,楊柳依依,花壇里爭奇斗艷,炎炎盛夏悄然而至。真美啊,我新奇的觀察著這個世界,像是從未來過一樣。
一個穿白大褂的告訴我,在我昏睡時有個男人每天都來看我,給我喂藥、為我擦洗身體、還講故事、說很多很多話。
果真這一天他也來了,像往常一樣。一看見我,他手里拎著的暖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地上熱氣騰騰。他欣喜若狂,一個箭步跑過來緊緊的抱住我,嘴里喃喃自語:“小莫,我是喬家林,我是喬家林,對不起,讓你受了這么多苦,我再也不會讓你這么難受了,再也不會,很快就帶你離開這個地方……”他抱著我時,不斷有滾燙的液體掉落到我的身上,而且越來越多。他越來越用力的摟緊了我,我感覺快窒息了,拼命掙脫了他。
眼前這個知道我名字,自稱為喬家林的男人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為什么要這么照顧我,這樣抱著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盡管他知道我不認識他,但仍舊每天都過來。
他說他離婚了,受不了功利的婚姻。與那個女人結婚后的日日夜夜里都會想起我。
他說他錯了,想用后半生來彌補我。
他說請求我原諒他,他還是最愛我。
那個芯片終于還是起了作用,只不過是在移除了它之后。我像聽別人的故事,感覺眼前這個陌生男人整天絮絮叨叨的,一會哭,一會笑的,很是煩人,也很可憐。
清醒后的日子里,我再沒有狂躁過,那些穿白大褂的人也再沒有給我打過針。在那個男人的陪伴下,我又恢復了歡聲笑語。早晨醒來,他會親吻我,喂我吃早飯。晚上臨睡前,他會講各種笑話給我聽,等我熟睡了才離開。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他,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三個月后,他們告訴我痊愈了,可以出院了。還說再也不想看見我,否則還要給我安裝一種更高端的芯片。
我跟那個自稱為喬家林的男人在一起了。
他帶我回家了。
他向我求婚了。
無數次,當他深情吻我的時候,我都聞到了記憶里熟悉的味道。當夜晚我與他酣暢淋漓的時候,我都感覺到了久違的熟悉的溫度。
終于,我還是想起來了,他是喬家林,我的喬家林,他果真沒有離開我。
婚期很快到了,還是在那個熟悉的酒店。喬家林依舊西裝筆挺,只是這一次他是穿給我看的。
在典禮現場,我說出了那個秘密。
“喬家林,我的記憶又恢復了,我早知道是你了。你個王八蛋,王八蛋,你給我記住你永遠都是屬于我的,不管怎樣,都逃不掉的。我愛你,喬家林。”
對面的喬家林眼淚縱橫,哭的像個傻子一樣,我從未見過哪個男人在自己的婚禮現場哭成了淚人。
他帶著濃重的哭腔大喊著:“我也愛你,再也不與你分開,小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