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文/蘇小北
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小茹根本不能確定自己身處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將要去何方。她先是莫名，怎么這么黑？我在哪里呀？繼而茫然，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該怎么辦？接著，她開始恐慌，伸手亂抓著，或許能抓住根救命稻草，讓她離開這個討厭的鬼地方。恐慌繼續蔓延著，她幾乎被這恐慌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出路卻仍然沒有出現。
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亮點，她趕緊朝那亮點走去，亮點越來越大，黑暗漸漸褪去，她幾乎要開心地奔跑起來，卻在亮點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她放慢了腳步，定定地看著那個背影。那人突然轉身面對著她，她瞪大雙眼，“啊”的一聲驚呼，卻見母親正焦急地看著她，坐在她的床邊。她緊緊擁著母親，喘著粗氣，身子卻不住地發抖……
最近的幾個月，同樣的夢境，小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她怕母親擔心，總想故作輕松地跟母親說沒事，可是，一看到母親焦慮的面容，她知道她無法安慰母親，甚至她都無法安慰自己。有好幾次，她都想跟母親說，去看心理醫生吧，或許能找到原因。但話到嘴邊，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母親是保守的，她還很難理解“心理醫生”是怎樣一個概念；母親是要強的，她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女兒有“心理問題”。可是，小茹真地害怕，她害怕看到母親滿眼的焦慮，她更害怕身處那個可怕的夢魘，以及夢魘中見到的那張臉孔。一想到這里，她又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小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兒，在一家事業單位做文員，工作雖然瑣碎，但收入穩定，最主要的是，人際關系不那么復雜，跟她在學校時幾乎一樣。爸媽也都是普通工人，一家人其樂融融。總地來說，小茹的家庭很和諧，她很是滿意，反正她也不著急找男友。她想，要是能一輩子跟爸媽在一起就好了，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長大，不要嫁人。
悲劇的發生，很突然，當時要不是母親緊緊抱著她，她幾乎要昏死過去。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黑色的日子，盡管那天似乎很平常。前一天母親單位加班，晚上留宿在了單位宿舍。她跟父親在家，晚飯是父親特地給她包的她愛吃的餃子。她還記得父親包餃子時滿臉的笑容，她還記得那餃子的清香。可是，第二天她剛到學校，便接到了母親的電話，讓她趕緊回家。她覺得事情不妙，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不妙的程度，竟然是如此地糟糕。
那個笑容很溫暖的父親，那個疼愛她的父親，突然，冰冷地躺在了床上，屋子里一片凌亂，床上，地上，滿是血。只那一眼，她便覺得站立不穩，只覺得有一雙手用力地扶著她，而她的胸口針扎般地疼，生疼生疼。她不知道母親跟警察都說了些什么，也不知道父親的善后該怎么處理，她甚至都不知道沒有父親的日子，她跟母親該怎樣面對。仿佛就是眨眼的功夫，她的世界就變成了一片狼藉。天，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為什么要奪走我的父親？小茹欲哭無淚。
母親的隱忍，她是看得出來的，盡管她不是敏感的人。父親走后，很多次，她都看到母親偷偷地哭，抱著父親的照片。可是，一旦看到她，母親便趕緊擦干眼淚，故作輕松地強顏歡笑。她很想對母親說，媽，您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就不難受了。她也很想堅強起來，好自信地對母親說，媽，別難過，爸走了，還有我呢！但是，她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況且她整晚被夢魘困著，她更難有信心去撫慰母親的悲傷。
去看心理醫生吧！一向保守的母親，居然跟她提出了這樣的建議。她又驚，又喜，那個可怕的夢魘，那張可怕的臉，實在是讓她寢食難安，這下總算有找到癥結的契機了。給她咨詢的醫生，年齡大約50來歲，是一位很和藹的老先生。她很配合，他們的交談很愉快，事情似乎比想象中順利。只是，突然提到要催眠，讓她有點意外。坦率地說，她害怕睡著，因為那個可怕的夢魘；可是，如果不按照醫生的指示，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很難找到答案。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順從。
天，怎么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我怎么又在這里？有個聲音在跟我說話，朝前走，慢慢地，哪里是前呢？哦，有亮點的地方。我走了，接下來呢？我該做什么？嗯，有個背影，很熟悉。對，我看清楚了，那是我呢！我走了，正朝著她走，她沒有動啊。嗯，開始動了，再轉身。啊……小茹驚恐地從夢境中醒了過來，她驚恐地看著醫生，看著母親，淚流滿面！天，她看見了自己的背影，可那張轉過來的臉，是父親的，滿臉是血！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
一向隱忍的母親，突然失聲痛哭起來。小茹，你有夢游癥，你從小就有。你每晚睡著，我都會把你的房門反鎖，可是，那天我沒在家，你父親又忘記了，然后……母親早已泣不成聲，小茹只覺天旋地轉，然后，她的世界便徹底暗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