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霞最喜歡的那首歌里有一句是這么寫的“讓你哭的事總有一天會笑著說出來”
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她很成熟,覺得我很幼稚,于是我問她,怎么才能變成熟,她淡淡地回我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當后來有一天我做到了,我卻發現,我活得很不開心。
爸爸沒有爸爸了,我生命的四分之一來源突然消失了。家里所有的人一夜之間都長大起來。爸爸學著記賬,媽媽學著一邊照顧妹妹一邊兼顧農活,奶奶學著一個人堅強,我學著安慰大家,連妹妹也學著伸出她的小手去擦奶奶眼角的淚水。
很久以前就聽人說,長大是一瞬間的事兒。當我跪在靈前撕心裂肺地流著淚一言不發,當我一個人艱難又艱難痛哭著熬過那個雨夜,當我為他的墳上捧上一抔黃土,我知道我長大了,只是這成長的代價太大太大。
我什么都做不了,還是每天上著課,學著習。只是在奔向食堂的時候會跑得再快些,只是在中午別人在午休時在床上的小桌上一遍遍刷著題,在晚上熄了燈的被窩里打著手電再多背幾個單詞。我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說不定就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呢?
于是每次大休,我撒著謊說去市里玩,然后在病房里數著一滴一滴的藥水流進她的血管里,然后一個人躲在醫院的衛生間里捂著嘴,留著淚。
高三的時候,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桌子上寫了一句激勵自己的話,我特別喜歡班上一個男生桌子上那句“最怕你配不上自己的雄心,也辜負你所遭受的磨難”。
高考前,老班找個別同學談話,其實就是給大家鼓鼓勁別出事啥的,我也在其中。讓我驚訝的是,他開口就說,你壓力怎么這么大,能跟我說說嗎。我呆住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以為自己偽裝得那么好,可還是被看穿了。我四處望著,真的有那么一秒鐘,我的防線就要崩塌了,我真想告訴他,我經歷了什么。我只剩爸爸媽媽還有躺在醫院的奶奶了。
陪著二叔去理發,一進理發店,理發師阿姨“啊”的一聲,她驚恐地看著二叔說,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二叔讓我去問問奶奶要不要剪頭發,我知道他是要支開我,我回車上問了奶奶一句然后趕緊回來,終究還是被我聽到了那句“我母親生病了,在化療”。
在和理發師交談中,她得知我在區里最好的高中而且剛高考完,希望我能把筆記借給她的孩子參考一下,我禮貌性地點點頭。按照中醫開的藥方,奶奶喝的藥里還缺一味血余炭,就是把頭發焙了之后沖服。二叔問理發師能不能提供一些,她說可以。后來,我高中一本本的筆記和錯題本換來了一包包頭發。
魯迅先生說過,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現實。而我,終究還是懦弱的。新聞上說,有的植物人會突然醒來,也有失蹤了很多年的小孩突然被找到,可是,命運對我從來都是吝嗇的,我從不貪婪,只想通過我的努力得到一個屬于我的結果,可是他都不能滿足我。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二叔二嬸專門從市里趕回老家,濟南的大舅,青島的表哥,廣東的表姐,大連的姨奶,甚至連奶奶同病房的病友都打來問我的成績。看到成績對我那瞬間,我覺得我真的糟糕透了。可是我知道,爸爸媽媽比我更難受,即使他們心里難過到極點,卻還要反過頭來安慰著我。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我的世界了我躲在房間里哭了一下午,然后說了一句,我復讀。
在這之前我覺得“家”只是一個名詞,可是從這天起,我才知道,家是一個動詞,源源不斷地匯集愛,輸出愛……
我終究還是沒有復讀。在一個的夏日午后,二叔的車駛到了泰山腳下,二叔說,這里景色不錯下車拍幾張照吧,我扶著顫顫巍巍的奶奶,然后三個人在夕陽下自拍起來。明明三個人心里都很憂傷,但我們還是拍出來一張張微笑對我照片。奶奶回過頭那一下,那個生命中無所不能的女超人突然變得特別弱小,夕陽變得刺眼了。
在路上,收到龐常寶發來的消息,他問我考的怎么樣,我說沒考上一本,他問我復讀嗎,說實話,其實我一直在糾結,可是這一刻,我突然變得特別堅定,我說,不復讀。“我怕她等不到我了”我在對話框里打出這一行字,然后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這是我自己的事兒,沒必要讓太多人知道。
高中的時候,我起的很早,總是和開樓門的大爺一起進入教學樓。冬天的清晨真的很黑,我也怕,于是我在胳膊上寫了一個X,想象中有一個超人總能救我于危難。自己一個人熬過了所有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超人,而我,也無人可救。
高中那三年,我的信寄往全國各地,也收到全國各地的信,可是終究也沒寄給喜歡的人一封。我也曾站在某個湖水面前許下諾言,也在某個地方嚎啕大哭,在某個花壇里插上自己疊的心寄托哀思,也在某個全校歡騰的夜晚一個人出逃,走在空無一人的僻靜路上……
還好這些都過去了
還好一切都在好起來
如果下輩子能選,我還想當這個我,即使不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