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超過你所承受的苦難——我讀《德伯家的苔絲》

大一上外國文學鑒賞課時,老師有將《苔絲》作為重點講述的文本。當時坐在下面聽課的我不以為意,因為聽完整個故事的脈絡結構外,我已經將《苔絲》認定為索然無味老調重彈的那一套。無論老師多么大力加以渲染這個故事的悲戚美,我只是左耳入右耳出地當作耳邊風而已。沒想到時隔兩年,閱讀了全本《苔絲》的我竟從中感受到了一種震撼。

木心不止一次在他的作品中提到哈代和《苔絲》。他說:“像《苔絲》這種小說,福樓拜、托爾斯泰,看了都會發呆的。福樓拜會說:“我還是寫得太粗了,急躁了。”托爾斯泰,老實的骨頭,也會說:“他的才是小說,我們寫的還不是呢……”如果給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他會說:“你注意到嗎?我用的方法也是這樣。他用大調,我用小調。”

還以為是木心夸大其實,但就《苔絲》而言,這本書的情節非常簡單,并沒有多少錯綜復雜的關系,人物關系網在陽光下清晰可現。它不是那種縱橫捭闔橫跨幾個世紀或者幾大地域的宏大敘事,而是那種細水長流沉穩干凈的小溪般的敘事風格。苔絲被阿力克誘奸的過程干凈到無以復加(沒錯就是誘奸這么看似激烈的事),我還得倒回去重新看了好幾遍才確定苔絲的確失去了她寶貴的貞操。哈代沒有正面描寫苔絲面臨絞刑的那一刻,個人感覺他想保持苔絲的純真性,只是通過了安琪爾和他妹妹的側面視角交代了苔絲即將被處死的事實。而最讓人心折的便是苔絲和安琪爾在牛奶廠里他們相知、相戀、相愛的過程,這時的苔絲毋庸置疑是最快樂的。這種快樂甚至超過了她最后殺死阿力克后和安琪爾潛逃的那幾天所擁有的快樂。后者的快樂是暗含前途不明、罪惡感滿身的快樂,前者的快樂則是兩顆心靈最為真實和最為廣泛的快樂。當哈代的筆觸描寫到安琪爾極盡溫柔的握著苔絲的手,用微風般的吻輕吻苔絲時,那種屬于有情人的繾綣纏綿通過電子書的熒光也能透露出來。當苔絲和牛奶廠的另外三名女工去做禮拜而被困在路中的積水時,安琪爾抱完其他三個女工后,用一種正常人一眼就看出他已經深深愛上苔絲的姿勢,緩慢地用愛,抱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珠寶——苔絲,報過了那兒積水。

無奈,此事古難全,如若安琪爾能一直以愛的姿勢抱著苔絲,跨越苔絲那些對于過去的擔憂,對于未來的惶恐,對于自身的絕望,對兩人愛情的不自信,如能始終如一地堅守著抱(保)護著苔絲,在苔絲坦白被誘奸時,基于兩個過去愛情的甜蜜,相互的信任,選擇無條件支持苔絲,將過去苔絲慘淡的經歷一筆抹去,重新描繪兩個人未來新生活的憧憬,那么苔絲的悲劇是不是就能停止其前進的步伐?畢竟他也在新婚前坦白自己曾經跟一個陌生的女子度過了淫蕩放縱的48小時。而且這個行為還是自愿的,如此相比較,苔絲的處境更加悲涼暗淡。

當時英國社會還存在著種種束縛著女性行為的律條。女子一旦失去貞操,就如失去了安身立命的護身符。苔絲失去貞操不久后,生下的孩子也早早去世。無論世事維艱,人還是要生存下去。一個失去貞操的女子的生存就更加考驗一個人對于生活、對于苦難的承受能力。陀思妥耶夫斯基說過:“我只擔心一件事,就是我怕我配不起我受的苦難。”瀏覽苔絲一路走過的苦難歷程,這樣一位不以美貌伺人,即使其身體被誘奸了,靈魂仍是純潔如同百合花,自尊自愛獨立自強,在艱難時世中依舊堅持靈魂完整性的女子,已經把她遭受的苦難狠狠地拋擲到幾億光年的距離之遠了。

哈代的文字極其雋美,行筆從從容容,整部小說他不急不緩地娓娓道來,如同觀賞月華的靜靜覆蓋和小溪的潺潺流動。尤其是他描寫風景時的那種筆調,似乎最平凡的野草也能折射出鉆石般的流光溢彩。哈代筆下的風景大多數是從家鄉多塞特郡取景,這點有點類似福克納所構建的約克納帕塔法體系。福克納建造的體系是人類受難圖的集中展現,而哈代的體系則始終在優美的風景下掩蓋著那么多不為人知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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