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魯科夫
聽說在各大貼吧論壇上，愛好《冰與火之歌》的電視劇派和書派就第五季最后snow的死與復活已經開撕了。我還沒有看過書，現在還無權評論書的結構和內容。但我一直覺得電視電影和文學小說是兩種不同類型的藝術，給人帶來的感受是不一樣的，完全沒有必要為兩者之間所呈現出的差異來爭個高下。就如我熱愛的《指環王》系列一樣，對于托爾金和彼得杰克遜，如果你非要說哪個水平高就沒意思了。雖然說杰克遜的電影是站在托爾金這個巨人的身上取得了成果，但是反過來說，沒有杰克遜的這種想象力和美國電影工業的強大實力，這部英國小說也絕沒可能到達今天的高度。
對于《冰與火之歌》來說，這部史上投入最大的電視劇場面效果演員都堪比《指環王》系列，也就是說除了導演的能力之外，兩劇基本上是在同一水平線上，都可以稱為魔幻史詩大片。兩劇最大的區別在于敘事思路的不同，從而造就了兩部風格迥異的史詩。在我看來，《指環王》堪稱是一部傳統經典史詩片，而《冰與火之歌》則是一部現實主義的歷史劇。
史詩故事的典型結構是從一個遙遠的不能接觸的創世神話開始，然后對主人公（們）的故事進行敘說，主人公（們）在經過一番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磨難之后達到一種新的高度，成就輝煌，成為后人精神力量的源泉。《指環王》系列基本是這樣一個路子。再看《冰與火之歌》，同樣的開始，但在劇情的進展方面則完全不同，整個劇基本沒有什么主角，或者說大家都是主角，故事也沒有主線，或者每條都是主線。而且由于故事太多線太散，對導演和編劇的能力提出了極高的要求，個別人物一季沒有出場也是沒辦法的事。另外，對觀眾來說，這樣的思路就是一種煎熬，每每剛喜歡上里面的一個角色，他（她）就被老頭子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干掉了，這條敘事線也就跟著斷了。現在（第五季末）就連有所謂“主角光環”的snow也掛了，這個劇的特點也發揮到極致了。
不過，話說回來，《指環王》與《冰與火之歌》之所以差異這么大原因還是在于小說的構思上，托爾金是牛津的教授，身上還帶點英國貴族的氣息，一心想要創造英語民族的創世神話；馬丁爺在美國文化中浸淫已久，加上二十世紀末本世紀初后現代、結構主義、東方學等思潮在西方學術界的興盛，所謂“英雄光環”、“民族榮耀”等都早已不是他考慮的內容，也不是西方觀眾愛看的類型了（這從《冰與火之歌》副標題權力的游戲就可以看出）。
《冰與火之歌》的優點與長處又恰恰是這部劇的致命硬傷，沒有正與邪，沒有對與錯，沒有主角沒有配角，只有武力的強弱以及對政治與權力的運用，這是上帝的視角，但是屏幕的這一端坐著的卻是萬千的普羅大眾，如果大眾都要這么客觀平和而沒有帶入感的看一段故事，那為什么不到街上去看。如果每個角色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那故事的發展就完全需要作者一個人精疲力竭的想象，而一本有著重的主線或者有主角的小說，作者化身為主角，那思路會清晰很多。
所以，我為什么說《冰與火之歌》最后肯定要不了了之，因為它太歷史了！史詩級的作品首先是詩，要有美學意義，要被傳頌，其次是文學作品，經過藝術的加工，而《冰與火之歌》作為一部史詩來說，太現實，太殘酷。而作為歷史作品，他又完全是在用當代的觀念去講故事，這是歷史敘事的大忌。當然馬丁爺不是歷史學家，這也不是他的工作，但是他的閱讀與生活閱歷讓他把這些觀念和思維帶入了他的作品。所以，客觀的說，這就是一部以神話魔幻故事為載體的權斗劇。權斗劇的套路就是把大家送進絞肉機，最后都完蛋，從而體現出某種悲劇性（另一種套路也可能是突出某個主角的高尚道德光環，最后拔高整部劇的道德基調）。可偏偏《冰與火之歌》還有魔法，有人不會死！（就等于在權力斗爭中有人有BUG，那還怎么搞？當然，世界是不公平的。）
如果這些都還不重要，那更要命的是，馬丁爺自己要扮演上帝，想在里面搞死誰就搞死誰（當然是通過其他角色之手），那么劇情的發展肯定要面臨“江山代有才人出”困局吧，這些幾大王國幾大家族，總有后來人去接手，然后繼續接著干吧。作為一個想象力豐富的天才，你當然可以一直編下去，但是一旦觀眾熟悉了這樣的敘事套路，找不到跟隨的方向，或是對各路演員都麻木了，對于小說和電視劇這樣的作品來說不是災難性的嗎？
現實主義的題材之所以在一段時間內廣受歡迎，是因為資訊和信息慢慢開放的過程中，人們逐漸的感覺身邊的事與書中的事怎么差距如此之大。霍布斯鮑姆曾經講過，那個將個人的當代經驗與其先祖的歷史經驗相關聯的社會機制如今已不復存在。人們迫切的需要與自己生活能接軌的讀物，現實主義的創作受到鼓舞。但是，生活就是這么復雜，人就是這么無聊，在消費主義盛行的今天，人們對錢的事實在不感興趣了，于是權力這個古老神殿的砌墻石（弗蘭克語）又成為了讀者和創作者的新寵。權力的游戲是刺激的，令人興奮的，但是游戲玩了千百遍就會讓人厭倦，同樣的手法在電視劇的創作中用上六七季，導演編劇不疲觀眾也無聊了。
馬丁爺的第六本書到現在還沒寫出來，我猜與這個有極大的關系，一旦劇情失去了它的嚴肅性，或者說你的作品的歷史基調是各種偶然性的結合（寫到哪算哪），那絕對避免不了虎頭蛇尾的命運。
